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間 第五十七章 果子
顧伯青突然出劍刺了過來,獨孤止水眼神一凜,不僅不躲反而迎麵而上,他身體微微一側避過劍鋒,右手瞬間扼住顧伯青的手腕,手上一發力,劍勢一轉直取顧伯青脖頸。
顧伯青還未反應過來,已被自己的劍扼住咽喉,劍鋒離他的皮膚不足一指之寬。
獨孤止水一捏顧伯青的腕關節,顧伯青吃痛,長劍脫手。獨孤止水接過長劍隨手扔進劍鞘,他剛想鬆一口氣,突然有一股強大的氣息快速接近,片刻之間,有一道白色的影子自門外撲了進來。
獨孤止水驟然撲倒顧伯青,避過了一擊。房內瞬間塵土飛揚,木屑四濺,地板被拍了個粉碎。一隻半人高的白狐露出身形,細看來,這白狐竟有三尾。白狐發出一聲嚎叫,先前不知躲去哪裏的小花狐狸又竄了出來,搖著尾巴跑到白狐身邊。
“三尾白狐!”獨孤止水心中一驚,“已經修到武宗巔峰了麽……”他用雙指掐住顧伯青的喉管,把顧伯青從地上拖起來,躲在他背後無奈說道:“我真的隻是想和你談談,我想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顧伯青臉色通紅,隻能發出呃呃的聲音。白狐眼裏露出焦急,鼻子裏不時發出噗嗤噗呲的氣流聲,似乎非常憤怒。它朝獨孤止水吼了幾聲,一隻前爪不停地刨地,似乎隨時準備撲上來。獨孤止水驚訝於白狐人性化的情緒,心裏覺得這白狐比一般的妖獸要更有靈性。
“你要是答應的話就點點頭。”獨孤止水對顧伯青說。
顧伯青艱難的點了點頭。
“別耍花樣,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獨孤止水幹脆利落地鬆開顧伯青。
顧伯青捂住脖子劇烈咳嗽了幾下,大口地呼吸了幾口才漸漸恢複平靜。他轉身麵對獨孤止水,問道:“你這麽強,無論放到哪裏都是前途無量的青年才俊,為什麽會甘心為了一點賞金做別人的幫凶?”
獨孤止水自嘲一笑,“我隻是一個山野村夫罷了,可不是什麽青年才俊。我不喜約束,自己賺錢自己花豈不快哉。”
白狐似乎對獨孤止水猶有怒氣,一直警惕地盯著他。獨孤止水對它微微一笑,“我真的對你主人沒什麽惡意,剛剛隻是有些誤會罷了。”
顧伯青轉身對白狐做了個下壓的手勢,似乎在勸它不要再生氣了。“大白,剛剛確實有些誤會,既然我沒事你就不要再追究了吧。”顧伯青輕聲道:“穀裏馬上就不太平了,他們的目標是你們,你趕緊帶著小花和其它小狐狸找個地方躲一躲吧。”
白狐有些遲疑,它用嘴巴指了指顧伯青,遞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似乎在說“那你呢?”
“我不能躲,這裏也是我家呀,我不能讓你獨自麵對這一切。”顧伯青笑了笑,“我和這位朋友還有事要聊,你快走吧。”
唔……
白狐輕輕叫了一聲,轉身要走,還未動身,又回頭看了獨孤止水一眼,似乎還是不放心獨孤止水。顧伯青揮了揮手,白狐這才叼起小花狐狸的後頸肉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獨孤止水這才有機會仔細地打量這個不算大的房間。這應該是一間書房,大概三丈見方,門口那一片被白狐一爪拍出了一個深坑,木質的地板已經化成了碎屑。正對門處是一張書案,門旁一側是書櫃,一側放了一張畫案,有紙筆各色顏料置於案上。四周牆上掛著不少畫,大多是美人圖。看到這些畫,獨孤止水頓時感覺有些古怪。這美人圖和白狐這麽巧湊在了一起?
“請坐吧。”顧伯青收拾了一下紙筆和顏料,引獨孤止水在畫案旁坐下。
“你想知道什麽?”顧伯青問道。
“李家人這次的目標就是剛剛的白狐?”
“你難道不知道?”顧伯青眉頭微皺,似乎覺得獨孤止水明知故問。
“我隻知道他們要抓一隻武宗級別的妖狐,確實不知道這妖狐是你養的。”
顧伯青卻鄭重地搖了搖頭,“確切的說並不是我養的,我也不是它的主人。”
獨孤止水有些驚訝,問道:“不是你養的為何對你那麽親近?”
“在我的印象中,從我記事起穀中便有白狐,母親曾說穀中的白狐自先祖在世時便有了。”顧伯青眼神渙散,似乎在追憶,“我小時無玩伴,是穀中白狐陪伴了我整個童年,母親去世以後,它們更是我在這穀中唯一的寄托。對我來說,它們不僅僅是妖獸,更是我的家人。”
“家人?”獨孤止水有些難以理解,在他的印象中,妖獸一直都是嗜血殘暴的。即便有一些妖獸性格稍微溫順一些,但獸畢竟是獸,除非它能夠修煉成傳說中的神獸,從而化為人形,否則人獸有別,人如何能和妖獸成為家人?不過獨孤止水也並未反駁,他繼續問道:“李家為什麽非要抓你這穀裏的妖狐?”
