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二章 漂流記（之二）
「假面，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
「溫柔……賢惠，重點是不能敗家。咳、咳咳！還要瘦瘦的。」
他的聲音越發虛弱，周圍這些海水，如同有著劇毒毒藥，慢慢侵蝕他漸漸不多的生命力。
玲瓏臉色也有些發白，此時的她，已經緊貼著穆遷的身體，幫他固定在這樁木頭上。她輕聲說著：「假面，你累不累？」
「你說呢？」穆遷已經上眼皮開始打下眼皮。
「唔——可是人家好喜歡現在的你。」玲瓏淺笑著，手指在穆遷臉上捏了捏，「多乖，都不會凶我。」
「我去。」
虛弱的穆老闆，也只能頭帶三條黑線……
「開玩笑嘛。」玲瓏嬌嗔著，讓穆遷剛想板起的臉，也只能悄然融化。
因為虛弱，腦海中開始有些放空，這種極度疲倦的精神若是持久下去，很容易對玩家本身的健康造成威脅。
故而系統在加快穆遷的遊戲死亡進程，不斷抽取他一點點的體力，讓他快速消湮在這無窮無盡的海域。
「你不要睡，」玲瓏在他耳旁輕聲呢喃，「我看電視上演的，你睡著就醒不了了呢。」
「好，我不睡。」
穆遷咬了咬舌尖，整個人恍然清醒了很多。
只是他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去看自己漂流了多少時間；去計算，自己到底距離約定的地點，還有多遠的距離。
如果真的死在這裡，也算是為集起『一百種死法』的成就，貢獻一份力量、做出一份努力。
他不無打趣地想著。
其實在剛才，他已經想直接跟那頭鯊魚同歸於盡，流血而死反倒痛快。
可當他看到小冰法發瘋般抱著自己，給自己一處處傷口綁上紗布，甚至潛在海水裡費力托起自己身軀的時候，他心中又不忍了，掙扎著堅持到了現在。
生，了無希望；死，卻只要一鬆手的力量。
此時活著，並不是真的為了那些經驗值……
自己這是，真的喜歡她了嗎？
穆遷卻還有些迷茫，張口想要詢問，卻沒了說話的力氣。
「假面呀。」
她的聲音也在沙啞，體力不斷消耗的她，也在漸漸步穆遷的後塵。她像是沒話找話，繼續問著：「你喜歡小孩嗎？」
「喜歡……也不喜歡，他們太吵了有時候。」
「那你更喜歡小男孩還是小女孩？」玲瓏小聲問著，柔順的長發盪在海水中，她的左手繞過浮木，緊緊抓著穆遷肩膀上的衣帶。
穆遷微微笑著，「小女孩吧，最好能跟你一樣，迷人可愛。」
「你這算，對人家表白了嗎？」小冰法輕笑著，「這麼不正式，我可不答應你。」
「不答應、咳咳咳！那就算了……」
算了？怎麼能算了！
小冰法剛要甩小性子，看到穆遷那張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龐時，眼中帶著的只剩心疼。
儘管知道這一切只是遊戲中，虛擬出來的場景。
但感覺和感情，卻是無法模擬、虛擬的，會隨著這種環境的變化，而漸漸讓人陷入其中，無法脫離。
穆遷的呼吸，漸漸微弱，胸口的起伏幅度也漸漸變得微弱，目光中燃燒的火焰，也在漸漸微弱……
他恍然聽見，聽見那個新手村的小冰法，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地喊著：
『大神你帶我升級好不好！人家以身相許還不行嗎！』
