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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妒火,撕破臉皮

  晨曦渡出,雨勢漸漸減小,繁華的聖都街道此時廖無一人,只剩下空洞的風聲,灌入阡陌交錯的巷子里。 

  「城雪——」 

  頭頂細雨飄灑,淅淅瀝瀝地落在心尖,離墨單手持刀,一路穿梭於巷子間,尋找著那抹白色身影。 

  在一處巷子口,她突然腳下一滑。 

  低頭一看,竟是一灘深紅的血水! 

  呼吸猛地一滯,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絲絲寒意攀著她的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骸,腦中猛然回蕩起那夜城雪在忘憂院里說的話。 

  「我身患頑疾,心脈受損,如今這病惡化的勢頭猛烈,所以我只打得出五成功力……」 

  可是這幾日來,他為了幫助自己,又使了幾成功力,硬撐了幾個時辰? 

  離墨怔怔地望著那灘血水,衣袖下的手死死地握住,手背上青筋畢露。 

  是自己一時疏忽,竟忘了如此重要的事,他若是有個好歹,她該如何是好? 

  「城雪……」 

  她訥訥啟唇,輕聲喚著這個名字,心裡一遍遍祈禱,這血不是他的,不是! 

  「年年……」 

  耳畔忽地傳來熟悉的聲音,那聲音滿載著淡淡的喜悅與欣慰,卻輕的如同一縷青煙,飄忽渺茫,你若拂袖,他便消逝。 

  離墨身子一顫,回頭望向巷子深處,只見夜色下,木棉簇簇,低雲水霧之間,一條白色的欣長身影緩緩而來。 

  待那身影完全走出黑暗,她手中的長刀也咣當墜地,自己向後一個踉蹌,重重地撞在了身後的石牆上。 

  眼前之人,踏著虛浮的腳步走在風中,白衣染血頹廢,一身的泥濘斑駁,長發散落在肩頭,如水泄開,滴落著顆顆雨珠,更顯的羸弱消瘦。 

  慘淡的夜,慘淡的臉,慘淡的唇…… 

  蒼穹大地,只因他一人而變的凄凄切切,她的世界亦在那刻光彩盡失。 

  寒風蕭瑟,石牆滲出凌冽的水汽,身後陰冷的觸感隨之傳來,驚醒著她這不是夢,也不是幻想,而是真實的—— 

  那灘血,真是他的! 

  南城雪的身形在離墨面前頓住,微微扶住牆壁,才得以支撐,復又捂著唇清淡地咳嗽著。 

  而離墨卻像是聾了啞了,醉了痴了,就那麼一瞬不瞬地凝著他,睜大了眼睛,不放過任何一處細節,似乎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為什麼,她珍愛的,重視的,守護的,都在一一離去。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謊言! 

  那雙溫柔如水的目光,亦靜靜注入她的眸中。 

  兩人無聲凝望,離墨身子顫的厲害,死死地咬著下唇,直到一股咸腥充斥了口腔,那集聚在眼眶的淚水,再也忍不住雙雙滑落。 

  「怎麼哭了?」 

  稍稍傾了身,南城雪密長的睫毛上掛著一層霜露,好似欲落未落的淚滴,隨著他的呼吸輕輕地顫著,他淺淺一笑,抬手捧住離墨的臉,輕柔地為她拭去淚痕。 

  離墨神色獃滯地望著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只是緩緩伸出一隻手,握住覆在她臉上的那隻手,刺骨的涼意融入掌心,如冰刀一般刺入她的心臟。 

  惘然的美目中,倏地閃過一絲光,她從袖中掏出那夜的錦囊,用力地撕開。 

  「葯呢,葯呢?」 

  丹藥如珠玉應聲濺落,離墨雙膝用力砸在地上,一顆顆地端詳著,唇中喃喃道,「你那紅色的止血丸呢?」 

  南城雪俯身扶起她,淡淡地說道。「只有一顆。」 

  只有一顆,他卻毫不猶豫地用來給她治皮外傷。 

  那話語燙傷了她的心,離墨驚懼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望著他清美的病容,溫熱的血液,順著那同樣完美的下顎一滴滴地墜下,打在她的手背如同鳩酒穿心。 

  「都是我的錯!」 

  離墨拚命搖頭,顫抖地捧住他的臉,一遍遍去擦拭著他唇角的血跡,卻如何也抹不幹凈,終於她泣不成聲地凄聲道。 

  「如果我從來沒認識過你,如果我被皇城的人抓去,如果我沒偷你的錦囊,希望你能來救我,你就不會涉入這趟渾水,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只可惜,世上哪有那麼多如果,有的只是必然。 

  正如他們的相遇,一開始,便是錯的! 

  「我……甘之如飴」 

  南城雪伸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唇邊又有些許色澤更濃郁的血,洶湧而出。 

  那一擊自殘著實打得太重。 

  這一擊,不僅是他給自己的懲罰,更是想要把自己打醒。 

  這是他親手挑選的路,自從那把匕首刺入他生父骨肉的那刻,一切便已成定局,不負扭轉! 

