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七章.戰鞏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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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趙俊臣的詢問之後，原本有些喧鬧的大堂終於是漸漸重歸於肅靜。
明朝一向是重文輕武，如今雖然是在商議戰事，但這個時候依然是文官們首先發表意見。
陝西學政鄭家棟率先說道：「欽差大人，卑職認為，階州城絕不容有失，這不僅是丟城失地、百姓安危的問題，陝甘的軍糧與賑災糧草如今大都是儲存在階州城內，一旦是階州城被蒙古大軍攻破，陝甘軍民今年就只能等著餓死了！」
按察使周勃也皺著眉頭說道：「還有，蒙古人這兩年同樣是天災不斷，今年因為欽差大人堅壁清野的策略，蒙古人一直都沒有搶到多少糧食，若是今年的火篩入寇就這樣讓他們空手而歸的話，恐怕今年就會是蒙古各大部落由盛轉衰的開始，今後數十年內必然是威脅大減，但若是讓蒙古人得到了階州城的糧草，來年也會愈加強大，更還會食髓知味，愈加是頻頻侵犯陝甘，所以這次的戰事實乃是關係到陝甘三邊的百年邊防大計，絕不可忽視！階州城的安危更是重中之重！」
隨後，西安知府吳啟凡也起身說道：「下官認為鄭學政與周按察使的說法很有道理，階州城的安危關係重大，乃是必救之地！如今的當務之急，就是儘快支援階州城、確保階州城的安危！」
文官們大都是不擅於戰事，他們的諸般見解也只是表述此戰的重要性，並沒有什麼切實有效的建議。
事實上，趙俊臣也不期望這幾位文官能夠講出什麼高明的意見，只是輕輕點頭表示贊同之後，就將目光轉向了幾位武官。
與此同時，文官們也知道他們的意見並沒有什麼實際用處，打戰的事情終究還是要看武官們的表現，也紛紛是轉頭向著武官們看去。
在眾人的注目之下，幾位武官也皆非怯弱之輩，並沒有任何推諉之意，陸續發表了各自的見解。
眾位武官之中，方振山作為固原軍鎮的鎮守總兵、位居正二品官職，地位最是高崇，按理說應該由他來率先發表意見。
方振山原本也是這樣想的，但他正準備再次起身表態，卻發現何漳已是搶先一步起身，大聲說道：「欽差大人，如今海原城已是大軍雲集，戰兵新軍、戚斌新軍、以及禁軍精銳加起來足有五萬餘人，皆是驍勇善戰之強兵！與此同時，蒙古人也尚未發現我軍之動態，反而是專註於進攻階州城，這般情況下最是適合奇襲！卑職認為，可以將所有騎兵集結起來，由卑職親自領軍前往階州城，必然是可以打蒙古聯軍一個措手不及，讓蒙古聯軍損失慘重，到了那個時候，階州城的困境也會迎刃而解！」
見到何漳搶在自己前面發表意見，方振山眼中閃過了一絲惱怒。
方振山與何漳原本就有嫌隙，如今自然是不會贊同何漳的意見，說道：「欽差大人，卑職認為，何老將軍的想法過於冒險激進了！如今海原城固然是大軍雲集，但我軍並不是以騎兵見長，戰馬也一直都有不足，哪怕是所有騎兵集結於一處，也不過是萬人左右的規模！與此同時，蒙古人這段時間雖然是多次分兵，但依然有四萬餘人的規模，全都是以騎術擅長的精銳騎兵，甚至還有許多騎兵是一人雙馬，並且蒙古人在進攻階州城之際也依舊謹慎，階州城百里範圍之內都是斥候探馬的警戒範圍，即使是我軍集結所有騎兵進行奇襲，也很難建立奇功，一旦是稍有閃失，騎兵們就會陷入全軍覆滅的危機！所以，何老將軍的建議，實在是有些想當然了。」
方振山反駁了何漳的觀點之後，何漳同樣是面現怒色，就打算與方振山爭論。
然而，不等何漳開口，趙俊臣就問道：「那麼，方總兵可有良策？」
方振山沉聲說道：「攻入隴南地區的蒙古聯軍，全都是蒙古右翼與準噶爾汗國最精銳的軍隊，也正因為如此，他們也更加不敢有任何閃失，一旦是損失慘重，他們就會許多年都不能恢復元氣，所以蒙古聯軍自從攻入了陝甘之後，行動就一直是極為謹慎，再加上蒙古人向來是不善久戰，眼下又是深入敵境，必然是不敢與我大軍進行決戰！如今欽差大人率領六萬強軍來援，再加上我固原軍鎮的兵力，足可以湊出一支十萬人規模的大軍，只要是這支大軍擺開陣勢向著階州城壓去，做出一副要與蒙古人決戰的姿態，蒙古人就一定會心生怯意、知難而退，然後我軍再趁勝追擊，並且是命令各路邊軍進行攔截，也必然會有大量斬獲！」
不得不說，相較於何漳的意見，方振山的意見更為穩妥，許多官員也皆是表現出了意動之色，但趙俊臣依舊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態度，只是轉頭向著戚斌看去，問道：「戚斌，你乃是戚少保的後人，頗是擅長軍略，可有什麼不一樣的建議？」
