在人間 第六十一章 盛放的藍色焰火
一番,韓立沉沉睡去。待他醒來時,他發現自己正赤身睡在草叢中,周圍是稀疏的樹林。房間不知去了何處,粉色紗帳不知去了何處,“顧佳麗”亦不知去了何處。
此時正是深夜,月光下,韓立茫然四顧,突然有哭聲傳來,“嗚嗚嗚……相公,你在哪!嗚嗚嗚……相公,快來救我!”
韓立頓時一驚,是“顧佳麗”的聲音!他匆忙撥開草叢,向聲音來處尋去,那哭聲越發清晰。他來到一片草地上,終於尋到哭聲的來源,不由心頭一怒。隻見“顧佳麗”正著嬌軀被困在一張麻網下,四周有十多根木樁把網牢牢釘在地上。
“相公,救我!”“顧佳麗”滿臉梨花帶雨,她無力的蜷縮在網下,看起來楚楚可憐。
韓立疾步走到她身邊,看到周圍牢牢釘入地麵的木樁伸手欲拔,也顧不上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隻是,還未等他出手,那麻網突然閃過一陣橙光,在那一瞬間,整張麻網似乎化作一張橙色的光網。此時,那自遙遠處傳來的呼喚聲又再次飄忽響起。韓立伸出的手頓時僵在了空氣中,他覺得自己似乎對這光網有些印象,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他眉頭緊鎖,感到極為不妥,他極力想要從記憶中找到有關這光網的信息,卻總在快要看到答案時突然忘了自己在幹什麽。在他的識海中仿佛有一麵無形的牆,把他的意識困在了極為狹小的一片空間內。韓立緩緩收回自己的手,回想起自遇到顧佳麗起的一係列遭遇,他感覺缺少了一些關鍵性的情節,此時顧佳麗的哭聲在他眼中變得陰森可怖起來。
三尾白狐眼中的藍光變淡了許多,可以看出它的精神也變得萎靡了許多。就在剛剛,在它努力的緊要關頭,它的精神力量難以為繼露出了破綻,最終導致它的努力功虧一簣。獵人們眼看著韓立從癡傻呆立中解脫,本以為他已經恢複正常,卻沒想到他竟緩步走到天羅地網前,伸手想要拔出陣樞。這一動作頓時嚇得獵人們亡魂皆冒,紛紛大叫想要阻止。所幸,韓立突然停下動作,又恢複了癡傻呆立,離他最近的一個獵人怕他再有什麽危險舉動,想要把他推開,然而韓立的雙腳仿佛生了根,竟然難以撼動分毫。
“這難道是魅術?”獵人隊長驚疑道。
其他獵人一臉茫然,顯然不知魅術為何物。獵人隊長也不做解釋,隻是他看向三尾白狐的眼神變得火熱起來。雖然三尾白狐他也是第一次見到,但他起初並不覺得這白狐有何特別之處,畢竟妖獸變種時有發生,便是這狐狸長了個三頭六臂他都不會太過奇怪。可這白狐若能用魅術控製住武宗級別的強者,那可真就是駭人聽聞了。
在眾多妖族中,狐族不算凶殘,亦不擅長爭鬥,所以它們的戰力一般。如許多其他妖獸一樣,狐族也有自己的天賦妖術。狐媚狐媚,狐狸不擅爭鬥,卻會魅術。魅術是幻術的一種,而幻術本質上屬於精神攻擊。這種術法主要通過激發其他個體的來使其沉淪,再由施術者控製其心神動作。被控製者如同施術者手中的提線木偶,隨施術者的心意而動。這種術法聽上去很是厲害,隻是精神攻擊對於精神力量要求極高。若施術者精神力量不及被施術者,那麽很有可能慘遭反噬,輕則變成傻子,重則識海破碎變成一具空殼。
人乃萬物靈長,天生便比妖獸精神力量強大不少,魅術若由人施展自然強大無比,用這種術法對上比自己境界低的人可直接使其變成自己手中的傀儡替自己衝鋒陷陣。然而妖狐天生精神力量算不得多麽強大,在妖族中它尚能有一席之地,但是與人類相比差了太多。所以妖狐的魅術對人類基本無效,除非被施術的人和施術的妖狐之間實力差距巨大。
一隻能與人類的精神力比肩的妖狐,這消息若是放在外界恐怕無人相信,隻是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獵人隊長不信。
