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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春宵,一欲成魔

  他抬頭沖愣住的君黎白微微一笑,語氣輕鬆,「要殺要剮,我年玄絕不插手,君丞相還請自便!」 

  說罷,竟袖袍一掃,那花燈剎那熄滅,而他的影像也從銅鏡中消失。 

  君黎白腦中反覆是他最後一句話,半晌才反應過來,棕眸冷冷地盯著那空無一人的銅鏡,他忍不住吐出兩個字:「叛徒!」 

  就在這時,身後殿門輕輕開啟,一個宮女小跑出來,跪在兩人身前,語氣有些激動道,「君丞相,江郡主,陛下他醒了!」 

  「城雪醒了?他有說什麼嗎?」 

  江嫵月驚喜回頭,他總算肯醒了,若是自己剛才能再陪他一會,那麼他一睜眼看見的,就會是自己了。 

  「陛下讓奴婢通傳君丞相進殿議事。」 

  「那我呢?他有沒有提到我?」 

  江嫵月幾乎是三步並作兩步到宮女面前,神情期盼道。 

  「陛下只傳喚了君丞相一人。」小宮女愣了一下,才怯怯道,「並未提及江郡主一個字,所以奴婢也不清楚……」 

  江嫵月面色一僵,由於一下子接受不了,那個喜悅的笑容還凝在臉上,等她回過神時,君黎白已經進入了內殿,他反手一揮,身前那扇大門轟然關上。 

  她身體猛地一怔,半晌紫色面紗下的唇勾起一絲自嘲,無人可見。 

  空曠的白玉內殿里,淺金色的紗幔層層垂落,在夜風中飄拂,而紗幔的後面,龍鳳雕花床榻上半倚著一個白衣男子。 

  長睫安靜地伏在臉上,因虛弱而微微泛白的臉,在夜明珠幽白的光下,卻是溫潤如玉,清美似蓮,周身更是不用說的高貴清華。 

  殿門開合,聽到有人進來,男子睜開眼,雖只是眼尾淡漠一瞥,可那雙鳳目卻有一種君臨天下的凌厲,在對視的瞬間,如劍出鞘,凌冽逼人。 

  「陛下。」 

  君黎白長身立在門口,恭敬行禮后,便再無動靜。 

  良久的沉默,南城雪目光落在一處,緩緩開口道,「傳令下去,半個時辰之內備好車馬,朕要去聖都一次。」 

  「陛下還要去那聖都做什麼?」 

  君黎白震驚地抬起頭,擔憂地看向南城雪,見他竟然已經掀開了身上的銀狐裘,赤足落在宮磚上就欲推門而出,趕緊驚的抬手攔住他,「你瘋了嗎,還要不要身體了?」 

  「年年……」南城雪看著那扇近在咫尺的門,聲音輕顫,「我要去聖都接年年回來,我們那晚說好的,她乖乖等在那,而我身子一好,就會接她回北冥,我得快些去才行。」 

  說著,他想是想到了什麼,赤足跨步到窗前,抬頭望著滿天繁星,面色焦慮起來,竟已是夜晚了,他究竟昏睡了多久? 

  他又看向院中正蓬勃綻放的夕顏花,此時天邊銀月如盤,清輝灑滿整個西月殿,那些夕顏遙遙看去像是一條飄渺的白紗,溫柔而寧靜。 

  「我答應她,等我有空了,一定帶她回北冥,陪她共賞這滿園夕顏,這麼多天了,她一定等急了。」 

  他看著這偌大的西月殿,壁畫纏綿,白玉如冰,竟一時不似人間之景,他眼底閃過一抹失落,疾步到殿門前,就欲推門而出。 

  下一刻,卻是身子一輕,被人往後拽了幾步。 

  「陛下你醒醒吧!」 

  「放開!」 

  南城雪不耐煩地一掌拂開君黎白,自己卻是身子一軟,向後踉蹌了幾步,跌坐在凳子上,才沒摔倒在地。 

  君黎白毫髮無傷,他抱起一旁的銅鏡,放在南城雪面前,然後撥開他貼在臉上的髮絲,指著鏡子道,「看到了嗎?看清自己的狀況了嗎,為了一個女子,竟折騰成現在這樣!」 

  鏡中的男人,面色蒼白,甚至有幾分剔透,而他的那張唇,紅的有些詭異,一看就是走火入魔的樣子。 

  「我怎麼了?」南城雪茫然而驚訝地看向君黎白。 

  「陛下,我相信,你從來都不是一個愛自欺欺人的男人。」 

  君黎白目光看著他,眸色冷靜的近乎疏離,卻像是一面鏡子,映照出一切真相,「你記得夢裡的一切。」 

  他話一落,南城雪驟然氣血冰涼,他猩紅的雙唇無助地顫抖,最後偏過頭,抬手指向門口,「你出去!」 

  說完,卻是下意識捂住右手,緊緊地閉上了眼,「若非她的口信,朕絕不輕信任何一人!」 

  如君黎白所說,夢裡的場景依舊曆歷在目,甚至她的血滾落在他手心,那種滾燙的溫度,灼燒的他恨不能立刻醒來,但是卻總還想著,再多看她一眼,哪怕是一眼也好。 

  雖然知道這不過是一個夢,但他也明白,他們之間結束了! 

