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對峙,面具之下
衣物整整齊齊地疊放在案几上,卻有一條褻褲凌亂地掛在案幾邊角上,像是人被逼急了而隨意扔去的。
「做什麼?」十分不悅的語氣。
暮非坐在浴桶中,氣息微喘地抬眸看向貿然闖入的黎白,眼鋒如刀,長發濕潤,渾身散發著鬼魅般陰森的氣場。
「公子您……」
黎白眼中暗芒閃動,見主子紋絲未動如冰雕般坐在萬花中,水線蔓延至他的前胸,露出精緻秀麗的鎖骨,他隱約發現主子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視線掠過他布著寒霜的俊顏,他眼睛一亮,「您今日沐浴,為何不脫面具?」
「水裡有浴鹽,若是脫了面具,恐怕只會惡化傷口。」
黎白愣住,還沒反應過來,又見暮非點了點自己的耳朵,雲淡風輕道,「隔牆有耳,小心為妙,你退下吧。」
黎白面露疑色,卻還是拉上屏風,轉身離去。
腳步聲漸行漸遠,暮非終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伸手擰著眉心睏倦地搖了搖頭,對著水底低聲。
「他走遠了,你可以出來了。」
「咳咳咳!」
呼啦一聲,離墨猛地從花瓣中鑽出來,捂著胸口止不住地咳嗽起來,她臉漲的緋紅,像熟透的柿子,不知是因為憋氣,還是因為羞慚。
暮非斜睨了她一眼,見她咳的確實難受,一臉梨花帶雨的嬌艷模樣,無聲地嘆了口氣,默默地伸出手將她攬了過來,輕柔地替她拍著背。
背上傳來溫暖,離墨愣住,一時岔氣,下一秒咳的更猛了。
「暮非公子,真不好意思讓您久候多時,菜來啦!」
來不及多說一句話,門就第三次被人推開,一個尖銳諂媚的聲音傳來,浴桶中的兩人不約而同翻了一個白眼。
又來?!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頭頂響起一個似曾相聞的聲音,離墨腦子一懵,抬眸望去,誰料就在她迷茫的眸光中,對方猛地扣住她的後腦,微涼的雙唇強勢地封住了她未出口的驚呼。
一張面具被拋上半空,她驚怒的黑瞳里倒映出他完美無瑕的容顏。
他的臉上竟然毫無半點疤痕!
他為何要騙人,為何要隱瞞,卻又為何獨獨在自己面前以真容示人?
突如其來的吻如同狂風暴雨般迅猛,卻帶著一絲掩飾的青澀生疏。
離墨怒極的雙眼瞪得巨大,只覺得這或許是一個可怕的噩夢,那一刻,她甚至忘了「掙扎」這兩個字怎麼寫。
她無意看他沐浴,他卻故意趁她之危!
離墨腦中只剩下四個字——人面獸心!
女子香軟的紅唇,觸感有如瓊脂,混著周身馥郁的芳香,竟催動了暮非全身血脈的翻湧,鬼使神差地想要掠奪更多的溫存。
很多年前,也有這樣一人,給過他這種感覺。
那年北冥以北還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荒漠,而那個地方叫龍漠,是他們初遇的地方。
黃沙瀰漫天際,一抹緋紅渡著縷縷霞光,曼妙而來。
那比火還要艷麗的披風下,少女一身藤紋白衣,立在灰眸少年身旁,那宛如水墨在大漠中飛舞的長發,瞬間讓所有在龍漠趕路的旅人目光定格住。
「千葉門素來遊歷各國,廣招人才。」
少女持劍立在沙丘之上,猩紅的披風獵獵飄揚,一張臉冰雪冷艷,美而不妖,「今日前來龍漠,凡想入我門者,首先得問我這把劍同不同意!」
夕陽如血,映的少女右手腕上的翠玉鐲分外耀眼,她手中長劍直抵一白衣少年的心臟。
「你贏了我,卻不肯入千葉門,可是於百人面前公然玩弄我?」
黑瞳冷冷掃過他的月牙面具,「君無戲言,你既然接受我的挑戰,那麼生便是千葉門的人,死便是千葉門的鬼!」
「好。」長劍刺入衣襟半寸,他勾唇,鳳目灼灼似有萬千華光,「但我選擇做你的鬼。」
「可以。」少女聲線依舊清冷,長劍卻頓住,「做我的鬼,就得脫下面具。」
「成交。不過我的臉,只有我的未婚妻才可以看。」
碧水湖畔,金沙火舞,她含笑托著他的面具,將發間的桐花簪交到他手中。
「我記住你的樣子了,北冥,南城雪。」躍上那灰眸少年的黑馬,她一揮馬鞭轉身沒入茫茫大漠,「若八個月後,你未娶,我未嫁,我會來找你,記住你還欠我一條命!」
「暮公子?」
輕喚傳來,老鴇端著餐盤,隱約看見屏風後有一雙糾纏的身影。
迷離的眸子赫然清醒,暮非心房一顫,看著眼前女子烏雲密布的容顏,他做出了一個更大膽的舉動。
「刺啦——」
錦帛碎裂的聲音隨即響起,裹體的長衫就那麼被男子撕成了兩半,然後又揚手拋到了屏風上。
不容多想,也不容抗拒,暮非握住離墨的腰肢,掐著她的後頸,一下便鑽入了水底。
水面花瓣震蕩,波光粼粼,水下長發交織,雙唇相貼。
她的肌膚觸感好的驚人,他下意識將她越擁越緊,胸膛相觸,兩顆悸動的心擦出火花燃起一簇簇火焰,將水溫渲染的更為滾燙撩人。
那老鴇只見屏風后飛出一件女子的衣衫,濕淋淋地掛在屏風邊角上。
本欲拉開屏風的手僵在半空,短暫的呆愣后,她豁然大悟,隨即便掩嘴嬉笑,眼中光影鄙夷。
「都是男人,裝什麼大掰蒜,假正經!」
天下男子一般色,這世間,哪有不偷腥的貓兒!
