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血咒,萬箭穿心
「是。」
青黛從包袱里翻出了自己的影衛服飾,雖然有點短,但是此時的離墨身形消瘦,穿來倒也能湊合。
小心翼翼地抱著衣服,青黛下了樓,卻見離墨兀自立在月光之下,如水的青絲被風撩起在空中肆意飛舞,她微仰著頭似乎正在賞月,那張冰雪容顏也染上了淺淺的笑意。
那神情,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美好的往事。
青黛走上前去,循著她的目光看去,卻恰巧見到那如眉細的月亮隱入雲端,旋即整個地界一片昏暗,此時巷子深處夜風凌厲而起,壓迫的陰沉感在四處悄然升騰。
「尊者,請更衣。」
青黛雙手呈上那件影衛服飾,卻聽離墨依舊仰著頭喃喃自語道。
「烏雲來了,怕是一會便要下雨了吧。」
看著黑壓壓的天幕,離墨從長孫一澈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一物,青黛定睛一看,竟是一個老舊的手爐,上面的桐花紋路卻格外清晰鋥亮,一看就知道使用者每天都會細心呵護。
「把手爐暖一暖,然後送去給殿下吧,這也是我們影衛中人應盡的本職。」
將手爐交給青黛,又從她手中取過衣物,交的時候神態認真,取的時候舉止匆匆。
青黛捧著手爐眉一蹙,尚離墨不是應該很恨長孫一澈才對嗎,卻在這時聽離墨補充道,「即榮說的,殿下從北戍回來後身子一直不是很好,特別畏寒,而這晚春的雨尤其濕冷吶!」
說罷,她在黑暗中利落地穿戴好衣物,然後將長孫一澈的衣服交到青黛手上,囑咐道,「疊疊好,一併給他送去。」
說完,就要走,卻又像想到什麼,轉身帶走了那件黑色披風,青黛終於忍不住怯聲問道,「尊者,您為什麼要相信我?」
離墨腳步頓在門檻前,夜色下,她緩緩側眸,聲音柔和而堅定,「因為你我同出生於高門,卻一生被人踩在腳下利用,我信你的為人,不僅是因為我看著你成長了七年,更因為,你和當年的我很像。」
「很像?」
離墨轉過身,一雙好看的黑瞳含笑望著愣怔的青黛,「因為我們都是孤軍奮戰。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投靠孟千尋,但我想告訴你,我們之所以重新做一次選擇,不是為了長命百歲地死去,而是為了更加榮耀地活著,一定要活著!」
說罷,離墨不再留戀,一甩披風轉身消失在了濃郁的夜色中。
而空氣中,依舊彌散著淡淡的血腥味。
明日就是風雲賭庄大賺一場的日子,而凌鴻煊告知她,依照慣例孟風雲會僱人將那批助興的獵物,提前一晚送到地窖中關起來。
而那批獵物中,必定有她的榮兒!
因為自己喊的「有人要刺殺世子」,當夜鬧的一片混亂,更甚是發生了爆炸暗殺這種晦氣的事,因此孟風雲那傻侄兒的婚禮也被迫推遲。
所以,孟風雲必定恨透了自己,更加上自己在天祭上羞辱過孟千尋,他斷然不會放過榮兒,說不定還會把他的命當做壓軸好戲!
只是她那時完全沒預料到,有人會告訴她,她的榮兒尚存人世!
榮兒沒死……
除了復仇,她似乎又多了一個值得認認真真活下去的勇氣。
心思沉重地出了客棧,夜深人靜,雨欲落未落,空氣里濕氣冷入骨髓,更甚沁人心扉的麻痹。
離墨裹緊披風,雙手在披風下小心地搓了搓,周圍偶然有趕夜的路人和馬車駛過,她立刻拐入另一條巷子,將身子隱入暗處,快步前行。
突然間,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旋即,她耳畔猛然劃過一聲瘮人的慘叫,如利刃撕碎這寧靜的夜。
那聲音,是個男童的慘呼!
離墨當下眸子一凜,身子如驚鴻閃身,化作一道暗影,向著那呼救的方向追襲而去。
快若流星穿過幾條小巷,周遭景象愈發的陰暗,已尋不到人聲鳥語。
隨著男人低沉的粗喘聲和稚嫩的求救聲越來越近,離墨眸光也越來越幽黯,她的心不知為何竟突突地跳了起來。
直覺告訴她,有什麼意想不到的秘密正等著她前去揭露!
「死小子,倔的跟頭牛一樣,這樣都還有力氣逃,不過正好可以讓爺回去賣個好價錢,哈哈!」
漆黑處傳來男人可怖的譏笑,離墨身形頓住,背部緊緊地貼著石牆,壓低呼吸,警惕地側目望向那聲音的源處。
賣個好價錢?
賣!
難道他要把這孩子當作什麼賺錢的工具,可是一個孩子又能幹什麼呢?
