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驚夜,亡者歸來
「破霄。」眼底精光一掄,離墨揚手,慵懶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深笑,「不過是個娃娃罷了,我們沒必要趕盡殺絕。」
那喚作破霄的狼王會意,立刻收了爪子,但是飛到半空的即榮,仍是被它厚實的肉墊給掃到,連人帶劍甩出了十幾尺。
「你無權過問。」
長孫一澈看了一眼地上的即榮,見他並無大礙,暗鬆一口氣,目光再度與離墨對上。
「怎麼?今夜前來就準備派一小娃娃取我性命?」離墨薄唇勾起輕蔑的弧度,「如此,你非但殺不了我,恐怕還會自身難保!」
說著,左手掂著匕首,離墨眼底鋒芒頓利,唇角也輕輕翹起。
那表情令不遠處的即榮看了莫名的蹙眉,正要出聲提醒,可幾乎是同時,離墨甩手用力一擲,那把匕首從她手中飛出直奔長孫一澈頸項!
「爹爹!」
一抹鮮血濺開,血腥味撲面而來。
林子里死寂一片,眾人的呼喊被卡在喉嚨中,唯有蒼狼聞血,腹部漸漸發出的低嗚聲。
長孫一澈身形未動,依舊默然屹立,一道流光擦過他的臉頰,「噗」的一聲又攜著他的髮絲沒入身後的樹榦上。
而那樹榦上,正釘著一隻扭動身軀的五步蛇!
「呵呵……沒想到當今堂堂東燕准太子,非但手下養了一群軟腳蝦,連自己都退化的跟豬一樣!」
說到這裡,離墨黑瞳深深地絞著他,眼底湧起嗜血的快意,唇邊淺笑愈加肆意,最後終於扼住不住長笑出聲,「看來這五年,你宮中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妖女,你休得狂言,拿命來!」
一聽這諷刺,摔得七葷八素的即榮當下掙脫開影衛的阻止,再度操起長劍朝離墨砍了過去。
離墨笑容頓時凝住,臉色猛地一沉,她冷眸斜睨著即榮,一個可怕的殺意襲上心頭:這孩子或許真是孟千尋的種!
左手五指張開,一副刻著狼圖騰的指虎森然躍現,那頂端的刺刀在夜色下泛著寒芒。
她一個沖拳直直擊去,卻在這時,即榮被腳下的屍體一絆,脖子里的長命鎖不其然落下,滾到離墨腳邊。
離墨下意識一瞥,然就是這一眼,她整個人猶如冰水撲面楞在原地,這長命鎖上雕刻的花紋,竟與她指虎上的一模一樣!
狼圖騰,唯年世家手下的千葉門所有!
這孩子怎麼會跟千葉門有關係?他不是孟千尋的孩子嗎?
思忖間,即榮已經近身,離墨抬眼怔怔地盯著他,完全忘了要反抗。
而對於這突變,身後的破霄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眼睜睜見那長劍穿透她的心臟!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流光帶著血色直射而來!
「當!」即榮手中的劍偏了準度,擦著墨兒手臂交錯而過。
耳邊風聲驟然,長孫一澈飛身而起,擋在了離墨和即榮之間。
「爹爹,你做什麼救她,她罵你是豬。難道你忘了,五年之前這個妖女將你逼至四面楚歌,萬劫不復!爹爹她要你死啊,你居然還……」
再次失手,即榮氣的哇哇直叫,見長孫一澈無動於衷,只是冷著臉,他又不依不饒地跑到他膝下嗚咽起來。
他記得千尋姐姐說過,都是因為這個壞女人,爹爹五年之前被削去爵位,發配北戍,險些活活凍死在那蠻荒之地!
離墨從即榮的哭喊中回過神來,她的腳尖前,一把匕首深深刺入泥地,正是方才她殺死毒蛇的那把。
然而也只有他們知道,這把匕首正是五年前,他賜她自裁的那把!
「呵……」
離墨望著他,低低苦笑出聲,卻不知何為心疼的像是窒息,她左手死死地扣著右手手腕,那裡橫亘著一條巨疤,幾乎要將整個手腕斬去。
萬劫不復?長孫一澈你可真真會演戲!
