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不消停的病友
老太太是自己摔倒,頭上起了腫塊,有磕破了傷口,腦袋上纏著紗布。她的左手臂也有擦傷,不嚴重,就是擦破皮。另外就是大腿受傷重一些,老太太一直說她腿不能動,一定是斷了,痛死了,她要死了,醫生不給她好好治,醫生一再給她解釋,說她的腿骨頭沒事,就是有淤血,要慢慢調養,先住院觀察兩天。
被安頓到病床上之後,老太太又罵起來:「疼啊,哎喲,要死啦!我要死了也沒個兒女陪在身邊,養兒不孝,養女也靠不著!我摔得這麼重,頭也破了,手也破了,腿快斷了,沒有一個人來看我,真是要命啊!我就是死在這裡,死了沒人埋啊!」
送她來醫院的老頭子,叫她消停點,也大聲喊:「老婆子,你怨這麼大聲,死不了!海濤要上班,佳美也上班,我跟他們說了,沒大事,叫他們下班抽空過來!」
喬昕蔓聽老太太一直喊要死要死的,就多嘴問一句:「老太太,你怎麼傷的,不嚴重吧?」
老頭子替她回答:「自己下樓梯,沒走好,摔的!」
老太太不肯承認她自己自己摔的,說有人在背後推了她:「我走得好好的,感覺後面有人推我,才摔了下去。」
「好好的,人家推你幹什麼!你摔著的時候,前後連個人影都沒!」
「那樓梯我走了十幾年,沒人推我能摔著自己?!」
老太太硬是說有人推她,就算不是人,也一定要什麼在她後面作怪,她才會摔著,反正不是她自己摔的。老頭子叫她不要瞎想,誰走路沒有腳下打滑的時候。
聽來人吵了幾句,陶筠風不由想,幸好老太太摔倒的時候,周圍沒有人,要不然就說不清楚!
跟老頭子吵過之後,老太太看陶筠風架起來的右腿,大聲問她:「你也是摔的?」
「不是。」陶筠風簡單回答,「被車撞的。」
老太太看著她的腿,又說:「你這腿,還能不能好了?現在被車撞的人多了去,不死也是重傷!你撿回一條命,是你命不該死啊!我們那條街住的那個誰,跟你一樣是二十多歲的女人,跟她老公兩個人出來打工,也是被車撞,兩條腿都被撞斷了,怎麼也治不好,成了殘廢。她老公嫌她殘廢,經常不給飯吃,還整天打她,想把她打死,哎喲,那叫一個慘啊,有時候大晚上的,被打得整條街都聽見……」
聽老太太說這些,喬昕蔓臉上表情耷拉下來,臉色不太好看。
陶筠風倒不覺得有什麼,問她:「那女的,就讓他老公整天打?」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又說:「不讓打又能怎樣?打又打不過,腿斷了又走不了!娘家人來過幾次,勸了也勸過了,還不是照樣打。」
「那她被打了不會報警嗎?離婚啊!」陶筠風再問。
老頭子接茬說,有次那女人被打得狠了,街坊鄰居看不下去,報了警,警察來了,也就勸她老公幾句,結果還不是這樣。後來那女的實在熬不下去,自己爬出窗口,跳樓了。
「太慘了。」陶筠風心裡一陣害怕,不敢想象,如果她的腿斷了,殘廢了,會變成什麼樣,霍津梁會不會嫌棄她?
喬昕蔓聽得火冒三丈:「她都殘廢了,爸媽也不管她?!要是我的女兒,誰敢打試試,誰敢那樣打我女兒,我不拿刀砍他!」
「媽!」陶筠風知道她媽媽一定會護犢子,還是忍不住白了一眼她媽媽,「現在是法制社會,文明點,砍人犯法,要被判刑的。」
有護士進來給老太太打針,關於悲慘女人的話題到此為止。
但聽了這個這個悲慘的故事,陶筠風心裡悶得很。
看著自己的腿,陶筠風腦子裡浮現前兩天那個下大雨的夜晚,後面的貨車追上來撞到她的車,推著她的車往前挪動,讓她的車子失控撞到樹上……她很慶幸,自己只是一條腿骨折,還能治!
