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最後的撤軍
能殺多少是多少……
這句話像是無奈的宣告,又帶著一種戰至最後一分一秒的覺悟,也是一種很難模仿的淡然。
所以他舉劍揮砍,面甲合上,只有他一雙冰冷的眼眸注視著接近的海浪……
殺!
……
現實時間定格在寂靜的,上午十一點三十二分。
當遊戲世界大部分區域艷陽高照的時候,奧林高地昏天暗地。
白骨堆積在營門前,堆積成了十米高的骨架堆。
如山。
一道身影揮舞著手中的大劍,不斷有亡靈爬到他身邊,化作他腳下的幾節枯骨,被他那堅定有力的雙腳踩了下去,為白骨山增加了一點高度和寬度。
那白骨已經和營地中的高台持平,而這個劍士斬殺的亡靈早已不計其數。
但骷髏海源源不絕,死亡之靈漫山遍野。
始終在猛力劈砍,眼前的視線被白色充滿,像是陷入了白色眩暈。大劍的一側縫紉已經能看見少許的缺口,就算是赤金鍛造過,可依然抵擋不住強橫力量一遍又一遍的揮灑。
終於,當他面前的亡靈被三劍斬碎了頭顱,大劍慣性般舉起,卻發現前面沒有半個白骨的身影。
緊繃的弦一松,大劍直直插在了白骨縫隙。
劍士虛脫地坐在了那裡,雙手撐在背後,劇烈地喘息,大腦一片空白。
過了一會,他方才緩過勁來。
目光直視前方,滾滾黑幕不曾散去,空氣中壓抑著一股讓人窒息的味道。
扭頭看向了四周,營地已經所剩無幾,幾乎只剩下了這個營門周圍的兩百直徑的圓形範圍。到處都是互相攙扶的人影,耳中卻聽不到那些戰鬥在前方的人奮力的吶喊……
好在那如潮水的亡靈馬上就要被殺盡了,四處眺望,地面上躺滿了屍體,屍體上鋪了一層白骨。
沒有人退卻,只有人怒吼。
就算這些強盜戰死了,他們也可以自豪的說一句,這些亡靈是踩著他們的屍體,攻擊到了他們身後的同伴。
很多人可能會被這一幕所感觸,但做這種大型劇情的機會不是每個人都有幸遇到的。
比如這次劇情,首先是穆遷之前得知奧林高地特殊的怪物群存在,有了先天便利。然後在穿越煌莽牛群的時候意外發現了那面石碑,再然後,就是接二連三的嘗試,最終無意間觸發了這次劇情。
想想之前奧林高地的場景,那藍天白雲懶洋洋的陽光,此時變得烏煙瘴氣一片黑暗……
叮!系統提示:請玩家注意勞逸結合,合理安排遊戲時間。
體力、精神力有些透支,系統發出了善意的提醒。
穆遷不由苦笑,自己難道老了?
這他媽的,不過是廝殺了幾個小時,竟然感覺到了疲倦。
也許是跟怪物太過單調有關,而且沒有治療職業,要求他每分每秒都要精神高度集中去閃躲攻擊、掃平敵人。
血葯是唯一的補給,而穆遷全心神放在戰鬥上,倒也沒注意背包的血葯已經僅剩兩瓶。
幾個隊友分佈在四處,巴巴特在四處奔走支援,帶著越來越少的強盜軍,抵擋著從未停息的亡靈的進攻。
看了眼這最後的陣地,微微搖頭,亡靈潮如果再持續一個小時,恐怕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舉起雙手放在自己眼前,十指有些顫抖,解開了板甲護手,發現右手關節有些淤青。
習慣性地在背包中拿出了一塊硬麵包,啃一口開始恢復血量。這種系統設置還真是不方便,讓他坐在白骨山上吃東西,普通人誰吃的下!
