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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相見【萬字】.

  …… 

  此時,南直隸巡撫蘇長畛與涇國公陳佑二人,已是帶著各自的妻女,來到了宮外的東華門處等候。 

  涇國公陳佑是京城中的勛貴,而蘇長畛則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兩人並沒有太多的共同語言,此時也都沒有繼續深談的想法,所以在碰面后,只是隨意的客套幾句,就回到了各自的家人身邊。 

  而涇國公陳佑的小女兒陳芷容,與南直隸巡撫蘇長畛的長女蘇秀寧,這兩位宮宴的真正主角,則是一直安坐在轎中,至始至終都沒有拋頭露面。 

  ………… 

  卻說那南直隸巡撫蘇長畛,如今已是六十有五,即將致仕的年紀,但保養的很好,不見有太多的皺紋,面容清癯,氣質儒雅,兩鬢與下顎的縷縷白須也是精心打理過,顯得乾淨整潔。 

  總之,這是一位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老者。 

  但人不可貌相,蘇長畛雖然看似道貌岸然,但卻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貪官,他的貪婪成性與膽大妄為,即使在滿朝上下的無數貪官之中,也是少有人及! 

  所以,蘇長畛在朝野間的狼藉名聲,也與趙俊臣相差無幾。 

  回到自家的隊伍當中,蘇長畛稍稍猶豫后,神色間突然閃過了一絲不放心,又來到了女兒蘇秀寧的轎旁。 

  「女兒,委屈你了……」蘇長畛滿是愧疚的嘆息道:「但爹爹目前的困境,也已是與你說過了,如今唯有如此,咱們蘇家才能保得萬全,否則不僅只是爹爹,連你的那幾位哥哥與侄兒。怕也同樣會受到牽連,所以,爹爹只能讓你受些委屈,你、你莫要怪爹爹……」 

  聽到蘇長畛的話后,蘇秀寧坐在轎中,卻是沉默不語,久久沒有回答。 

  看到蘇秀寧的沉默,蘇長畛的神色間愈加愧疚,想要再說些什麼。但嘴唇微動之後,卻只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 

  這世上從沒有完全的惡人,蘇長畛雖然是一位貪官,但對於蘇秀寧而言,他卻是一位慈父! 

  蘇長畛雖然有不少兒子,但只有蘇秀寧這麼一個女兒,而且又是老來得女,再加上蘇秀寧的性子溫婉孝順,深得蘇長畛的歡心,所以這些年來。蘇長畛可謂是寵極了蘇秀寧,把她視作是自己的掌上明珠一般。 

  和天下間所有疼愛女兒的父親一樣,對於自己女兒的婚事。蘇長畛早就有考慮。 

  按照蘇長畛的最初設想,蘇秀寧的未來夫婿,應該是一位風度翩翩的俊雅才子,他可以出身卑微貧寒——反正蘇長畛到時候也絕不會吝嗇嫁妝——但一定要出身清白、知禮守節、性子寬厚、感情專一,總之,必須是那種疼愛妻子、絕不會讓自己女兒受任何委屈的夫婿。 

  可惜,這只是蘇長畛最初的設想罷了,而「設想」二字。往往總會因為現實而輕易改變。 

  在一個月前,蘇長畛突然收到了德慶皇帝的旨意,要他帶著妻女一同回京述職,對於這道奇怪的旨意,蘇長畛雖然心中不解,但也不敢違背。 

  然而,蘇長畛回京之後,雖然很快就得到了德慶皇帝的召見。但德慶皇帝在見到蘇長畛之後,卻不談政務,只是說些家長里短的閑話,並不斷的暗示蘇長畛,稱「戶部尚書趙俊臣身為朝廷大員。至今單身實在不妥,朕聽說蘇愛卿你有一女兒。名叫蘇秀寧,性子賢良淑德,如今又正值適齡,也尚未定親,你們兩家正是門當戶對,若是能夠最終成事,必然會是一段佳話」云云。 

  對於德慶皇帝的暗示,蘇長畛自然明白。 

  然而,蘇長畛雖然是一位貪官,但他絕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嫁給另一位貪官,哪怕是德慶皇帝親自說媒,哪怕對方是權高位重、風頭正勁的趙俊臣!——蘇長畛很清楚貪官們的涼薄天性,他認為這種人絕對配不上自己的女兒! 