只見一個約摸五六歲的男童正如一頭小獸般橫衝直撞,瘋狂地掙脫著束縛,指甲縫裡全是泥污,小臉被風吹的裂了口子,頭頂的紅繩小辮正被身後一個滿臉鬍渣的大漢給緊緊揪著,那力道幾乎要將他的頭皮撕裂。
男童哭的淚流滿面,聲嘶力竭,明明忍受著鑽心的疼,身體卻還是像麻木了一般拚命向前跑著,肉嘟嘟的小手在空中無力地抓著,最後一點點綿軟地垂下。
而他的胸前掛著一塊「榮」字玉牌。
榮兒?!
離墨向後踉蹌一步,肩上黑色的披風滑落在地,本就蒼白的臉更是輕微扭曲,似不信,她看了眼客棧的方向,又看向那孩子。
「真的沒死?」
離墨捂住小腹,只覺得那裡一抽一抽的疼,眼底劃過痛苦之色,耳邊再次傳來大漢粗鄙的謾罵。
「死小子,你們尚府難逃滅門之災,你以為孟千尋那娘們為什麼當年讓你假死?」
對著地上嗚咽的男孩啐了一口,大漢一抹嘴又道,「失而復得是慶幸,得而復失就是絕望,既然當年尚離墨保了她老爹不死,那麼現在就是你替你們尚府還血債的時候!」
陰狠的聲音回蕩在死巷中,好似地獄傳來的磨刀聲,叫人膽戰心驚,惶惶不安。
大漢手腕一使勁便把男孩給扔進了腳邊的一個蛇皮袋中。
「砰」的一聲悶響,男孩的腦袋似乎撞在了一塊凸起的石子上,原本還踢來踢去的小腳登時定格在了半空,一點點軟下去。
「臭小子,明晚你若不能給爺贏個好價錢,爺就把你給活剝了!」
那大漢將雙指送入口中,嘹亮的口哨一打,正準備帶著男童策馬離去,巷口卻傳來一個清冷的女聲。
「放開他!」
巷口離墨剛剛自腰間拔出匕首,頭頂便冷不防傳來一個森然的聲音。
「角煞,這裡交給我,你先走!」
恰在此時,巷子深處傳來一聲嘶鳴,離墨心房一顫連忙抬眼看去,只見那大漢拽起地上的蛇皮袋將之甩上馬背,隨後自己也翻身上馬。
角煞勒馬後退幾步,兇惡的雙眼睨著墨兒,忽而唇邊浮起一絲詭異的冷笑,向著她比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隨即大喝一聲,揚鞭融入了身後漆黑的夜幕中。
那絲笑,令人莫名心悸。
「站住!」
眼看榮兒生死未卜,離墨提氣就欲追隨而去,可剛走幾步,一股夾帶著濃鬱血腥臭的殺氣轟然掠來。
緊隨而來的,還有八枚飛鏢,如鬼風呼嘯而來。
「風動九天!」
手中匕首劃出道道璀璨流光,離墨黑瞳盯著角煞的背影根本不回頭,只是匕首往後狠狠一掃,霎時間,漫天殘花斷葉迷亂視線,遠遠看去似沙塵狂舞。
而距兩人不遠處的巷子口,緩緩駛來了一輛木質輪椅,上面的人整張臉隱在黑暗中,只有一副帶著凰圖騰的護甲富有節奏地敲擊著扶手,在夜色下泛著森冷的光。
「娘娘,風動九天,這是千葉門的招式。」
輪椅后一人俯首在女人耳邊回稟。
「本宮就知道當日天祭她沒使出全力,而是有意隱瞞真實身手。」
描畫精緻的瑞鳳眼中掠過一絲冷笑,女人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病態,卻是掩不住的威嚴,「她苦苦從瘋人崖來到聖都皇城,怎麼可能只是想贏得天祭,獲得赦免?」
她理應有更大的野心!
「那我們要不要出手?」
「不必。好不容易出一趟宮,本宮可想多看一會戲。」
雖是笑著,但是那保養極好的兩指間已隱隱露出一點陰茫,女人一個厲眸掃向身後,聲音陡沉,「再者,明日新門主繼位可是由本宮親自主持,要知道這天下多的是滄海遺珠,誰輸誰贏,還得看天來定!」
這話擺明了立場:孟千尋即使想要再立其他牽線傀儡,卻還得過她這一關!
如果有人武藝才智比孟千尋的人更為出色,那麼整個千葉門就如同改天換日了。
她要孟千尋明天徹底明白,誰才是這整個後宮的正主。
此刻,巷子里風止,唯有輕微的喘息聲,兩人各執一方,離墨靜靜地立著,腳下是八枚殘破的飛鏢。
而她眼前,飛身而下一名黑衣人截住了她的去路,那人一身黑衣面容隱在黑蓑下,負在腰間的右手正捏著一枚銀光閃閃的暗器。
顯然,那八枚暗器是他所發。
目光落在男人的黑色面紗上,離墨雙眼一眯,似漫不經心道,「刑風。」
而對方身子一震,握著飛鏢,三分憤怒,七分震驚地瞪著離墨。
「怎麼,刑大人連規矩都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