韓立此刻很煩躁,他覺得自己的意識被套上了一道無形的枷鎖,他努力想要衝破枷鎖思想卻如陷入了泥濘一般寸步難行。他憤怒地向那麵無形的牆撞去,每一次的撞擊都會令他識海震蕩,頭痛欲裂。每撞一次他都要過好久才能恢複一點神智,在他的撞擊下,那麵無形的牆開始出現一圈圈如水波般的漣漪。
隨著韓立的撞擊,三尾白狐突然痛苦的嚎叫了幾聲,有鮮血自它眼角流下。三尾白狐後腿蜷曲蹲坐了下來,它的身軀微微顫抖,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顧伯青被傷及動脈,此刻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他無力地看著它。白狐也在看著他,眼中流露出無限的悲戚。白狐向某個方向看了一眼,似乎下定了決心,它突然重新站了起來。
唔……
白狐長嘯一聲,眼中已經暗淡的藍光再次大盛。那藍光極為熾烈,如同熊熊燃燒的烈火呼嘯而起。白狐整個身軀都被包裹在了藍光中,如同腳踏光明的神獸。顧伯青眼角流下兩行清淚,他緩緩閉上眼睛,感受著體溫的消逝,一股安逸感湧上心頭。
韓立慌了,他周圍的那麵牆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他被烈火圍在中央。那火似乎能夠灼燒靈魂,火焰傳來的高溫炙烤著他的的精神,他無法再思考,無法再作出任何自救的舉措,這痛苦比烈火焚身更甚百倍。
在獵人們眼中,韓立動了。他不再呆若木雞,他從極靜轉化到極動,他抱著頭大叫,他痛苦的嘶嚎,他滿地打滾,他七竅流血,他身上冒出白煙,他身上燃起藍色的火焰!獵人們似乎聞到了肉香,又感受到一種發自靈魂的戰栗。恐懼最是能激發人的潛力,獵人們紛紛連滾帶爬能躲多遠躲多遠。
白狐冷冷的看著韓立的掙紮,它突然轉過頭,一個獵人與它對視,識海瞬間瞬間震蕩。獵人當場昏死過去,不知死活,其他獵人嚇得紛紛躲得更遠。白狐一轉頭,韓立立刻感覺那火牆溫度降低了一些,生存的本能使他拚死一搏,集中所有力量向那火牆衝了過去。轟的一下,火牆劇烈波動,白狐周身的藍光如同風中燭火搖曳不定。火牆上出現了細碎的裂紋,裂紋逐漸擴大,最後牆上塌出一個大洞。韓立的意識從中衝了出來。
“該死的畜生!”韓立奪回了身體的主導權,他怒嘯一聲,強忍著身上的劇痛準備集全身靈力向白狐劈下一刀。白狐再次長嗥,聲音愈發淒厲,隻見所有藍光收斂為一片碧藍的光團。光團化作一把利劍劃破空氣瞬息穿透而至,韓立頓時毛骨悚然,他感受到一股發自靈魂的戰栗。匆忙之下,他把自己僅剩的所有精神力築成一道牆。光劍穿透了他的天靈蓋,撞上了精神力築成的牆。韓立的意識陷入了一片黑暗,他的軀體咚的一聲倒地不起。
光團漸逝,白狐無力的癱倒在地,它神態疲憊,如同陷入了長眠。
山穀入口處,獨孤止水目睹了那朵盛放的藍色焰火,目睹了那把劃破空氣的光劍,也目睹了三尾白狐的消逝。他本不願插手,現在也無力插手。獨孤止水在看,他的眼睛似乎能夠穿過時空與黑夜的阻隔,他在看三尾白狐疲憊的神態,他在看三尾白狐赴死時的決然,他在看那一眼的悲戚。
韓立倒了,白狐倒了。
獵人們麵麵相覷,隨後響起劫後餘生的大笑。獵人隊長盯著三尾白狐的軀體,他腳步虛浮走到它身前,確定它已經沒了呼吸,露出惋惜的神色。他在韓立身邊坐下,看到韓立全身完好並沒有想象中的燒傷,心中再次為三尾白狐的手段驚歎。他雙指放在韓立脖頸動脈處,本來隻是隨手為之,卻不由眼神一凝。
韓立竟然還活著!這一刻獵人隊長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他挪到顧伯青身邊,試了試他的脈搏。顧伯青也沒死,看樣子隻是失血過多昏了過去。獵人隊長看了韓立幾眼,眼中露出複雜的神色,他替顧伯青處理了一下傷口。李家不想讓顧伯青死,他們要活的!
