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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驚魂,落日之舞

  卻在這時,一直無波無瀾的長孫一凡出聲制止。 

  他托起酒杯長身而起,向著離墨款款走去,黑金長袍在空中劃出優雅的弧度,唇角依舊含著溫潤斯文的笑意。 

  離墨側眸冷睨著突然出現的長孫一凡,黑瞳一眯。 

  他跑出來橫插一杠,是要做甚? 

  那冷冷一盯,帶著濃郁的輕蔑與芥蒂,長孫一凡一愣,向來掩飾的完美無缺的面具下,漸漸裂開一個口子,只因那眼神跟長孫一澈看自己時極像,令他極度厭惡。 

  這兩個人,同是從地獄里爬出的惡鬼! 

  「楚鳶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你既然都贏了,又何苦非得置橋姬於死地呢?」 

  說著,他維持著親和的笑容將酒杯遞到離墨手邊,「不如,今日就當是賣小王我一個面子,如何?」 

  得饒人處且饒人? 

  離墨簡直想笑,想要放聲大笑,五年前,你和孟千尋毀我師門,屠我全府,害的我不人不鬼地被困在瘋人崖里,你們當時怎麼就沒想到這點呢? 

  目光掃過身前那杯酒,離墨又抬眼望向長孫一凡,薄唇拉出一道冰冷的弧度,眼角亦噙著嘲諷的戲謔,「就怕大皇子想要賣面子,我都未必能受得起呢!」 

  將酒杯重新推回他胸前,離墨從他身旁錯身而過,許是身旁珠光灼灼,襯得她眼底笑意愈加放肆,唇一動,她已將話傳入了長孫一凡耳中。 

  「不過我倒是給你帶來了一件禮物,想不想知道,刑風,在哪?」 

  刑風?! 

  長孫一凡眸子一顫,而對方已經與他擦肩而過,只留下空氣中淡淡的異香,是方才起舞時白綾上面染著的氣味。 

  夕顏花香…… 

  手中酒杯震顫起來,而離墨則再不看他一眼,只是緩步走到姬魅橋身前,俯瞰著她此時的無措,忽地突兀一笑,好看的黑眸彎成半月,然後在所有人疑惑的眼神中,重新將青翼收回劍鞘。 

  「瞧把各位嚇的,我方才不過是開了個小小的玩笑。」 

  她舉目看向殿外黑沉沉的夜,面色恢復寂靜,無底的瞳仁中煙花空洞地綻開,聲音聽來有一絲飄渺,「我說過的,今夜是孟門主的大喜之日,不宜見血腥,所以我不會殺了橋姬的。」 

  可是呢,五年前屬於她的封妃大典,卻成了一場血染的婚禮,一夜之間,失去一切,亦看透一切! 

  只因情愛二字,在短短一瞬間,就經歷了這麼多生離死別。 

  姬魅橋得了新生,半口氣還沒來得及喘,離墨下一句話直接緊跟而上,「但是,輸了就是輸了,自古以來成王敗寇,你必須服從我的意思。」 

  「你要做什麼?」 

  她連忙抬起頭,卻驚見離墨唇角噙著冷笑,左手將那把玉琵琶高高舉起,而兩人的身邊是一個青銅大鼎。 

  離墨唇角笑意漸深,黑瞳中閃爍著挑釁的光芒,不答,卻已是表明態度。 

  姬魅橋,當年摔死榮兒的主意是你出的吧,今日,我要你血債血償! 

  下一瞬,離墨揚起的左手猛然甩下,晶瑩通透的玉琵琶立時向著青銅巨鼎狠狠砸去! 

  「不要!」 

  那一刻,姬魅橋失聲尖叫,跟瘋子一般從地上踉蹌地爬起身,就要撲向離墨。 

  「這是明……」 

  這是明川的琵琶。 

  剩下幾個字還沒說出口,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碧光倏地自殿門外飛向離墨的左手。 

  離墨眉眼一厲,掌心寒氣凝聚,拔出青翼直接一劍抨了過去。 

  「轟!」 

  兩道碧光同時相撞在一起,激起灼亮的火花,剎那間將整個大殿的艷色全都蓋了下去。 

  這一擊,可謂是驚天動地,殿內所有人無不露出驚嘆與愕然的神色。 

  好強的功力! 

  離墨心中暗驚,看了眼癱軟在地的姬魅橋,將琵琶丟到她懷裡,默然收回劍。 

  而那玉琵琶,完好無損。 

  席位上的凌鴻煊卻是看著那四散空中的碧光,緩緩勾唇,心道,「終於來了!」 

  「楚鳶姑娘果然好身手,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與你切磋一番?」 

  驀地,一道清越之音破夜而來,那聲音有如溯流之甘泉,跌宕之河川,讓所有人包括離墨都不自禁追隨著尋去。 

  彼時,盛放的煙花突然停止了,初夏天氣陰晴不定,殿外的蒼穹上方烏雲旋卷而來,似沉重的鉛幕,欲落不落。 

  旋即一道閃電倏然裂出重雲,慘白的光芒撕開整個天幕,將眾人的臉映的雪亮。 

  而那森森閃電之下,逆光立著一個人。 

  看到那個人影,離墨心臟莫名急跳起來。 

  而地上的姬魅橋亦是眼瞳大睜,難以置信似的抱著琵琶,緊緊盯著那人。 

  此時孟千尋的耐心已經被完全燒光了,她搞不懂今夜為何會出這麼多亂子,一拍桌子,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 

  隨著那團暗影緩緩走入大殿,那人的姿容也如同霧靄中的蓮花,漸漸綻開。 

  他穿著一件黛色斗篷,寬大的風帽下,還扣著一張白色哭臉面具,不見真容。 

  他就這麼立在正殿的玉階上,雙手籠在袖中,衣袍在咆哮的陰風中發出詭異的獵獵聲響,而他身後夜沉如墨,數道閃電不斷落下,將他的身影映襯的更為神秘邪氣。 

  離墨怔怔地看著這人,她自是認得出,這就是那晚在忘憂院彈琵琶的黛衣人! 