  所以,蘇長畛婉拒了德慶皇帝。 

  可惜,德慶皇帝的要求,又豈是區區蘇長畛可以婉拒的? 

  在蘇長畛婉拒了德慶皇帝的暗示后,原本和顏悅色的德慶皇帝,頓時就變了面色。 

  接著,厚厚的一摞彈劾摺子,大約有十四五本,就這樣丟在了蘇長畛的面前,皆是御史們彈劾蘇長畛欺君枉法、貪污受賄的奏摺! 

  其中一些彈劾摺子,不僅只是彈劾蘇長畛本人,更還彈劾蘇長畛的幾位兒子在地方上為非作歹、欺壓百姓、強搶民女的罪行! 

  罪名甚大、且罪證確鑿,完全容不得蘇長畛狡辯! 

  德慶皇帝接下來並沒有多說什麼,但態度很明確,若是蘇長畛不答應自己的暗示,那麼這些罪名就會在朝堂上爆發出來! 

  到了那個時候,不僅僅只是蘇長畛自己,恐怕連蘇長畛的幾位兒子,也全都沒有好下場!甚至連原本無辜的蘇秀寧,也會受到牽連! 

  所以,蘇長畛只能答應了德慶皇帝的要求,任由德慶皇帝撮合蘇秀寧與趙俊臣之間的婚事! 

  ………… 

  然而,對蘇長畛而言,雖然暫時逃過一劫,但事情卻遠沒有這麼簡單。 

  趙俊臣是朝中二品大員,是廟堂中少數幾位權臣之一,對於趙俊臣的婚事,即使是德慶皇帝也不能完全做主,還需要看趙俊臣的態度與選擇! 

  事實上,能夠為趙俊臣劃分一個成婚對象的選擇範圍,已是德慶皇帝能力所及的極限了。 

  而蘇長畛的女兒蘇秀寧,也僅只是趙俊臣的選擇之一罷了。 

  除了蘇秀寧之外,還有前閣老崔勉的孫女崔倩雪、涇國公陳佑的二女兒陳芷容!這兩位女子無論出身還是品貌,皆不在蘇秀寧之下! 

  如此一來,蘇長畛自然是非常緊張! 

  蘇長畛很清楚,德慶皇帝若是想要查辦他,隨時都可以,然而只因為自己的女兒蘇秀寧是趙俊臣的未來妻子人選之一。所以德慶皇帝才暫且放過了他! 

  然而,若是趙俊臣最終選擇了其他女子,那麼德慶皇帝會不會繼續裝聾作啞,就很難說了。 

  說不定,到了那個時候,德慶皇帝會認為蘇長畛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就把蘇長畛的諸般罪行公布出來,到了那個時候,民間百姓的冤屈得到了申述。朝廷因此而穩定了統治,蘇長畛數十年來所貪墨的家產也全部充入內帑,對德慶皇帝而言完全是有利無弊的事情。 

  事實上,以德慶皇帝一向的作風,這種事情極有可能會發生! 

  面對這樣的威脅,將自己的女兒蘇秀寧嫁給趙俊臣,已是蘇長畛唯一的救命稻草。 

  於是,對於女兒蘇秀寧與趙俊臣之間的婚事,蘇長畛已是從最開始的不情不願,變成了如今的迫切需要! 

  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原先的種種堅持,實在是太過脆弱! 