戚斌顯然是有些不同的想法，早已經是迫不及待，聽到趙俊臣的詢問之後，馬上就起身說道：「欽差大人，卑職認為，如今的局勢之下，若是想要取得最大的戰果，首要之務既不是奇襲殺敵，也不是大軍退敵，而是應該遣派一支強軍前往渭水以北的破虜衛，斷去蒙古聯軍的後路，讓蒙古人難以退回渭水北岸，與此同時，再調集甘肅軍鎮的兵力堵住蒙古聯軍的西路！在此之前，為了防止打草驚蛇，卻是不必儘快支援階州城，反倒是要利用階州城作為誘餌拖住蒙古大軍，等到包圍徹底成型之後，再以堂堂正正的軍勢壓向階州城，與蒙古聯軍進行決戰，將這支蒙古軍隊徹底消滅！」
聽到戚斌的建議之後，原本是一直不置可否的趙俊臣卻是突然笑了。
相較於何漳的激進與方振山的保守，戚斌的這番建議卻是最符合趙俊臣的心思！
然而，除了趙俊臣之外，其他人卻不這麼想。
隨著戚斌的話聲落下，有幾位性格持重的文官頓時是面色一變，連忙發表了不同意見。
畢竟，戚斌的方案不僅是大動干戈，更還違背了文官們的「儘快支援階州城」的指導思路。
鄭家棟對於戚斌一向是很有好感，但他這次卻是率先起身表示反對，說道：「欽差大人，下官認為戚斌的建議不妥！何漳老將軍的計策雖然是有些冒險激進，但至少是可以在最短時間內解決階州城的圍困，說不定還能夠建立奇功！方總兵的計策略顯保守，但卻是萬無一失之策，這些年來已是多次證明這種方法的有效……相較而言，戚守備的方法必定是要耽擱許多時間，無法及時支援階州城，一旦是階州城在此期間有所閃失，可就大事不妙了！」
然後，西安知府吳啟凡也說道：「下官也是這般看法，如今的當務之急乃是階州城的安危！此外，按照戚守備的建議，我軍必然是要與蒙古人進行一場決戰，先不談此戰的勝負未料，即使是最終勝了，恐怕也會損傷無數……相較而言，還是方總兵的計劃最為穩妥！」
鄭家棟與吳啟凡皆是老成之輩，他們作為地方衙門的文官也有些天然畏懼戰爭，若是按照戚斌的計劃，就必然會有一場規模極大的戰事發生，這場戰爭勝負未知、變數極多，自然是引來了他們的心中抗拒。
不過，按察使周勃與蒙古人有仇，對蒙古人一向是恨之入骨，卻是極為贊同戚斌的建議，說道：「欽差大人，下官倒是認為，戚將軍的計策很是不錯，既不像何老將軍一般激進，也不似方總兵一般保守，若是這個計劃順利的話，或許就可以重創蒙古聯軍，必然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奇功！」
看到眾位官員之中終於有人支持了戚斌的意見，趙俊臣抬手下壓，制止了眾人進一步的爭論。
然後，趙俊臣終於是再次開口了。
只見趙俊臣面容肅穆，緩緩說道：「自從接手了陝甘三邊的防務之後，我先後組建了戰兵新軍、頒布了豐厚的軍功賞賜、統合了陝甘境內所有的力量……我費盡心機做了這麼多事情，可不僅僅只是為了安然度過今年的火篩入寇而已，關於這一點，我這段時間曾不止一次強調過，但似乎大家都只是認為我在說大話而已，依然是秉持著過去寧事息人的想法，認為我們只要把入侵的蒙古人禮送出境即可，並不需要大動干戈……」
說到這裡，趙俊臣環視了在場眾人一眼，又說道：「那麼，我就在這裡再說一次！我這次的野心很大，要比你們想象中更大！我要與眾位共同創建一場不世奇功！我要讓蒙古人從此不敢再侵入我大明疆土！我要為陝甘境內所有遭到蒙古人禍害的百姓們報仇雪恨！我要確保陝甘三邊今後百年之安寧！我要讓這次侵入大明疆土的這支蒙古大軍……有來無回！」
趙俊臣的話聲不大，但語氣卻是極為堅定！
聽到趙俊臣的這番說法，在場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在此之前，趙俊臣曾不止一次的透漏過他想要大幹一場的想法，但所有人稍稍驚嘆之後，也就沒有放在心裡，認為趙俊臣的這般表述只是為了鼓動士氣罷了，但如今再看到趙俊臣的重申之後，他們才發現趙俊臣竟是真想要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甚至，聽趙俊臣的意思，全殲入侵的蒙古大軍也只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罷了！
一舉殲滅數萬蒙古大軍，這意味著什麼？
這可是明太祖與明成祖當年都沒有辦到的事情！
明朝建立之後，雖然是把蒙古人趕出了漢人領土，但數百年來面對蒙古人的侵襲依然是一直處於被動！
往年，面對大規模的蒙古入侵，陝甘三邊的慣用辦法就是「禮送出境」！
若是陝甘三邊擁有全殲蒙古大軍的力量，又何必每年都要遭受火篩入寇的苦惱？
當年，明英宗也有過類似的想法，曾親率五十萬大軍親征，但最終的結果是什麼？土木堡之變！五十萬大軍被蒙古人悉數全殲，甚至就連明英宗也被俘虜，還險些丟掉了京城！
曾經，號稱是明朝戰神的戚少保也有過斬首蒙古上萬的不世奇功，但那是十餘戰的累計成果！時至今日，哪怕是一方守軍能夠斬首百十名蒙古戰士，就已經是大功一件了！
如今，趙俊臣這般狂妄的表述，究竟是哪來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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