有稚嫩的嚶嚶聲響起。那聲音如同嬰兒的啼哭,帶著對未知世界的恐懼,幽幽地在夜色下回蕩。那聲音說不出的淒涼蕭索,如同被人遺棄的小童獨自在街頭麵對惡犬時無助的呼喊。獵人隊長眼睛突然亮了起來,自他眼中閃過貪婪。嚶嚶聲越來越近,其他三名獵人有些緊張起來,他們屏住呼吸,死死地盯著黑暗中的草叢。
草叢動了,有三團小東西冒了出來。見是三隻小狐狸,獵人們鬆了口氣。其中一個獵人身上被白狐留下了數道不淺的傷口,剛剛又從三尾白狐眼下逃生,此刻看到三個小崽子頓時怒氣叢生。
三隻小狐狸跌跌撞撞跑向倒地的幾隻白狐,其中有一隻小花狐狸,它想要靠近三尾身邊,卻無法穿越那張橙色的光網;一隻小狐狸不停地用頭拱著地上身首分離的白狐軀體,一邊拱一邊嗚咽。有一個獵人步履蹣跚走到小狐狸身後,獵人隊長頓時一驚,不待他出聲,隻聽到一聲稚嫩的慘叫,獵人一腳踩在小狐狸身上,雖然他此時並無多少力氣,但是僅憑身體的重量也是極重。小狐狸頓時倒在母狼鮮血匯成的血泊中,有鮮血自它口鼻溢出。
“哈哈哈……該死的小崽子,讓你們也知道知道爺爺的厲害!哇哈哈……”
獵人隊長臉色陰沉,他撿起一把刀。嗤的一聲,獵人的大笑戛然而止,他不可思議地轉頭看了一眼獵人隊長,倒地。
“不要傷害這些小狐狸,把它們抓起來。”獵人隊長麵無表情命令道。被殺的是一個招募來的獵人,所以他下手沒有絲毫的猶豫。此時剩下的另外兩個獵人都是神箭士獵人公會的人,對於獵人隊長自是言聽計從。
小花狐狸不停地撞擊光網,它想走到三尾白狐身邊。每一次撞上光網它都會被彈飛,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幾次下來,小花狐狸嘴角開始滲出淡淡的血跡,走路也有些不穩。獵人悄悄走到小花狐狸身後,看著它一次又一次地摔倒,爬起,再摔倒,感到十分驚奇。小花狐狸不叫,不管它摔得多慘,即便走起路來東倒西歪,自始至終它都沒有叫過一聲。
另外一隻小白狐狸跑到倒在血泊中的同伴身邊,它嗚嗚地叫著,不時用爪子推一推那隻被獵人踩到的小狐狸,又不時用頭頂一頂被人砍去頭顱的白狐軀體。然而,同伴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每一次呼吸間,都會有濃稠的鮮血在鼻孔中進出。而那具身首分離的白狐軀體已經開始僵硬,再也無法對小狐狸做出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