  ………… 

  站在蘇秀寧的轎旁,思及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蘇長畛雖然心中滿是愧疚,但還是略帶懇求的說道:「女兒,是爹爹對不起你,但咱們一家老小,今後是死是活、是榮是辱,就要全看你了,宮宴馬上就要開始了,而那趙俊臣也馬上就要出現。你接下來一定要好好表現,千萬不要使小性子,而爹爹也會全力的為你爭取機會,以你的品貌,只要能放下架子,並稍稍爭取,必然是手到擒來,到了那個時候。咱們蘇家才能夠得以延存……」 

  然而,蘇長畛雖然說得可憐,但轎子中的蘇秀寧,卻依舊沒有回答。 

  蘇長畛神色間愈加的哀求與愧疚,甚至還帶著幾分痛苦之色。繼續說道:「女兒,爹爹也知道。你不願嫁給趙俊臣,讓你獻媚討好、刻意迎合趙俊臣,也實在是為難你了,這一切都是爹爹過錯,爹爹也明白,你如今看不起爹爹,甚至還有些怨恨爹爹,爹爹不敢求你原諒,但你不為爹爹考慮、不為幾位兄長考慮,至少也應該想想你的那些小侄兒啊!你一向最喜歡他們了,他們可是無辜的,又如何能讓他們受到牽連?女兒啊,你……」 

  蘇長畛的話到一半,轎子之中,蘇秀寧終於開口了。 

  聲音中帶著一些冷淡,似乎還有些許的顫抖,但依然是溫婉動聽。 

  「爹爹,既然女兒隨你來宮中赴宴,就已是答應你了,便不會使小性子,一切以家族為重……然而爹爹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確認與提醒?爹爹你可知道,這般反覆的確認與提醒,只會作踐了女兒最後的一絲尊嚴?……所以,爹爹,求你別再說了……」 

  聽著女兒冷淡且顫抖的聲音,蘇長畛面色灰敗,不由心緒複雜,也不知究竟是輕鬆還是難過。 

  ………… 

  蘇秀寧並不清楚蘇長畛此時的神色變幻與複雜思緒,她只是坐在轎中,愣愣的失神,眼眶略有些濕潤,似乎隨時都會哭出來,清秀的面容也因此而顯得愈加的楚楚動人。 

  但蘇秀寧卻用力抿著櫻唇,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這與「堅強」二字無關,事實上,在近些日子裡,蘇秀寧已是瞞著家人暗自哭過好幾次了。 

  只是,若是在這個時候哭了出來,淚水就會破壞她的妝容,就會弄花了她的臉龐,蘇秀寧就無法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現在趙俊臣面前,如此一來,她就無法向趙俊臣「推銷」自己,也就無法挽救蘇家的劫難! 

  推銷自己,好似一件沒人肯要的廉價商品,好似一名低賤卑微的青樓女子,但這就是蘇秀寧接下來必須要做的事情。 

  這幾日以來,蘇秀寧的世界完全的顛覆了。 

  從小到大,蘇秀寧在家人的呵護與寵愛中長大,無憂無慮,從未遇到過任何坎坷與磨難,甚至沒有遇到過多少不順心的事情,完全是如詩一般的生活,而這一切,在蘇秀寧看來,全都是父親蘇長畛帶給她的。 

  在蘇秀寧的眼中,自己的父親是睿智的、是慈善的、甚至是偉大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自己父親解決不了的,她甚至幻想過,自己未來的夫婿。一定要有自己的父親的影子。 

  然而,在幾天之前,當蘇長畛支支吾吾的向她交代了實情之後,蘇秀寧才終於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一向被自己尊敬崇拜的父親,竟然是一位聲名狼藉大貪官!如今,諸般罪行皆已是到了被揭發的邊緣,唯有將自己許配給另一位大貪官,才能保證家族的安全! 

  這對蘇秀寧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原本的幻象愈是美麗,當幻象破滅后,現實也就愈發顯得殘酷! 