『那你當我是個美麗的花瓶就好了嘛，人家又不介意。』
『可人家看到你就情不自禁……別跑啊，你跑不了的……』
「你傻笑什麼呢。」
「沒。」穆遷已經虛弱到，只能吐出淡淡的字眼了。
他抱著浮木的雙手，甚至都已經飄在了海面上，僅剩最後一絲的力氣、慣性，維持著抱住圓木的動作。只等一個略微的海浪經過，他就要將自己沉入海底。
在玲瓏沒有去看的玩家界面中，有關於體力值的顯示條目，只是一般玩家都沒有勾選過罷了。
穆遷的體力，早已歸零。
但穆遷的雙眼依然沒有閉上，上下睫毛已經交合，可最後一絲的縫隙沒有被掩蓋。
他還在掙扎著，依然沒有放棄自己求生的慾望……
「假面，堅持一下，咳。」玲瓏抓著他衣帶的手指，也有些無力地想要鬆開。
她在背包中拿出瓶藍葯想要灌下，但手一顫，魔法藥劑灑在了海水中。
穆遷的眼中似乎看到了很么，深深的疲倦感，讓他彷彿真的要走向生命的盡頭。
他目光看著深藍色的天空，嘴邊輕聲說著：
「青……你為什麼離開……」
幾個字的發音，玲瓏沒有聽清，但這並不影響她的判斷，以及心底泛出的黯然。
他心裡，掛著別的女孩嗎？
那是誰搶先了自己一步……
怪不得，他總是跟自己，像是保持著最後一點點的距離。明明幸福觸手可及，卻並沒有去觸碰。
青，是誰呢到底？
稍微愣神間，玲瓏突然感覺，自己手指失去力量般微微一顫；勾住的衣帶也脫手而出，那道身影正在沉入眼前的大海……
「假面……」
她著急地喊著，但剛想移動，因為體力缺失而泛出的眩暈感席捲腦海。
咬咬牙，她鬆開了浮木，整個人也被海水瞬間吞沒。
那截浮木，朝著遠處漸漸飄遠……
也不知道她從哪裡尋來的力氣，海面冒出了幾個氣泡，已經即將平靜的時候，她又冒了出來，一隻小手緊緊抱著穆遷，一隻小手在海面揮舞，配合身體的運動，讓兩人不會沉下去。
依然是隨波逐流，依然看不到這樣堅持下去的意義在哪。
起碼她視線所及，沒有任何活命的可能。
而他頭頂的血量，也因為剛才沉水吸入了過多的海水，而僅剩一絲……
系統自動啟動了保護玩家精神的措施，讓他陷入了深度睡眠，遊戲人物恍若昏迷。
而她，卻依然在抵抗著那不斷襲來的睡意。
不能讓他死！不能讓他死在自己前面！
這是回蕩在她耳邊、腦海、心底之間，最後的一段聲音。
……
穆遷像是做了個夢，夢中，他在一片深藍色的水中浮浮沉沉。
陽光透過水麵照進來，雖然明亮，卻朦朦朧朧的。
一抹烏黑的長發從面前隨著水流飄過，那柔軟的小手卻抱住了自己的腰身，拖著自己一點點朝著水面上升。
他們慢慢爬升著，卻始終無法接近水面，但奇怪的是，自己感受不到任何的窒息感。
有些費力地扭頭看向了拖住自己的女孩，她無比熟悉，卻又有些陌生，彷彿，是冰法玲瓏和水法青落那兩張美麗臉蛋的糅合，有著一種讓他無法忘卻的美。
青落，你當初為什麼非要離開呢？
「老闆？」
些許呼喚從耳旁傳來，穆遷微微睜眼，模糊的視線漸漸恢復正常，卻發現有個肥頭大耳的臉龐，充滿了自己的視線。
豁然一驚，整個人直接坐了起來，額頭撞飛了那張胖胖的臉。
「哎呀！」肥商老諾捂著腦門一陣慘叫，壓低嗓門喊著：「老闆你這要幹掉我啊！」
「嚇我……我怎麼在這？」
穆遷剛想移動，就發現自己渾身酸痛，低頭看了眼，發現自己身上都纏繞著一圈圈的繃帶。
感覺，跟只木乃伊差不多。
嘩嘩的流水聲傳到腦海，些許疲倦湧上眉頭，穆遷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看到原本的隊伍已經解散，不由問道：「玲瓏呢？」
