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死城
福伯大概也沒想到眼前這年輕人會拒絕自己的好意,愣了一下,然後眉頭已然深深皺了起來,這也難怪,畢竟在這大沙漠之中,水和幹糧才是生存的必備品,倘若一個人行走在荒蕪沙漠,沒有這些持以生存,那麽想要走出沙漠簡直猶如天方夜譚。這種惡劣情況下還有人拒絕自己的好意,福伯感覺不可思議,甚至難以置信。
更何況,這大沙漠一路南行,直達塞波城,尚且隻走了十天路程,還有一個月的遙遙路程要熬下去,就算是福伯這等久經奔波之人也要慎重小心,接下來將要進入沙漠中心,環境惡劣,越發難走,沒有水和糧食,是萬萬不能走的。
他神色已有些不愉,這麽多年以來,他還沒見過像這樣不知死活的年輕人,當下淡淡說道:“年輕人真行,那老夫祝你一帆風順好了。”
易陽拱手笑道:“既如此,在下先行走了。”然後轉身走開,其實易陽知曉紅衣女子和福伯的好意,心裏也頗為感激,但卻不忍接受這份好意,在他晉入王級境之後,體內渾厚元力的運轉,足以支撐日常,也對食物的需求漸漸變少,而且納元袋中保存了近百方的清水和幹糧,所以在不必要的情況下,易陽也不會分享福伯這群人本就不多的輜重補給。
前方的路還很長,自己也有補給,為何還要多拿別人的呢?
“喂……你真的不需要嗎?”望著易陽毅然離開的身影,紅衣女子在後麵大喊呼喚。
紅衣女子的地位在這群人中很高,多次想要贈送一個外人幹糧和水,都沒有人提出異議。
福伯攔住她想要追出去的衝動,搖頭道:“算了,由他去吧,反正大家走的都是同一條路線,我們跟在他後麵走就行,要是他體力不支,再幫不遲,年輕人就是需要多吃吃苦才知道痛。錦上添花總比雪中送炭好,紅弈,這點你可得多學學,將來柳家府內必然由你姐弟二人掌管,其中道理,複雜曲折,可不是那麽簡簡單單。”
叫柳紅弈的女子丹鳳眸中目光一閃,看著易陽離去的方向,嘴唇微微勾勒起,若有所思的說道:“放心好了,我最在意的,是他修士的身份,他說過進入沙漠為了修行,一個人就敢在沙漠裏行走,這需要多大的魄力和自信!不過實在蠢得很,什麽輜重都不帶就上路,我柳家就是需要這類無腦卻又有實力的人才,倘若對他稍加恩德,他心存感激,必然招攬進府,幫我父親做事,將來也可將他培養成死士,增強勢力,持之以往,周而複始,何愁別人欺也。”
福伯垂首道:“小姐言之有理,老爺知道了必然欣慰。”
柳紅弈一行人也就跟著易陽上路,隻要易陽休息,他們也跟著休息;易陽睡覺,他們也睡覺;易陽上路,他們也跟著上路,反正都僅僅隻隔一裏路遙,可以清晰的看見前方易陽的動作。
接連過去三天,柳紅弈漸漸由自信轉而困惑。按理說,在環境惡劣的大沙漠中,一個人在沒有水沒有幹糧的情況下是無法支撐三天三夜的。但看前麵的易陽,三天過去,精神依然很好,沒有絲毫撐不住的感覺,這又是為什麽呢?
於是柳紅弈和福伯商量著:“事情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怎麽會這樣,都三天了,這可是大沙漠啊,沒有水和糧食,這人居然支撐得住?”
福伯一想,然後皺眉,沉吟了片刻,緩緩說道:“老夫也頗為奇怪,大概是他發現了我們在後麵追蹤著,心裏不大舒服,嗬嗬,年輕人總有些不知所謂的自尊心……要不派人去問問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以免得少受饑餓之苦。”
“也好。”柳紅弈點頭,於是招手喊來一個心腹,叮囑了幾句,派其前往易陽那兒說情。
不一會兒,心腹神色怪異的回來了。
柳紅弈詢問道:“怎麽樣?”
