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不祥,我命由我
「放開我!」
離墨瞪著他,狠狠道,兩人目光瞬間如雷霆交織,周身騰起泠泠殺氣。
見她唇角依舊緊抿,那抹曾讓他難以自拔的堅韌神采,此刻看來卻是這般刺眼,他眼底漸漸泛起了絕望的苦笑,看了眼西門的官道,「我放了你,你就去他那裡?」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半晌,離墨垂眸開口。
「你不要以為我是個白痴!」
長孫一澈咆哮截口,眼底裂出道道血絲,殺氣陡然暴起,「你若敢去,我就親手殺了他!」
「你敢!」
「你以為我會不敢?」他冷笑起來,「東門的事就是你們串通好的吧,落日之舞上用的白綾是他給的吧,你和他早就背著我見過面了吧!」
離墨被他說的啞口無言,只能以沉默來掩飾內心的慌亂。
不錯,在孟千尋的宴會開始前,她就接到了城雪的飛鴿傳書,他說:年年,就乖乖在這呆著,哪也別去,等我子夜之時來接你。
所以,她自然是要盡一切能力逃到距離他最近的地方,這樣哪怕逃不出去,至少還能看他一眼,只一眼,她便也是死而無憾了。
沉默間,長孫一澈斂著殺氣的話語再度傳來,「他敢傷我的將軍,敢蠱惑我影衛的人,必死無疑!」
「除非我死!」
離墨神情倔強,目光再度毫不退讓地迎了上去。
「你又威脅我?」
見下顎被自己掐的有些青紫,長孫一澈下意識鬆了點力氣,聲音在風中聽來顯得格外悲涼,「你以為我傻,卻不知,那是我願意去為你而傻。可我也是個男人,我是有尊嚴的,我和別的男人一樣也會嫉妒,會生氣,而你為何要一次次地挑戰我的底線!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他情緒格外的激動,見他又欲負壓上來,離墨想也沒想抬手就甩了上去,左手被他握住,她右手受傷沒有什麼力氣,卻偏生聲音清脆。
他臉上頃刻浮現出了幾道紅印。
「夠了!」
離墨甩開他,語聲冰冷而殘酷,沉聲道,「看到了吧,這就是尚離墨,殘忍,卑鄙,無情。是你太蠢,要將這頭豺狼虎豹帶回來,留在你身邊,讓她隨時隨地都有刺殺你的機會!這是你的錯,與我無關!」
「尚離墨,你好好……好一個與你無關!」
一連說了幾個好字,長孫一澈被她打得完全愣住,他扭頭看向她,舌尖舔去嘴角的鮮血,臉上笑容更為陰測測。
「我想我這輩子,終於看清你了!」
而對方則目光警惕地盯著他,步步朝後退去,那模樣,如避蛇蠍!
「楚鳶,本王問你,二王妃受重傷昏死在刑部一事,可與你有關?」
城門上方一片死寂,下方的長孫一凡亦是被這一耳光給驚的蒙住,但是他馬上以最快的速度反應過來,寒聲質問起來。
「大皇子說的這話怎麼就如此刺耳呢?」
離墨立在城門邊緣,冷眼睨著長孫一凡那副藏也藏不住的真面目,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二王妃在刑部受傷,而刑部就在她的後殿里,差點死在自家門口這種事,說起來倒還真是新鮮呢?你不去問問她自己做了什麼,反倒質問起我來了?」
「二王妃失血過多,至今依舊昏迷,而且……」
長孫一凡眼底忽地閃過一道狡黠的陰茫,他頓了頓,更為痛心疾首道,「太醫說她,怕是終生不得受孕!」
「壞女人!」
此時,趕來的即榮也衝上了城樓,一雙明亮的大眼卻燃燒著翻卷的怒火,幾乎巴不得將離墨焚燒,「都是因為你,千尋姐姐才會變成這樣,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希望能跟爹爹有個孩子啊!」
「你說什麼?」
離墨在風中立著,恍惚了幾秒,似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她重回聖都也曾聽聞,孟千尋正在服用一種求來的靈藥,而這葯有望助她重新獲得做女人的資格。
可是聽即榮說來,意思就是自己「死去」的這五年裡,她依舊是一籌莫展。
所以,即榮真的不是她和長孫一澈的孩子?
「終生……不孕……」
離墨不由喃喃出聲,轉眸看向千尋宮的方向,半晌才從即榮和長孫一凡的話語里反應過來,難怪孟千尋對她的恨意如荊棘滋長,一日比一日猖狂。
五年後的天祭上,對方更是恨不得立刻將自己給挫骨揚灰!
離墨傷痕纍纍的右手輕輕顫抖,腦中全是明川渾身是血被活活燒死的樣子,還有她的榮兒在她眼前被砸的血肉模糊的小身子,包括她縱身躍下懸崖卻換來被困瘋人崖整整五年不生不滅的慘烈片段。
為了復仇,她選擇繼續活下來,卻是要重新背負一世慘痛的記憶!