  她為了救長孫一澈,居然選擇忘記自己?她對自己說:從此以後,天各一方吧! 

  而自己給她的絕情丹,還被她給燒了,不僅如此,所有他送她的東西,她都毀得一乾二淨,一樣不留! 

  他的年年,他等了八年都還堅持不懈一直要等下去的年年,怎麼會做出如此無情無義的事,所以,那些都是假的,都只是一場夢。 

  醒了,他就不記得了,他只記得,自己和她在雨中小巷中擁吻,說好接她回家。 

  而她說:城雪,我會一直等著你,你不來,我就一直等下去。 

  「不過,你可以放心,她非但沒死,還過的很好,她已經答應永遠留在長孫一澈身邊。」君黎白看著他,緩緩開口,「因為,她忘了你。從現在起,她的生命中,從沒出現過你,只會有長孫一澈。」 

  忘記? 

  他等她八年,最後就換來一句忘記,而忘記,就可以一筆勾銷一切嗎! 

  雙手不可遏制地抖了起來,南城雪陡然一掌擊碎面前的鏡子,鏡子里的自己轟然破碎,他猛地站起身,扶著桌子,發出一連串的低笑。 

  「呵呵……」雖在笑,可鳳目里卻滿是陰鷙森然的殺氣,笑聲殘酷的如同宣布死亡的惡魔,「我愛她如痴如狂,她一句忘記,就以為可以結束八年來的一切嗎?朕,決不允許!」 

  敢忘記他?除非他死! 

  喘息許久,南城雪鳳目銳利地掃向君黎白,殺氣騰騰道,「長孫一澈怎麼樣了?」 

  「托您的福,他血蠱的毒解了,全部轉移到了尚離墨身上,而蠱毒不發的代價就是……」君黎白臉上浮出一絲冷笑,一字一刀,「徹底忘記你!」 

  他聲音很輕,卻如五把刀刺在南城雪心口,他痛苦地閉上眼,緊抿的唇角滿是隱忍,半晌苦笑道,「她到底還是如八年前那般忘了我……也難怪,他們,才是夫妻。」 

  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開始害怕,在夢中看著她一點點沉入冰湖,他感覺自己的心也驟然老死、枯萎。 

  他無法拆散她跟長孫一澈,無法逼著她立刻在他們兩個之間選一個,因為他們才是萬人見證的夫妻,而自己和她,不過是敵人,如她所言,永遠都沒有未來! 

  他甚至無法想象,再次見面,是在何處,他又該稱呼她什麼?年年,還是離墨王妃? 

  君黎白微訝地望著他,一瞬間被他如此通情達理的轉變給愣住,月光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投射在自己腳下的白玉宮磚上,決絕卻又落寞孤單。 

  君黎白深吸一口氣道,「陛下能這麼想自然最好,剛才是黎白語氣重了,黎白只是不希望陛下十年心血,就這麼付諸東流,再一次使北冥的未來重蹈先皇覆轍。」 

  心脈因夢魘而劇痛不已,南城雪抬手阻止了他的后話,「去叫江嫵月進來。」 

  君黎白一愣,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就想起江嫵月了,只好躬身領命,「那陛下你先休息下。」 

  他一走,南城雪整個人仰躺在身後的床榻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青絲如一匹墨緞鋪在錦被上,他鬼斧神鵰般的容顏沒有絲毫表情,只是睜大了眼望著西月殿的穹頂,口中喃喃,「南城雪,難道這就是上天給你的懲罰嗎,懲罰你弒父殺兄,懲罰你謀權篡位?可是,上天又是否清楚,真實的你到底是什麼樣的?」 

  白玉砌成的西月殿,穹頂卻架著一根根暗紅如血漿的雕梁,上面刻著繁複古老的紋飾,似在訴說著前朝一個個血腥殺戮的故事。 

  他記得清楚,當年,就是在這座西月殿,他一匕首刺進了他父皇的心臟,親手送他上的黃泉! 

  面對老皇帝劈頭蓋臉而來的逆子,他只是冷冷一笑,絕情地拔出了匕首。 

  當然,弒父的代價是慘痛的,老皇帝臨死前拼盡全力一掌震碎了他的心脈,導致後來即便恢復,內力也再打不出五成。 

  滾燙的鮮血濺了一臉,他艱難起身,雪白的袍子上血污斑斑,他垂下目光掃過台下提刀衝來,欲當場處死他的衛兵。 

  「南傲天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但是北冥,永遠都不會結束!」他丟下匕首,染血的唇輕輕一勾,睥睨無畏。 

  「諸位!如今東燕已經攻到了北冥門口,只差最後一擊,咱們就會淪陷為亡國奴,可你們再看看如今的我們,整日國風奢靡,醉生夢死,暢想昨日,我們是何其強大,何其富饒!我只問一句:你們是想繼續成為東燕的裙下臣,活的命賤如狗,還是跟我賭命一搏,死得重如泰山,徹底將東燕趕出我們的國土,我們的家園!」 

  他話落,兵器落地聲陸續響起,滿是血腥的西月殿里,新皇萬歲聲不絕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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