看陶筠風的情緒明顯低落下去,喬昕蔓趕緊找個新話題,跟她說,陸蘭時今天生日,公司選今天開業,真不錯!還感嘆一句:「蘭時年紀輕輕,就自己開公司,什麼都自己干,真是能幹,將來一定能賺大錢,有出息。」
陶筠風也贊同這個說法:「那是啊!自己當老闆,賺到一塊錢都是自己的,在別人家的公司上班,給老闆打工,要死要活的賣命,都是給老闆賺錢,自己靠每個月的工資過日子,到老都見不著大錢!」
「我看你啊,也就是每個月拿點工資過日子,一年到晚不見大錢。」喬昕蔓嘴上這麼說,心裡覺得這樣也可以了,靠她的工資,能養活自己,供自己花銷,這就夠了。
被損了一句,陶筠風撇了撇嘴:「媽,你別忘了,那公司是我和蘭時合資的,有我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呢!我現在就等於是個甩手掌柜,等公司賺到大錢,我不就見著大錢了嘛!」
這邊沒說幾句話,聲音就被老太太那邊的叫喊聲改過。
護士拍了拍老太太手背,插了一次針,老太太突然把手收回去,針頭插歪了,老太太就喊疼,罵護士會不會打針。護士說打針不就這樣,叫她放鬆,不要她一插針就把手抽回去。因為老太太只管叫罵,護士的音量便抬高了點,老太太就說護士凶她,不要這個護士打針。
同來的另一個護士,說要給她打,老太太也不讓,說:「你們這個護士,都實習的,拿我來練手,我不相信你們,不要你們打!叫醫生過來,讓醫生給我打針!」
老太太說什麼也不讓護士打針,護士沒辦法,委屈的去叫醫生過來。
來的是甄醫生,老太太一見他,就笑逐顏開,看著他說:「你是醫生啊?你是醫生我就相信你,讓你給我打針!」
甄醫生拉過她的手,一邊耐心的跟她說話,讓她放鬆,叫她手不要動,手不動扎針進去就不疼,動一下就會更疼。
老太太一直抬臉看他,也不罵人了,還笑著說:「我怕疼,我的手不動,醫生你輕點扎。醫生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我看你挺合眼的,你處對象了沒?我孫女還沒對象,她今年十六歲了,我把她叫來,介紹給你,你跟我孫女處處看?」
老太太自顧說著,針頭扎到手裡,也不喊疼了。
甄醫生一直沒回應她的廢話,給她紮好針之後,就說:「老太太,您這隻手現在扎著針,不要亂動,不要抬高,盡量放平。好了,您好好休息。」
說了一句之後,甄醫生就轉身走了出去,正怕老太太要纏著他介紹她孫女似的。
「醫生!醫生!」老太太看著他的背影喊,「我剛跟你說的事,怎麼樣?」
沒把甄醫生喊回來,老太太又罵:「我話還沒說,這就走了呢!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沒禮貌!」
老太太罵了幾句之後,沒人接茬。
老頭子正拿著個紙杯在飲水機前面接水喝,可能是水太燙了,他喝了一口,又吹了一下,又喝一口,還是熱,又接點涼水。
陶筠風繼續畫圖,喬昕蔓看了下時間,說還有一個多小時,霍津梁就下班了。今天的晚飯,是姜義謙做,她可以等到霍津梁下班再回去。
病房安靜一會。
但這份安靜,沒到一分鐘,就被打破。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夢想在自由的飛翔……」
高亢的手機鈴聲,突然驚天動地的響起,把剛集中注意力的陶筠風嚇了一跳。
這鈴聲,絕對是調到了最大音量!
手機在老太太另一邊的桌子上,老太太夠不這,就大喊:「老頭子,電話!快給我把電話拿過來!」
「馬上!」老頭子一杯水才喝到一半,把脖子仰起來。
老太太又罵起來:「你早不接水,晚不接水,有電話打進來,你就接水!」
老頭子放下杯子,小步快走,到了桌子前面,拿了手機,接通了,是他兒子海濤打過來,他說了兩句,就聽老太太喊,把電話給她聽。
老太太接電話,自己不拿手機,讓老頭子拿著手機在她耳邊,還按了免提。老太太對著手機喊了幾聲,怨天怨地的又說她快死了,死在醫院沒人理,她兒子一直解釋工作忙走不開,她就開始吼。
可能是覺得她吼聲太大,老頭子把手機拿遠一點,又被老太太罵。
老太太跟兒子打電話,吼了兒子幾句,又罵起兒媳婦,然後通話斷了,老太太又罵怎麼掛了,老頭子看了看手機,說可能信號不太好。
老太太說要打回去,老頭子就說兒子一會就下班過來,不用打了。老太太堅持要打回去,老頭子無奈回撥兒子的電話,可聽到的卻是:「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半分鐘不到,老太太又叫老頭子回撥一次,聽到的是:「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忙……」
老太太又罵罵咧咧的,簡直是沒完沒了。
過了一會,老頭子上廁所,上大號還不關門,在外面都聞著臭味。
喬昕蔓想去開廁所那邊陽台的窗戶,走了過去,趕緊又退回來,忍不住說:「老爺子,你上廁所,把門關上啊!」
「哦,習慣了!」老頭子應了一聲,才把廁所門關上。
陶筠風捏著鼻子,畫也畫不成了,就靠著床,閉目養神。
猛的一下,震天的手機鈴聲右響起:「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夢想在自由的飛翔……」
手機就在老太太左手邊,她稍微側個身就能拿到,她就是不自己拿,大聲喊老頭子幫她拿電話。
老頭子在廁所里沒出來,鈴聲就一直響個不停。
陶筠風感覺腦袋快被震暈了。
有這麼個不消停的病友,她住院的日子,開始變得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