「老闆娘在船上休息了半個小時吧，又幫老闆你換好繃帶，餵了些食物，就回城下線了。」肥商老諾嘿嘿一笑，「老闆，這妹子不錯哦。」
「廢話，還用你說。」
穆遷哼了聲，打了個哈欠，只是手腳不能動，一個哈欠打的也是頗為費勁：「現在我在哪？」
「仰月城附近的海域，我們也是剛到，不過老闆娘已經幫您安定好潛水了，讓我告訴您一聲。」
「我們兩個八字還沒一撇，你這老闆娘老闆娘叫的，倒也勤快。」
肥商老諾嘿嘿笑著，跑過來扶穆遷慢慢躺下，繼續道：「老闆，您能活下來還真是不容易啊。」
「我也在疑問，自己為什麼沒死。」
努力回憶著，似乎之前不論什麼情況，他都不應該活下來才對。
唯一有可能的，是他完全昏迷前，肥商老諾剛好趕到。
「這個，恐怕就要問玲瓏妹子了。」肥商老諾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反正我趕到的時候，她正抱著老闆你，整個人都快昏迷了。水已經快淹到她的脖子，她還是死死的不鬆手。」
「她一個魔法師，力氣大的喲。本來我們還想把你們兩個一個個救上來，但沒想到根本分不開。只能把你們同時拉上來了……」
肥商老諾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當時的情形，穆遷聽著，破天荒的鼻尖有些酸澀，打開了好友列表，卻看她頭像是灰色的。
他暫離模式下線，老諾猶不自知，繼續在那叨叨著：
「她只是躺在那發了會楞，好像就稍微恢復過來了，那是一直不離開你身邊哦。老諾我是怎麼勸，都勸不動她……」
暫離下線，穆遷被遊戲倉推了出來，全身的酸痛感如同潮水般消退這。
坐在那適應了一會兒，手機也撥通了玲瓏的通話。響鈴十聲，她在接通，聲音也有些犯迷糊：
「假面……我好睏呢……」
「你沒事吧？」
「沒事呢，我們都沒死哦。」
「嗯，謝謝。」穆老闆頗為動情地說了句。
誰料小冰法哼了聲，像是有點生氣：「不用謝，我先睡了，等姐睡醒再找你算賬！」
穆遷：「……」
什麼鬼？
現在不是應該濃情蜜意一番增進感情嗎？
有點搞不懂這小丫頭節奏呢？
穆老闆愣愣地聽著手機聽筒的盲音，這都已經不知道幾次被人掛斷通話了，而且還都是因為這個小冰法……
「算什麼賬？帶她進入險境？」
穆遷撇撇嘴，看著前方的大床，也不管自己遊戲人物還在線上了，直接摁下了遊戲倉的電源開關，整個人一個箭步邁出，趴在了柔軟的大床上。
門外，女傭溫柔地問著：
「老闆，您想吃點什麼？」
「我吃……睡覺……」
遊戲中積累的疲倦感從精神內部襲來，穆遷直接閉上了雙眼，大腦暫時待機休息了……
仰月城附近海域接近海岸的位置，那艘停駐了兩個小時的大船，也隨之慢慢開走。
肥商老諾站在船首，嘴角不由戴上了些許笑容。
船上，參與救人的無畏者的核心精英團團長，帶著自己以及廣大團員的好奇和疑惑，走過來小聲問了句：
「諾老闆，那個大劍帝王跟您很熟嗎？」
「那當然，他可是我……忘年之交，知己好友。」
肥商老諾淡淡笑著，至於他隱藏和穆遷真正關係的行為，在這些精英眼中是否有欲蓋彌彰之嫌，那他就不多管了。
「有些事，有些話，最好都爛在肚子里。」
「是，我們都明白的，諾老闆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