  自那一刻起,蘇秀寧的世界就徹底的顛覆了。 

  少女情懷總是詩,蘇秀寧如今也到了思春的年紀,也時常會幻想自己未來的夫婿究竟是怎樣的人,自然而然的,像是趙俊臣這樣的大貪官,絕不在蘇秀寧的選擇範圍之中,像蘇秀寧這般年紀的女孩子。只會希望自己的夫婿是一位英雄或是才子,而這些與趙俊臣皆不沾邊。 

  但如今,夢想跌到了現實之中。蘇秀寧接下來必須要想方設法的「倒貼」趙俊臣,其中的苦楚與無奈,絕非外人可理解。 

  不過,與崔倩雪不同,蘇秀寧並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但她很看重自己的家人,哪怕是那位聲名狼藉的貪官父親! 

  所以,哭泣過了、傷心過了、黯然過了。在重新整理了心情之後,蘇秀寧還是選擇了承擔自己的「責任」。 

  有些事情,不論對錯,總是要去做的。 

  蘇秀寧清秀的臉龐上,閃過一絲略帶凄涼的笑意,然後又把心中的那些複雜思緒全部收斂起來,緩緩閉上雙眸,並靜靜等待著趙俊臣的出現。 

  隨著宮宴的臨近。她已是顧不上自憐自哀了。 

  趙俊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蘇秀寧並不了解,只知道是一位比父親蘇長畛還要權勢更大、聲名更加狼藉的大貪官! 

  自己究竟應該怎樣去討好趙俊臣?蘇秀寧也不清楚,她並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只知道,自己必須要想盡一切的辦法實現目標。哪怕是要作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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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就在蘇秀寧暗自神傷的同時,在東華門的另一邊。涇國公陳佑也回到了自家的隊伍之中。 

  陳佑如今正值壯年,身材較常人要高大許多,面容不醜不俊、平凡無奇,然而一雙深邃的丹鳳眼卻總會在不經意間閃過逼人的光芒。 

  與蘇長畛一樣,陳佑也來到了自己女兒陳芷容的轎子旁,打算叮囑些什麼。 

  在沉吟片刻后,陳佑緩緩問道:「宮宴即將要開始,想來那趙俊臣也馬上就要出現了,你可準備好了?」 

  聲音之中,不見有太多的感情,反倒是命令的成分居多。 

  轎子中,陳芷容的聲音傳了出來,人未露面,但聲音中的嬌嬈嫵媚好似天然而成,讓人不自覺的心中發癢:「父親大可放心,女兒早已經準備好了,只是……對於那趙俊臣今日的一些表現,女兒心中有些奇怪,還請父親為女兒解惑一二。」 

  陳佑眉頭一皺,對於女兒陳芷容的詢問,神色間竟是閃過了一絲戒備,但還是反問道:「說吧,究竟是什麼事情,竟然會讓你心中不解?」 

  似乎,轎子中出現了一聲輕笑,然後陳芷容問道:「父親,根據咱們所收集到的種種情報,趙俊臣他原本是一位貪婪成性、又不知收斂的人,但近年來突然性子大變,不僅學會了隱忍與城府,心機與手段更是不可同日而語,如此在朝中黨爭之間,才能夠屢戰屢勝,如今已是成為廟堂中僅次於首輔周尚景的權臣。」 

  陳佑點了點頭,說道:「恩,根據各方面的情報,確實如此。」 

  陳芷容說道:「也正因為如此,女兒才會覺得奇怪,那趙俊臣自從性情轉變之後,不僅城府深沉,亦是學會了低調處事之道,不管在何人面前,都是謙遜有禮……然而今日這場宮宴,任誰都知道是為了他而刻意舉辦的,按照他一直以來所表現出的心性,本應該最早出現在宮外等候才是,怎麼如今咱們與南直隸巡撫蘇長畛兩家都已經到了,但他依舊是遲遲沒有露面?這般讓咱們等候。豈不是很失禮的事情?而這種事情,絕不應該出現在趙俊臣身上才是。」 