顧伯青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清楚。”
“這片山穀如此隱秘,外麵有迷霧森林守護,李家人應該輕易進不來,那他們是如何知道你這穀中有白狐並且還知道它屬於武宗級別的?”獨孤止水想了想,說道:“你和李家有關係?”
顧伯青看了看獨孤止水,似乎猶豫要不要說些什麽,片刻後,他把和李家的關係連同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講了一遍。
獨孤止水聽到了顧佳麗,聽到了曾魁,心中不禁有些唏噓。正當此時,他忽然發現先前被白狐叼走的小花狐狸竟又屁顛屁顛跑了回來。它小小的嘴巴裏叼著一枚跟它腦袋差不多大的果子,當它邁著小短腿一顛一顛的往前走時,由於果子實在太大,為了不讓果子拖地,它隻能拚命的向上翹腦袋,由於看不到路,它隻能歪歪扭扭的向前走,進門時它還不小心掉進了它媽先前拍出來的大坑裏,引得它一陣哼哼,那模樣說不出的滑稽可愛。
小花狐狸來到畫案邊,把果子丟在地上,跑到顧伯青大腿邊上蹭了蹭,還用腦袋指了指地上的果子。顧伯青寵溺地摸了摸它的腦袋,那模樣說不出的溫柔,如同在對待自己的孩子。
獨孤止水被這神奇的一幕感染,它還從未見過如此有靈性的妖狐。見顧伯青從地上撿起拳頭大小的果子隨意擦了擦便咯嘣咬了一口,獨孤止水竟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小狐狸,好歹我也算半個客人,你不給我也來一個果子嗎?”
獨孤止水沒想到自己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更沒想到小狐狸似乎聽懂了他的話。隻見它歪著腦袋看了他一會,似乎是在考慮這個人類說的是否有道理。過了一會,它突然扭頭慢悠悠的頭也不回的走了,不知怎的,獨孤止水感到有些失望。他興致缺缺地打量著周圍的美人圖,顧伯青一邊嚼著果子一邊看著他,看起來並沒有安慰他的打算。
初見牆上美人圖時獨孤止水頓時眼前一亮,但隨著他依次看過去,他的眉頭漸漸皺起,而且越皺越深。直到他看完整牆畫作之後,問道:“這是你畫的?”
“是。”
“你的畫技很好,初看這些畫時我感覺極為精致漂亮,隻是……”獨孤止水斟酌了下言辭,“仔細去看時,我總覺得這些畫中的美人少了些什麽。方才我一番思索,終於明白這畫似乎過於死氣沉沉了,一看便不是真人。”
“你這話一語中的。”顧伯青搖頭苦笑道:“徒有其表卻無其神。”
“想要神形兼備,首先得形似,然後才可求神似。你的基本功很紮實,隻是還缺少足夠的感悟。”
“你懂作畫?”顧伯青驚訝道。
“不懂。”獨孤止水搖頭,“但我學劍時也經曆過相似的過程。師父傳我劍法時,最開始本想直接讓我觀其意而忘其形。但是沒有形做鋪墊,我根本無法直接領悟到劍意,因為那對我來說太過晦澀抽象,我根本不知該以何種方式將那意表達出來。這就如同一個連字都不會寫的人卻硬是要寫一幅書法出來一樣。後來我還是隻能從形開始,先求形似,一點一點感悟劍意,再用自己手中的劍把我的所知所想描繪出來。世間萬法皆有共通之處,劍道如此,畫藝亦如此。”
“受教了。”顧伯青拱手一禮。
“我曾經聽過一個關於青丘白狐的故事,那故事裏有個畫家似乎就姓顧?”獨孤止水突然神色古怪,“你……不會和那人有什麽關係吧?”
顧伯青放下手中的果子,正色道:“正是先祖。”
獨孤止水頓時目瞪口呆,“那故事裏說的都是真的?那位大畫家真的和青丘白狐有一段奇緣?那這穀裏的白狐是不是和青丘有什麽關係?”
“傳說畢竟隻是傳說,做不得數。”顧伯青搖了搖頭,“先祖的事情我也所知不多,但我知道當年先祖的經曆絕不隻是像故事裏講的那樣簡單。至於先祖究竟是否真的與青丘白狐有過不解之緣,這世上恐怕無人知曉了。”
“那……你那本祖傳的畫冊,難道是……《世間女子圖鑒》?”
顧伯青點了點頭。
獨孤止水頓時來了興致,滿臉渴望地問道:“能不能借我欣賞一下?”
“這……”顧伯青有些為難。
“算了算了,我就隨口一說。”獨孤止水見他滿臉為難,笑著擺了擺手,“玩笑而已,我隻是因為聽說這畫冊上都是大美女所以想看看,男人的通病在作祟罷了。”
顧伯青有些尷尬,說道:“不是我吝嗇,隻是先祖所遺畫冊不知已經流傳了多少代,到了我這裏早已脆弱不堪,許多地方都已破損,即便是我也僅見過寥寥數次。”
一番交談,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半個時辰,獨孤止水覺得自己沒有再留下的必要,於是起身準備告辭。就在這時,一陣稚嫩的哼哼唧唧又傳了過來,獨孤止水抬頭望去,那小花狐狸竟又叼著一個腦袋大的果子晃晃悠悠地走來。它晃到獨孤止水身邊,吧嗒一下把果子扔在地上,示意是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