心腹盡管心裏麵奇怪,但還是老實的說了:“啟稟小姐,屬下去問了,那人說暫且不需要小姐的資助,能走下去,他還說,要我向小姐代他說一句感謝,多謝小姐三日以來對他的關照。”
柳紅弈更加奇怪了,又問道:“你沒發現他附近有什麽可疑的東西麽,比如說碗筷鍋具?”
“沒有。”心腹說道。
“是這樣啊……好了,你下去吧。”
心腹退下之後,柳紅弈蹙眉深思,呢喃道:“怎麽可能會是這樣?他怎麽可以支撐下去……”
福伯看著自家小姐這樣的神情,心中偶感不妙,和聲勸道:“小姐,既然那小子不識相,就讓他餓死在路上好了,我們接著趕路吧。這三日為了跟著那小子,反而讓我們的速度慢了不少,這樣下去,這批貨可無法按時抵達啊,老爺責怪不說,商戶那邊也無法清楚交代啊。”
福伯在說這番話的同時,也在看小姐的神色。
自從遇見那不長眼的小子,小姐這三日以來都茶飯不思,常常親自遠遠觀察,關切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那個所謂的‘為家族增加勢力’的理由。福伯活了這麽大把歲數,察言觀色,哪裏還會看不出小姐是什麽心思,當下心中著急,才要開口,生生阻斷小姐的一些念頭。
經過這麽一提醒,柳紅弈瞬間清醒了過來,一想起這三日來的種種,以及前方那連名字都不知的陌生青年,心裏就感覺十分羞憤,為何對一個陌生人這樣好,然後臉上一片紅,赧然道:“福伯所言極是,我們……這就上路吧!”
福伯蒼老的臉龐露出欣慰的笑意。
……
聽到身後忽然急促的趕路聲,易陽不由得回頭一看,發現這三日以來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那一行人,此刻終於按捺不住,選擇了離開。
看著駱駝隊漸漸超越自己,也看著駕著駱駝為首的紅衣女子,那義無反顧的神情,易陽放下心來,隻要等他們一走,自己就可以毫無防備專心致誌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畢竟他們跟在自己身後,有那麽多雙眼睛盯著,有太多事情受到束縛,不能公開,更加無法施展手腳。
現在他們一走,易陽隻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然後易陽就看到紅衣女子忽然回眸一看,那一雙猶如柳葉般的眸子緊緊盯著自己。
易陽一怔,那一眼的深情,沒經曆過感情的人是一輩子都難以明白的。
大概是錯覺吧?
縱然是易陽也被這雙眸子盯著心裏發慌,還好隻是一瞬間她就已經回過頭了,不然真會出醜。
望著一行人絕塵而去的身影,易陽這才回過神來,不由得苦笑著摸了摸鼻子,心道是想太多了吧?自己的魅力應該沒可能那麽大,相互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呢,怎麽就會有感覺了呢?
“應該是我拒絕了她的邀請,又讓她白白追了三天,耽誤時間,她對我心懷怨惱也不奇怪。”
易陽在心裏如此想著。
於是他也走了起來,一路走走停停,在遼闊的大沙漠裏又走了十五日。這一天,正走得昏天地暗的易陽,感覺到了天邊刮起了微微輕風,白雲翻滾,地上的沙塵也微微隨之卷起來了。
易陽眉頭一皺,這是要起沙塵暴了。
即便擁有王級境的修為,又有足夠的補給品,但在炎炎烈日下的大沙漠中行走,晚上氣候又轉冷,冷冽如刀,縱然是易陽也有點吃不消了。
現在又要起沙塵暴,倘若沒有地方躲避,雖然不至於大難,但總歸是不太好受的。畢竟誰都不願意屈尊躲在沙坑,祈禱沙塵暴早些過去。
於是易陽抬頭查探,四顧望去,突然目光一亮,他看到了前方有一座城池,已現出隱隱輪廓。
“好奇怪,大沙漠中心怎麽會有城池?”