「殿下大半夜闖入我瘋人崖來,難道就是為了來找死的?」
「當然不是,我來是想跟你做筆交易。」
長孫一澈截口,俯身抱起哭的抽泣的即榮,笑著向她走去,「今日父皇生辰,舉國大赦,我賜你一命接你回宮,不過你從此也得聽命於我,畢竟影衛缺的正是像你這般歹毒薄情之人。」
月光刺破夜霧,林中他一身月白,長發如緞,華服光亮似水,眉眼凜冽如刀,面容與五年前一模一樣,一樣的孤傲俊美,一樣的寒徹人心!
那一年,她告訴明川,這個男人就是值得她託付一生的人。
為了他,她不惜背叛宗族,違背師恩,如今想來,卻是莫大的諷刺!
身前人欣長的影子將她籠罩,他的每一步都彷彿攆踩著她的心,離墨後退一步,掌心寒氣凝聚,周身殺氣沉澱,卻聽他懷裡的娃娃高聲嚷道。
「壞女人你今天走大運了!凡是被放逐到瘋人崖的死囚,哪怕再十惡不赦,只要能熬過五年,並活著走出明日的天祭銀籠,他就可以得到東燕皇室的赦免!」
「好,我跟你走。」
幾乎瞬間,她斬釘截鐵的答覆傳來,長孫一澈一怔,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她曾伴隨自己七年之久,豈會不知道何為天祭?
天祭,人獸相搏,生死有命。
百年來,凡走入天祭銀籠之人,無論如何殊死拼搏,下場都只有一個:
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必死無疑!
「那好。」平復了眼底的不安,他凝著她一如七年前堅定的臉,似笑非笑道,「那你憑什麼誠意讓我相信你的承諾?」
說著,他狀若無意地瞟了一下地面,又看向她,其中深意昭然若揭。
他要她下跪!
「你!」
長孫一澈深望了她一眼,眼底隱有暗潮湧動,許久他字字沉冷,「你別無選擇。」
呼吸陡然沉重,離墨瞳孔縮起,袖下雙拳幾番握緊。
果然這男人熟知她過去的一切,明知她個性決斷,永不低頭,卻偏生就是不順著她,只不過他忘了一點,從前的尚離墨已經死了,五年前就死了。
這一世,什麼羞辱她沒經歷過,只要能活著,便是在所不惜!
當年紅帳痴纏,喜樂震天,她疲憊而滿足地告訴他:「一澈,從此以後有我陪你攜手江山,你再不是一人孤軍奮戰了。你儘管去報殺身之仇,這惑世奸臣的罪名,我替你扛。」
她機關算盡,為他踏入鬼門關無數;他卻招招死棋,為了皇位,不惜將她這個工具毀滅,誰能料到,她耗盡七載韶華,就只換得他八個誅心血字:「寧可錯殺,絕不錯放!」
深知她脾性,長孫一澈似乎已失了耐心,抱著即榮轉身就欲離開,卻忽然聽到一聲輕喚。
「就憑這個。」
那話語熟悉而陌生,他驚覺回頭,發現離墨正含笑望著他,夜色下她眸中隱有水光流轉,唇邊笑容更是卑微,卑微到了讓人心酸。
那樣子像是一隻走投無路的困獸,卻又無計可施,只得乖乖落入撲殺者的網。
「年年,你要記住,這一生除了向師傅下跪求他寬恕,你不用跪任何人!」
入宮前夜,明川的話再次湧入腦中,離墨無助地閉上了眼,明川因她而死,可她如今竟然還一次又一次言而無信於一個死者!
「這便是,你要的誠意。」說罷,她雙膝一屈。
「夠了!」
卻在這時,身前傳來一聲低喝,離墨動作僵住,「成交。」
長孫一澈緊緊地盯著她,他忽然發現她瘦了好多,膚色更是蒼白無比,在一旁狼王魁梧的身軀對比下,她就像是狂風中的一株殘花,隨時都會暴斃。
「即榮,去將馬車裡拿東西拿來。」長孫一澈放下即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