背後的一隻小手遞過來了一壺酒。柔柔的聲音在他耳邊說著:「烈酒被他們用光了,只有精靈果酒了。」
「那也不錯。」穆遷一說話,聲音有些沙啞,舉起右手去抓酒瓶,卻發現自己抓劍太久,手指僵直無法彎曲。
「我來,」小玲瓏收攏下裙擺,跪坐在白骨山上,遞著酒壺溫柔地湊到了大劍劍士的嘴邊。
風吹過她的長發,昏暗的光線也無法魔趣她迷人臉蛋的白皙晶瑩,那雙可愛的大眼關注的是他的嘴唇。張開嘴,甜甜的果釀沁入嘴唇,他也恍然感覺有什麼甜甜的東西,沁入了他那乾枯而冰封的荒原……
這一瞬像是持續了很久,也像是定格在了這裡。
除了果酒流過喉嚨發出的咕咚聲,他們似乎聽不到周圍的動靜。聽不到系統提示任務完成,沒有注意到即將被填滿的經驗槽,沒有關注到最後的陣地中發出的震天歡呼聲。
「咳!雖然這時候打擾你們有些不合適。」
木子風真想打自己兩個嘴巴子,然而劇情並不允許。施施然地站在高台上,看著白骨堆上離很近的男女。
小玲瓏被聲音打擾,也察覺到兩人太過親密了些,臉上爬滿了紅暈,手忙腳亂地站了起來,果酒撒了穆遷一臉。
穆老闆抹了把臉,像是恢復了渾身的力氣,從骨山上站了起來。拔起大劍,看了眼遠處滾滾的黑煙,他隱隱看到了一道道身影在慢慢直立。
「巴巴特在那邊等你。」
木子風心中暗自悲嘆,剛才老闆掃過他的眼神,明顯寫滿了『竟然敢打攪』、『我很不開心』、『等著穿小鞋』等一系列威脅……
英勇跳躍,直接落在了巴巴特面前,幾個隊友也從各處聚集了過來。
除了木子風面色如常之外,包括穆遷在內,每人都是面帶疲憊。木子風之所以壓力較小,是因為一直肩負著保護巴巴特的任務,隨著巴巴特不斷移動支援。
「累不累?」巴巴特小聲問著,已經恢復平靜的目光落在了穆遷身上。
穆老闆深刻發揚苦中作樂的精神,「想想雷鋒董存瑞!」
幾人不由被逗樂,巴巴特則眨了眨眼:「雷鋒董存瑞是誰?」
「人民的英雄。」穆遷淡定地扯開話題,「現在慶祝似乎還早了點,我感覺亡靈還會繼續進攻。」
「你說的沒錯,亡靈天幕中的力量依然在凝聚,吞噬者的力量讓我感覺到戰慄。」巴巴特提到『吞噬者』的時候還是面色一黯,繼續道,「這裡馬上就要防守不住了,而我也已經思索出了對抗亡靈的辦法。」
狂獵天下很入戲地趕緊追問:「什麼辦法?」
「去那邊的根源。」巴巴特指向了葫蘆峽谷的方向,指著那道血光,「必須打破先祖的力量對這片土地的壓制,這樣我們才有獲救的機會。」
「事不宜遲,趕緊轉移吧。」
「但這些傷兵……」巴巴特面色愁苦了起來,目光有些可憐地看向了穆遷。
「發任務吧。」
叮!系統提示:成功接受任務『撤軍』,幫助強盜軍轉移陣地,躲避接下來的亡靈潮攻擊,盡量幫助每個有困難的傷兵。
註:如果傷兵死亡數過半,則任務失敗。
「為了這點經驗和劇情完成度啊。」狂獵天下嘆了口氣。
穆遷拍拍手掌,振奮精神:「大家都活動起來!木子風你組織能力最強,調配人員幫助傷兵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先升、玲瓏和程麗去幫他,小紅跟我提防亡靈大軍的動靜!」
「好!」
幾人高呼一聲,木子風心底抱怨了句『老闆偷懶』,立刻進入狀態,開始在這片陣地中四處奔跑忙了起來。
他的組織能力絕對不是蓋的,就說潛鋒工作室,穆遷在大方向上做出部署,事無巨細都是木子風帶頭去執行。潛鋒能發展到現在,最核心的成員沒有一個被撬走,絕對是木子風的功勞最大!