望著前方城市輪廓,易陽停下了腳步,神色間若有所思。
按照原先製定的行程表,易陽知道自己目前所處的地方,才到沙漠中心地帶的邊緣,大概還有三分之一的路程,才能到目的地——塞波城。
別小看這區區三分之一,易陽走到這裏,可是足足走了二十多天,日夜兼程才抵達此地,風餐露宿,其中之艱苦,隻有自己知道。
他曾在傍晚休息的時候搭鍋起灶,準備夥食,那時候四麵安靜,飯菜剛煮好,就聽見“哢嚓”一聲,地上忽然裂開了一個大洞,沒等易陽回過神來,一隻巨大的鱷魚從地底鑽出,張口血盆大口將一鍋子飯菜全部吞了下去,要不是易陽反應的快,也會遭到無情吞食的結果。
然後易陽就大怒,老子剛煮的飯菜還沒動,你就從地上鑽出來黑吃黑,太過分了!
後來易陽就將這條二十多米的鱷魚生生擊斃了,也費了精疲力盡。
剝下鱷魚皮骨做成了新鍋具,鱷魚肉吃了足足五天,直到肉開始腐爛,易陽才將其扔掉。
沙漠之中出現了鱷魚,多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後來易陽才知道那是沙漠之鱷,是異化後的產物,凶狠巨大,成年鱷魚整條就有三十米長,力大無窮,一般王級境高手也不敢輕易將其惹怒。
也曾在一覺睡醒的時候,睜開眼發現帳篷外全都是綠油油的眼睛,在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
那是沙漠狼群,狼是群居動物,一出動就有幾百頭。
那次易陽不想打,太耗體力,選擇飛天遁。
一上天,遠空就來了一頭巨大蒼雕,將自己叼走。
它一對翅膀足足遮天蔽日,扇動間整個沙漠都在顫抖。
來者不善,易陽就這樣判斷,就準備拚死反抗,那頭蒼雕忽然又鬆開口,將他放下來了,竟然開口,口吐人言:“年輕人類,好自為之。”
說罷在半空盤旋一圈,自行離開。
也曾在行走沙漠之時,那一堆深埋的沙子裏,突然鑽入幾條響尾蛇、毒蠍,嗤剌剌張開獠牙,噴出毒液,想要毒侵自己,好在易陽百毒不侵,根本不懼,將其一腳踢開,繼續前行。
沙漠之中,多有令人瞠目結舌的東西。
所以,易陽看到這座城池,雖然心中疑惑,倒也不至於驚訝。
盡管他很好奇,這座城池是怎樣在這無邊無際的大沙漠生存下來的。
畢竟一座城池,除了本身的生產能力,也需要平時的補給,這些補給就靠鄰邊城池提供。而沙漠之中,土地肯定不能生產農作物,也沒有鄰邊城市,那麽裏麵的居民是怎樣生存下來的呢?
會不會隻是一座死城?進去之後,除了建築,什麽都沒有?
越是好奇,他就越是想進去看一看。
“不管有沒有人,先進去,找個屋子,睡一個安穩覺,等沙塵暴過去後,再行上路。”
心裏這樣想著,易陽已經走到了城門口。
他看到城門口有很多駱駝散亂的腳印,沙漠之地的交通工具一律都是駱駝,這一點毋庸置疑,他越發確定城池有居民活動了,於是他大步推開城門,一進去就察覺到了幾道錯愕的目光。
“是你們……”
易陽一抬頭,目光就忽然凝固了,然後微微眯起。
他已經認出了同樣待在城門口的這些人,居然是當初自己剛進入沙漠時偶遇的那群商隊,為首之人仍然是當初的紅衣女子,隻是二十多天過去,容貌不變,但肌膚卻被曬得有些黝黑了。
易陽注意到,這行商隊原本有二十多人,現在卻隻有十多人了,貨物似乎也少了些,大沙漠雖然環境惡劣,可卻不足以讓輜重準備齊全的商隊死去半數人,看他們行動不變,是遭遇什麽了嗎?