吻漸漸變得纏綿旖旎,最後輕柔的如同羽毛般從她唇角掠過,繾綣地畫上了休止符。
雖只是唇瓣摩挲,卻也足以叫人意亂情迷,深陷魔障!
浮出水面,涼爽的風切在臉上,心口卻是灼熱一片。
雙唇分離,煙花自流轉的眸光中瀉下,微微急促的呼吸中,兩人靜靜地凝著對方,誰也沒有多說一句。
光陰在眼中交錯,窗外煙火消逝,露出皎潔朦朧的弦月,萬縷銀芒納入他的眸中,凝成了一抹溫雅的笑意。
那一笑,穿越風塵,恍如隔世。
「南……」
離墨訥訥出聲,卻見他眼中掠過倉皇,扭過頭對著屏風外的老鴇道,「你該出去了。」
「哦哦,那個公子沒事就好,我,我是來幹嘛的?」
花媽媽心中對這個暮非公子仍是有著幾分芥蒂,一拍腦瓜道,「哎呀你瞧我這腦子,我是來給公子送菜的,有鮑汁鵝掌,一品龍井竹蓀,二品金絲酥雀,三品鳳尾魚翅……」
「出去!」
聲音驟寒,隱怒的語氣昭然若揭。
老鴇驚得渾身一顫,只覺得屏風后的目光如利刃切在她心頭,趕緊擱下餐盤往門外退,卻在合門的那刻,機警的眸子又凝了那蒸汽繚繞的浴室幾眼。
「啊!」
一匹白綾勢如急電從屏風縫隙間飛出,那身手彷彿神龍擺尾。
旋即便聽門口的老鴇一聲慘叫,一縷髮絲從空中飄落,正巧落在她腳尖上。
「紫靈雖妙,卻不能止住脖子上碗口大的傷。」
他話一落,那蓬頭垢面的老鴇不禁大抽一口氣,嚇的蒼白了臉,連聲賠罪,抓起髮絲連滾帶爬地掩門而去。
好俊的身手!
離墨眸子危險眯起,心底劃過一絲驚詫,她不動聲色地看著眼前的清俊男子,背在身後的手卻是寒光一閃。
水下,一柄鋥亮的短刀閃耀出陰森的銀芒。
寧可錯殺一萬,不可放過一人!
剛才不過一瞬,他便輕而易舉攻出一擊,而且這招數似曾相識。
是當年在龍漠客棧,打贏她的那個白衣少年的招數!
「快穿上衣服吧,我不看你。」
伸手拿來衣物快速套上,暮非踏出浴桶,姿態略顯倉促,他背過身不再看離墨一眼,亦一語不發。
「暮公子,我也很想穿衣服。」
離墨掃過暮非的背脊,眼中光彩一閃,她妖嬈如蛇般傾身趴伏在木桶旁,青絲隨意披肩,反倒令她魅如水中仙,「可是我的衣服剛被你給撕爛了呀,要不你再給我找一件?」
想及剛才的場景和手心的觸感,暮非的臉頰泛起紅暈,點了點頭便去紅梅的衣櫃內隨手取來一件。
「給。」他雙目平視前方,身形未轉,背過手將一件紅衣遞到離墨眼前,輕聲道,「試試看合不合身。」
手中紅衣,如艷陽穿雲,明媚到了極致,恰似當年龍漠的夕陽。
「我現在還不能試。」身後嬌媚的聲音飄來。
「為什……」
暮非聞言下意識轉身,卻見女子眸光水色地望著他,眉頭一皺,趕緊又背過身去,尷尬道,「為什麼?」
轉身的那刻,他的眼底拂過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淺笑,握著紅衣的手不由自主地縮回身前收緊。
「我手上的傷口剛才泡了那麼長時間的水,又裂了開來,我……」
「讓我看看。」
話音未落,一股淡雅清幽的花香已然近身,那香味聖潔難言,令百花失色,竟不似人間俗物。
「是北冥國花,夕顏。」
纖白的長指小心翼翼地拂過離墨手腕的傷,那裡明顯曾多年佩戴過什麼,她聽見了他含笑的低語,霍然一醒,眯起的眼中鋒芒隱現。
「整個手腕差點被切去,那人下手還真是狠!」暮非抬眼笑吟吟地看著水中的少女,收起指尖道,「可是跟姑娘你有仇?」
「有仇與否,你管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