  「布穀,布穀——」 

  天際傳來杜鵑泣血般的啼鳴,時刻提醒著他快刀斬亂麻, 

  無力地仰起頭望去,春夜細雨漫上了比雪還要冰的臉頰,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那一刻,心裡空落落的,好像有什麼東西,隨著那杜鵑的離去,一併沉淪了。 

  南城雪眉心因為心口的劇痛,而漸漸蜷縮在一起,半晌,他睜開眼,神色漸漸黯淡了下去,卻是望向離墨,拼力綻開一個溫和的笑容。 

  「方才暴雨,馬車被困在了不遠處的泥坑裡,賭庄那暫時無人趕來支援。」 

  說著,他抬手朝著一處指去,那處,凄風陣陣,馬嘶不絕,有人正在拚命地用馬鞭抽打著馬匹,也有人奮力地推著車軲轆。 

  「一會我將他們引入邊上的密林,那裡枝繁葉茂,野草葳蕤,一時半會他們絕對脫不了身,你就趁亂潛入囚車,施計救出那男孩,知道了嗎?」 

  那話被他說的寧靜無一絲波瀾,說罷,他凝了她一眼,唇勾起一個柔和的弧度,竟側身想要追去。 

  那一笑,如芒刺錐心。 

  「別走!」 

  離墨脫口而出發出一聲低呼,張開雙臂,攬住了他的去路,大聲抗拒道,「不!要走我們一起走,你別想再丟下我!」 

  不等南城雪反應,她一下撲入他懷裡,死死地勾住了他的肩頭,宛如溺水之人,不敢鬆手,她好怕一鬆手,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除了他,誰還會收留她? 

  那時,她在忘憂院的浴室里,因為暴露了行蹤,又被他冒犯了身子,便欲持刀暗殺他,他卻輕而易舉地破了她的小伎倆。 

  見他有意救她,她也鬆了警惕,不再糾纏,居然還有了調戲美男的閑情雅緻。 

  那一刻他面色漲紅,拂袖背過身道:她是個瘋女人,也是個傻丫頭,有著孤勇無絕的匹夫之心,更有著嬌美玲瓏的孩童一面。 

  然而,此時此刻,她與他雙雙相擁,再不需吝嗇自己的軟弱,如果可以,她願意將最柔軟的心腹完完全全地交付於他。 

  只因她收下他匕首的那刻,他亦成為了她此生的軟肋。 

  「你答應要帶我回北冥的,你答應不拋棄我的!」她窩在他懷裡,悲傷的像個孩子,「你是男人,說話不能不算數。」 

  手心下的肌膚滲出刺骨的涼意,再也沒了當初的暖意,酸楚滄冷盤踞了她的視野。 

  南城雪睫毛一顫,垂眸望去,見她淚如雨下,那灼熱的溫度絲絲滲入心扉,更是將他的心緒,他的謀划,織成了千千結,剪不斷,理還亂。 

  「年年,乖,我們待會見,我一定會來找你的。」 

  冰涼的指尖,染著絕望,拂過離墨的眼角,沾去一點晶瑩,南城雪的聲音一如既往溫暖猶如汪洋,引人淪陷,誘人貪戀。 

  「聽我的話,待會,你只管往馬車那跑,一直跑,不要回頭,千萬不要回頭!」 

  離墨仰起頭,面色雪白,眼中光彩猶如枯槁,似乎耗盡了一切青春韶華,凝著南城雪良久,終還是笑著搖了搖頭。 

  「對不起,我做不到。」 

  「城雪……」 

  離墨輕輕攀上了他的脖頸,踮起腳尖,聲音是那麼的沉靜,又是那麼的沉重,一時竟不似她的聲音,「我好像,知道你的身份了。你我地位懸殊,而且橫在我們之間的大山太多了,怕是我真的高攀不上。」 

  她就那麼冷不丁地說出了口,南城雪愕然大驚,震在原地,心口痛的已經麻木,喉嚨像是被人咬住,疼的發不出聲。 

  「告訴我,你知道我是尚離墨的那刻,你有沒有想過利用我,扳倒長孫一澈?」離墨聲音一頓,哽咽著吐出一句,「你知道的,我想聽實話!」 

  無論於公於私,這兩人都是水火不容的對手,如今自己傾心於南城雪,而長孫一澈卻遲遲忘不了自己。 

  這樣,她離墨王妃這個身份,就成了冥皇南城雪手中最好的一把刀! 

  半晌,頭頂無一絲聲響,也不知過了多久,一滴血珠打在離墨的臉頰,南城雪似點了點頭。 

  緩緩擦去那血跡,離墨的心扼住不住的抽痛,卻是莞爾輕笑。 

  「你真是滿嘴謊言的大笨蛋,跟我甩小伎倆,你想把我氣走對不對,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聲音漸漸凄厲尖銳,她顫的如秋風落葉,「我偏不遂你願,我偏要粘著你……」 

  「是真的。」 

  南城雪突然出聲打斷她的話,離墨渾然一抖,淚水凝固在眼眶,又聽他道,「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又見識過我的身手,就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樣人,你若怕我再利用你……」 

  南城雪仰頭痛苦地閉上眼,聲線卻沉緩的如一泓秋水,他用力推開她道,「你走吧,就當你我,不曾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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