“怎麽是你?”柳紅奕愣了一愣,不可置信的失聲驚呼。
她身後的福伯也走上前,神色間一片驚訝,歎道:“老夫萬萬沒想到,年輕人,你居然還活著。”
易陽對著他們一拱手,微笑道:“在下也萬萬沒想到還能見到各位,實在冥冥之中的巧合。”
“莫非少俠你也跟老夫一樣遭遇了歹人毒手?”福伯沉聲說著,不知不覺他已經對易陽改變了稱呼,既然這年輕人能夠單憑一個人的力量走完沙漠的大部分路程,隻能說明他真的不簡單,這樣的青年,柳府一定要結交,大大的結交。
“歹人?”易陽一怔,旋即偏頭一看生下來的十多人,心中恍然,難怪他們會這樣狼狽,原來是遇到了傳說中的沙匪,隻是沙匪一般都隻在沙漠邊緣地帶作亂,從不涉險進入沙漠中心,為何這次又破例深入了呢?莫非福伯這些人的貨物不簡單,所以引發專門攔道搶劫?
心裏這樣胡亂想著,易陽不動聲色的笑道:“非也,在下見起了微風,雲卷雲舒,沙塵揚起,曾對沙漠環境有過初步了解,判定是大沙塵暴的預兆,所以進城避個難,若非如此,隻怕在下一路南下不停留,也見不著諸位了。”
福伯聽完一愣,旋即臉上露出後怕,歎道:“少俠果然聰慧過人,這次老夫被沙匪追得急,未曾觀察環境形勢,倘若不是躲無可躲,老夫是斷然不會進入城中的……老夫慚愧,險些又害死兄弟了。”
易陽搖頭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更何況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柳紅奕眨眨眼,看著眼前的這人,雖然二十天過去,對方的衣裳已有些發舊破爛,但整個人的氣度卻沒絲毫的轉變,越發沉穩,甚至連肌膚都未曾被曬黑。她心中十分震驚,和福伯打了個眼勢,疑惑的問易陽道:“你……你沒有水和糧食,是怎麽在沙漠中生存了這麽多天的?”
“不瞞姑娘,在下有水和幹糧。”易陽笑著,他對眼前這稍有心機的小姑娘倒沒什麽惡感,任何勢力都有招攬人才的想法,他並不覺得奇怪,反而覺得這姑娘有趣,有情有義,所以如實說了。
柳紅奕上上下下打量著易陽,神色更加困惑了,詢問道:“可是……我沒看見你哪裏有行囊啊。”
易陽聞言微微皺眉,柳紅奕的問題倒沒什麽重要,但納元袋並不方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詳細說明。這時候福伯悄悄拉住還要往下發問的柳紅奕,微笑著道:“既如此,那不如我們一起結個伴,接下來還有半個月路程,彼此間有個照應。”
易陽微一沉吟,便是點頭答應了:“那好,我們還是尋尋此地有沒有居民,天色已晚,找個屋子避避沙塵暴,度過今晚,再行上路。”
人生地不熟,誰也無法預知這城池裏有什麽,這城池裏安靜可怕,易陽不放心一個人一個人分開去尋找,於是他和柳紅奕、福伯三人一商議,決定派兩人一組分開,前往一家一戶叫門。
“有人嗎?”
“有人在的話,麻煩開開門好嗎?”
“我們是過路的商戶,想要留宿,並無惡意——”
“……”
經過連番幾次的叫門,結果跟大家預料的差不多,這是一座死城,並無居民,甚至角落裏連老鼠都找不到,生機斷絕,看不到生命的痕跡。
也沒有水。
易陽站在一口幹枯的井口旁,目光看著井裏,搖頭道:“這裏什麽都沒有,今晚水和幹糧要自備。”
一旁的柳紅奕點頭,說道:“這是自然,死城即便有水有糧食也無人敢使用,就怕有毒。我們輜重還夠,隻要能度過今晚的沙塵暴就好……”
她稍微一遲疑,看著易陽,接著往下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