「哈哈哈……」
前所未有的快意如信馬奔騰在骨血之中,離墨覺得全身都似被煉獄碧火灼燒,那種酣暢淋漓的感覺堪比重生,令她忍不住放聲大笑。
「真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楚鳶,二王妃被人一擊重傷腰椎,是不是你做的?」
長孫一凡再度厲聲開口。
「是我!」
離墨止住笑,隻身立在十丈城牆上,狠狠地盯向他,「但是那又如何,是她對我圖謀不軌在先,這不過是她的報應罷了!」
「楚鳶,二王妃與你井水不犯河水,而且就算你們因門主之位而產生爭執,如今新門主上任,你卻還死死不肯放手,甚至讓她再也做不成女人,試問,她可曾害過你!」
長孫一凡望著這個毫無愧疚的女子,目光帶刀冷笑道,「你簡直歹毒薄情!」
「我歹毒?你們認為是我歹毒?」
她不過是血債血償罷了!
離墨也跟著冷笑起來,越笑越開懷,最後乾脆展開雙臂,仰望蒼穹不住地長笑。
那笑聲帶著無盡的譏諷穿透重重烏雲,劃破漫天交織的雷電,聽來竟分外的凄厲恐怖。
她仰天長笑,紅裙曳地宛如浴火涅槃的鸞鳳,張揚而肆意,但那身影卻又透著一分落寞。
「瘋子……」
長孫一凡從未見過這樣的尚離墨,當即一聲沉喝,「將她射擊下來,莫要讓她傷了二皇子和小世子!」
「都給本王住手!」
眼見弓弩再次架起,長孫一澈忽然做了一個驚人的舉動,他一個閃身擋在離墨身前,展開雙臂將她完全掩在身後。
離墨驚訝地看著這一幕,她必須承認,長孫一澈這個時候竟然還願意站在自己這邊,公然與長孫一凡作對!
但是很快,她的餘光就瞥到了城牆下長孫一凡眼底一閃而過的奸笑,他面上雖是驚怒交加,然而豎舉在半空的右手,卻即將搖下!
他是要趁亂一併殺了長孫一澈,他唯一的親弟弟!
長孫一凡,你的城府果然是深!
「誰敢動手!」
電光火石之間,長孫一澈只覺脖子一涼,一個冰冷的物體已經抵在了他的大動脈上,而他身後傳來離墨毫無溫度的聲音。
「你們信不信,我只要一匕首下去,你們的二皇子就會立刻斃命!」
無心,無情,自然也無所畏懼!
城牆下頃刻響起巨大的抽氣聲,眾人魂飛魄散地看著對峙的兩人,而長孫一凡揮至半空的右手也生生僵住。
「你?」
長孫一澈微微垂眸看著一把匕首緊逼在喉,大腦一片混亂,出口的聲音顫的連他自己也聽不清,「你要殺我?」
「……是!」
片刻,離墨斬釘截鐵道,「我說過,總有一天我會回來,然後殺了你!」
她話落,他心中某處最脆弱的領地,幾乎是在那麼一瞬間,轟然坍塌,再也拼湊不起來了。
「爹爹!」
即榮尖叫一聲,向著長孫一澈衝來,卻是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即榮!」長孫一澈驚呼出聲,對跌的灰頭土臉的小傢伙道,「退後,聽爹爹的話,別過來!」
「楚鳶,你瘋了嗎?!」
台下的長孫一凡目呲盡裂,驟然撕裂般地大喊,他情緒異常怪異,不知是因為演戲太真,還是怕長孫一澈死在別人手裡,失了這場權欲遊戲的興趣。
「都愣著幹嘛,還不快給本王把那瘋女人給射殺下來!」
「都別過來!統統給我退後!」
離墨拉著長孫一澈向後又退了一步,腳下碎石紛紛滾落下去,她手中匕首依舊穩穩地架在他脖子上。
「你看著點腳下。」
長孫一澈幾乎是下意識出聲提醒,卻換來離墨在他耳邊的冷笑,「你放心,你沒死前,我絕不會死。」
話落,長孫一澈似乎顫了一下,然後緩緩閉上了眼。
「先住手!」
長孫一凡的聲音帶著幾不可見的顫意,他一拍馬背,從戰馬上一躍而下。
身後幾十架弓弩順勢垂下,他黑色的披風在閃電下獵獵飄揚,將他的深沉黑眸遮的忽明忽暗,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離墨眼神決絕地盯著他,吩咐道,「現在,領著你的暗衛,全部滾出西門十丈之外!」
「可笑。」
長孫一凡輕笑,雍容華貴的臉上依然是不動聲色,「本王為什麼要聽一個瘋女人的命令?」
「不聽是嗎?」
離墨跟著笑起來,輕輕用匕首劃過長孫一澈的脖子,頓時一條極淺的血線暴露在了閃電之下,也暴露在了眾人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