  然,此時的他卻宛若屹立於天地間的死神,微揚著蒼白的下顎,俯瞰著眾生,冷血、無情、肅殺。 

  如此熟悉的身影,在頃刻間便與那個千百次翩然入夢的灰眸少年,重疊在一起。 

  「明……」 

  「在下慕千邪,九殿下的人。」 

  男子突然出聲,面具未動,顯然是腹語開口。 

  眾人這才驚醒,慕千邪似乎嗓子被火灼燒過,真聲粗噶難聽,如礫石磨過空氣,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你就是慕千邪!」 

  長孫一澈赫然起身,狠狠地盯著他,慕千邪此刻腹語發聲,那聲線竟如同他記憶里最痛恨的那個少年,那個精靈一般奪人心魂的少年! 

  天下怎麼會有如此巧合的事? 

  而聽到這三個字,孟千尋頓時面無血色,杏眼充血地看著那個黛衣男子。 

  原來,就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壞了自己的好事! 

  「九弟,這是怎麼回事?」 

  長孫一凡那溫潤面具下容顏幾乎要破碎,卻還是極力維持地看向凌鴻煊,淺笑道,「既是你手下的人,又為何會出現在今晚的宴會上?」 

  莫非凌鴻煊也想要摻一腳? 

  「呵……」凌鴻煊側卧在席位上,一副紈絝公子的模樣,一手摟著青黛,一手把玩著指間的金玉杯,妖孽的笑容顛倒眾生,「大哥,二嫂她可沒說過,今天這門主爭奪戰只有自己人才能參加呀!」 

  話落,孟千尋面色沉了下來,果然凌鴻煊無論是孩童時期,還是少年時期都一樣能叫人抓狂。 

  先叫她一聲二嫂,給自己吃顆蜜棗,然後又冷嘲熱諷她手下的親信都是窩囊廢,等於當著楚嬛的面,扇了自己一個大耳光! 

  小雜種,看來也是留他不得! 

  場中氣氛,瞬間變幻莫測,一股無形的恐懼瀰漫在眾人心間。 

  離墨呼吸漸漸沉重,而與他對望的慕千邪卻是眸光淡然,灰眸從她面上一掃而過,沒有做任何停留,然後徑直走向了呆愣在地的姬魅橋。 

  那死灰色的眼底沒有半分當年的溫暖,離墨只覺呼吸驀地一滯,連帶她整顆心臟都在隱隱作痛,腦中鬼使神差般浮出當年柳樹下的一番對話。 

  「明川,愛的感覺是什麼?」 

  「傻年年,你才多大點,幹嗎問這個?」 

  少年稍稍傾身,微涼的手寵溺地揉著她的青絲,而她睜著一雙黑寶石般的大眼,好奇地望進他的眼底。 

  「我想知道嘛。」 

  她甜甜的聲音似在撒嬌。 

  「愛一個人,一心只想和她在一起,當你拼盡一切努力之後,你卻發現,你的心會很疼。」 

  少年緩緩蹲下身,捧起她還有些肉嘟嘟的小臉,眼底笑意如陽光的恩賜,一時都讓她瞧呆了。 

  「那麼年年……」少年垂下眸,頓了頓,卻還是忍不住輕聲開口,「你愛我嗎?」 

  「是不是心疼了,就是愛?」 

  小臉被他捧起,她嘟著嘴糯糯道。 

  「……是。」 

  「那我當然好愛好愛明川了!」 

  小姑娘咧嘴一笑,燦爛如漫山遍野開到荼蘼的山茶花。 

  「真的?」 

  少年灰眸一亮,聲音亦是欣喜。 

  「恩!」她用力點頭,「每次看見明川你受傷的時候,我的心就好疼好疼,這就是愛了吧?」 

  雙手有些失落地垂下,半晌,他頷首擠出難看的笑意,「算是吧……」 

  「那麼明川你愛我嗎?」 

  小姑娘不明所以地撲到了少年懷裡,依賴地抱著他,像是眷戀巢穴的雛鳥,聲音清脆而活潑。 

  垂下的雙手重新舉起,少年的手勁竟摻了一絲蠻力,一下子將小姑娘緊緊摟住,沉聲,「愛!」 

  思緒從回憶中抽回,離墨有些失神地站在一側,眼睜睜地看著明川將姬魅橋小心地扶起,他拖著她的腰,而女子抬眼沖他羞澀一笑,他眼底亦回給她一個溫暖如冬陽的笑容。 

  多麼似曾相識的一幕。 

  心房狠狠顫動,離墨不知為何突然開口,聲音透著無力的嘶啞,「你和橋姬……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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