他是潛鋒的凝聚力所在,也是真正意義上的幾面旗幟之一。
很快,強盜軍們推開了陣地後方的白骨,互相攙扶、互相鼓勵著,朝著連綿不絕的奧林山脈而去。
穆遷和洪棱進說是斷後,但很快也被木子風喊了過來,扛起了兩個無法行動的傷兵,跟在了連綿的隊伍後面。
此時倖存下來的強盜軍,不足一千……
來不及收拾袍澤的屍體,來不及整理被鮮血染紅的乾糧和資源,來不及對這片流了太多血的高地說再見。
連綿的隊伍長長排開,穆遷六人分散在前中后,配合巴巴特不斷給大家鼓勵加油。
「唉,」狂獵天下看著被澆滿了火油的滿地屍骨,那五個標誌性的巨大火塔已經被推倒,火油的來源便是那裡。在安排傷兵的時候,木子風已經讓人把火油在強盜軍軍營範圍進行了潑灑。
這個第一獵人喃喃了句:「跟著老闆混還真是刺激,這種劇情,百年難遇啊。」
手一抖,火摺子拋飛了出去,他沒有用野豬,因為他覺得那樣對這些戰死的npc來說,不尊敬。
不管是真實存在或者虛擬的人物,有鮮血流淌,就有情緒可以流傳吧,大概。
「安息吧,走嘍。」
蓬!火焰猛漲,微風吹過,火苗在火油的助燃下,朝著四面八方燃燒開來。
遠處那朝著這邊翻滾的黑氣,也漸漸被火勢所阻,一時間無法侵略過來。這可能,是這些血肉之軀唯一為倖存的袍澤能做的吧……
蜿蜒幾百米的軍隊行走在山林的小路上,平時穆遷用十幾分鐘就能走過的路,此時變得有些坎坷而難走。
落在隊伍最後面的穆遷和洪棱進不時扭頭看向高地的位置,那裡冒起了滾滾黑煙,和亡靈天幕的黑氣有明顯的不同。直到狂獵天下騎著野豬加速跑過,他們方才收回了目光。
「這把火放的!晚上估計要尿炕了!」
洪棱進趕緊道:「那你下線別喝水了啊,別忘了我住你隔壁床位!」
「去,我就這麼打個比方!」狂獵天下頓時瞪了他一眼,當著老闆的面,能不能給他做哥哥的一點面子!
從野豬背上跳了下來,這個獵人湊上去幫大劍劍士扛著那個血條就剩了一格的npc,一臉的討好。「我來,讓我來老闆,你之前殺了那麼多亡靈,肯定累壞了。」
「嗯。」穆老闆的地主習性再次出現,轉移了傷員之後,渾身輕鬆地背著手走在旁邊。
前方,攙扶著行走的兩個強盜軍成員,發出的那有節律的哼哼聲吸引了穆遷的注意。
他走了兩步上去,問道:「你們在哼什麼?是你們軍中的歌謠嗎?」
「是、勇士啊!」
那個四肢健全的強盜劍士有些緊張,而那個小腿有著一個露骨傷口的強盜弓手則笑道:「勇士,這是我們草原上的一首詩,後來被人改成了歌謠,大家平時都喜歡唱的。」
穆遷點點頭,笑道:「可以教我嗎?」
「當然,很簡單的曲調。」
「有名字嗎?」
「沒有,勇士你給我們取一個吧。」
穆遷笑著答應了,伸手攙住了受傷強盜的另一個手臂,也聽著這兩個npc在他耳邊開始慢慢地唱著。
「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
我的琴聲嗚咽淚水全無
我把這遠方的遠歸還草原
一個叫木頭一個叫馬尾
我的琴聲嗚咽淚水全無
遠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鏡高懸草原映照千年歲月
我的琴聲嗚咽淚水全無
隻身打馬過草原……」
他們是沒有信仰的強盜,歌謠的內容如果落在那些衛道士的耳中,可能會引起些批判甚至戰爭。
漸漸的,這歌謠越走越遠,長長的的隊伍、頹然的npc們都加入了哼唱的行列,讓這片山脈回蕩著淡淡憂傷的曲調。
……
註:這首詩是詩人海子所著《九月》,引用不當之處,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