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林封在刷牙,一隻手叉著腰,一隻手直來直去,仔細的刷牙。
他就站在落地窗前,望著遠處海麵的浪花,淡淡的霧氣浮在上麵,看起來感覺像是得了白內障一樣。
嘴裏的泡沫越來越多,他轉過身走向廁所。
打開水龍頭,接一杯水,含一口,洗淨泡沫,然後吐掉。
林封隨手抓起毛巾,擦拭幹淨嘴角的泡沫。
他抬起頭,死死的盯著鏡子裏的自己,頭發蓬亂,眼白由於昨天晚上的失眠而變得渾濁不堪,還帶著血絲,整個人像是老了十幾歲一般。
“要養生。”林封輕輕地咳了一下,“嗬嗬,不可能的。”
洗好臉之後,他又踱回床邊,重重的坐在席夢思上。
這裏的床真舒服,無法安眠的他感到有些可惜,自己家裏的床硬邦邦的,一點都不舒服,實在不適合經常勞累的醫生,動完手術之後,舒服的睡一覺,實在是最好的享受了。
享受?其實他都不知道什麽是享受,為了家庭或者是所謂的職業,他奔波勞累,在各種各樣的手術間裏麵,去挽救那些生命垂危的病人,這是多麽神聖的職業啊。
可是,他的手上好像沾著血,滴答滴答,滴答滴答,一滴滴血液落在手術台上。
所有護士都在看著自己,手術室裏麵為什麽這麽熱?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鮮紅的顏色,而且是那麽昏暗。
那些護士在嘀咕什麽?摘下口罩的嘴巴一開一合,他們在爭吵什麽?
林封低下頭,兩隻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攤開著,手套呢?手套不見了,兩隻暴露在外麵的手,纖細白皙。
忽然,那些手上的紋路滲出了鮮血,慢慢的,手上全是鮮血,像是被人隔開了大動脈一樣,鮮血一下子湧了出來。
他看向麵前手術台上蓋著布的人,發現那個人緩緩地坐了起來,蓋著的布也滑落下來。
那是一個女人,肚子好像被什麽東西剖開了,腸子和其他的器官吐了出來,手術台上,地上,牆壁上,全是鮮血。
她慢慢的將臉轉了過來,林封看不清她的臉,往前走了過去。
她開口說話了,可是林封隻看到她一張一合的嘴巴,什麽都聽不見,他往前湊了湊,一股溫熱的鮮血噴濺在他臉上。
林封猛然驚醒,發現自己還坐在床邊,房間裏什麽都沒變,自己隻是在胡思亂想罷了。
他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穿好衣服之後,推開走了出去。
屋子裏麵很安靜,林封的腳步聲很清脆,聽起來有些不大舒適的感覺,他繞到二樓的客廳,那裏有個陽台,可以看見燈塔。
他發現武大成早早的起床了,早自己一步坐在陽台的安樂椅上,旁邊的桌子上麵還放著一杯熱茶。
“大叔。”林封熱情的同武大成打招呼,然後坐在了他對麵的椅子上,“這麽早啊。”
武大成打了個哈欠,抿了一口熱茶,說道:“哈,在村子裏習慣了,你也很早嘛,不過看起來好像沒睡飽。”
“昨天晚上思考些有的沒的,所以有些睡不著。”林封看著桌子的茶杯和茶壺,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這茶蠻不錯的。”
“這是我自己隨身帶的,過年的時候親戚送的武夷山紅茶。”武大成的臉色看起來也不太好。
“大叔,你看起來也沒睡好吧。”林封端著茶杯,望著陽台外麵的燈塔。
“是啊,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誰都睡不好吧。”武大成看著林封,“如果睡得好的話,那麽就有可能被人懷疑是凶手了。”
“大叔開玩笑了,怎麽可能。”林封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你睡著的時候有沒有聽到什麽動靜?”
武大成先是楞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道:“沒有,雖然睡不著,但是前半夜沒有聽到什麽動靜,後半夜睡著了,就算有也聽不到了。”
林封皺起眉頭,他看見一隻海鷗落在陽台的欄杆上。
武大成笑了起來,從口袋裏麵拿出一塊小麵包扔給那隻海鷗,海鷗很機靈的接住那一小塊麵包,張開翅膀飛了出去。
“人和鳥兒一樣,一天三餐,吃飽就會很開心了。”武大成滿意的看著它在空中飛翔著。
林封沉默了,他一直在思考要不要問那個問題。
“後生,你有什麽問題就問吧。”武大成大抵是看出了林封的心事,“是關於那個劉恩銘的事情吧?”
“是的,我想您不可能是一個壞人,但是還是想多嘴問一下,畢竟我們都被控訴了。”林封支支吾吾的說道。
“好吧,他確實是被我殺死的。”武大成輕聲說道,沒有絲毫閃躲的意思,“隻不過他該死,如果他不是要欺負我女兒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和他有什麽瓜葛。”
“對不起。”林封不想再問下去,“對不起,這其中的緣由我並不了解。”
“沒關係,正好我也可以好好和你傾訴一下。”武大成的眼睛毫無光澤,“那一年,其實我也忘了什麽時候了,我去接我女兒放學,路過一條偏僻的小巷子,正好看見了我的女兒光著身子倒在地上,而那個畜生正在脫衣服,我一氣之下,拿起路旁的水管,狠狠地打了下去,將他打得滿頭鮮血,最後昏了過去,然後我用衣服裹著我女兒,跑回了家裏,第二天晚上警察就來了。”
“然後呢?”林封問道。
武大成拿起杯子,在手中把玩著。
“然後我就被送上了法庭,不過我沒有說我女兒的事情,她當時被打暈了,也什麽都不知道,我隻是說那小子偷東西,最後我被判了三年,大概對方也不想我說出來他的事情,也沒有說太多東西。”
“那他是怎麽死的?”
“說起來也很諷刺,他被我打成腦震蕩,下樓買菜的時候掉到電梯底下死了。”武大成拿出一根煙,叼在嘴上,“大概是報應吧,我也算是間接殺死了他,哈哈。”
武大成遞給林封一根煙。
“您就沒有打算起訴他嗎?”林封點著了煙。
“你不知道,農村人對這種事情很敏感,如果我為了自己而說出來,我女兒下半輩子就沒有活路了,她還要嫁人,一旦說出來,誰還會娶她?我不能夠毀了她。”
林封沉默了。
一陣微風拂來,吹起陽台窗戶的窗簾。
那隻海鷗,又飛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