  聽到陳芷容的分析,陳佑也覺得事情有蹊蹺,但一時間卻也想不明白,帶著一絲不情願的表情,陳佑向陳芷容問道:「那你怎麼看?」 

  陳芷容沉默片刻,似乎在認真考慮,然後答道:「依女兒來看,趙俊臣這次的姍姍來遲。恐怕是刻意為之,故意給咱們一個表達不滿的機會,並藉此來考察咱們對待他的態度。」 

  「考察咱們對待他的態度?」陳佑皺眉思索。 

  「是啊。」陳芷容輕輕一笑后,答道:「以趙俊臣今日之地位,對於婚事的選擇,絕不會只是考慮對方女子的品貌如何,更還要考慮對方的家族能夠為他帶來多少幫助!而這種幫助,也不僅要考慮這個家族本身的權勢大小,更還要考慮這個家族究竟願不願意全力的支持他!」 

  頓了頓后,陳芷容接著說道:「所以。他這次故意的姍姍來遲,就是為了給咱們一個表現不滿的借口與理由,若是咱們並不期望與他聯姻。就必然會藉機表露不滿,如此一來,日後即使聯姻,也不會為他提供多少幫助,更無法視為倚仗,如此在取捨之間,趙俊臣也必然會有所考慮。」 

  「原來如此。」陳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所以,等到趙俊臣出現之後。父親你最好是表現得熱情一些,絕不可因為趙俊臣的姍姍來遲而表露不滿,咱們家族雖然是世代勛貴,但權勢不彰,能夠為趙俊臣提供的幫助也並不多,如此一來,咱們如今所能夠展現的,也只有願意全力支持他的態度了。」 

  陳佑知道。自己一向性子肅穆,又不拘言笑,在這般情況下,非常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所以,陳芷容的這一番話。雖然在名義上是在向陳佑求教解惑,但實際上卻是在藉機提點陳佑! 

  對此。陳佑的神色之間,不由的閃過了一絲複雜。 

  陳芷容實在太聰明了,有時候甚至會讓陳佑這個當父親的心生忌憚! 

  不過,在許多時候,陳佑還需要倚仗陳芷容的才智,雖然這樣會降低他這個當父親的尊嚴與威信。 

  比如現在。 

  ………… 

  和南直隸巡撫蘇長畛一樣,涇國公陳佑如今也是一門心思的想要與趙俊臣聯姻! 

  蘇長畛有這般心思,是為了避罪,而陳佑有這般心思,則是因為這是七皇子朱和堅的意思! 

  朱和堅覬覦皇位的心思,如今只有極少數人知道,而陳佑身為朱和堅的老丈人,卻是其中之一,並且一直是不遺餘力的支持! 

  無他,陳佑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但大明朝對於勛貴們的種種條規限制,卻總讓他無法實現自己的野心! 

  如今,陳佑雖然繼承了涇國公的爵位,但也僅此而已,朝中的勛貴若是沒有擔任實職、手中沒有實權,也僅只是比尋常人稍微尊貴一些,但絕不會有任何人真正重視你的態度! 

  陳佑並不想只當一個沒有實權的公爵,他更想成為一個手握大權、舉足輕重的朝中大臣! 

  可惜,德慶皇帝並不重視他,更不會重用他,所以他的野望也完全無法實現。 

  所以,陳佑也只能通過支持七皇子朱和堅,來實現自己的野心! 

  事實上,陳佑雖然是朱和堅的老丈人,但越是了解朱和堅,陳佑就越是欽佩朱和堅,並且一直堅信朱和堅必然能夠繼承皇位,而自己也能夠藉此而實現心中志向! 

  如今,朱和堅需要與趙俊臣加深關係,並向陳佑發出了相關的指示,陳佑就要竭盡所能的完成這個任務。 

  所以,雖然陳佑並不喜歡被自己女兒指點,但還是點頭說道:「明白了,等到趙俊臣出現后,我會盡量表現熱情些,關於這點你不必擔心。」 

  「不僅要表現熱情,更還要表現出咱們對他的價值所在。」陳芷容似乎很明白陳佑的複雜心思,但完全無視了這點,只是繼續提點道:「咱們雖然在朝堂中權勢不彰,但畢竟是世代的勛貴,人脈關係還是有一些的。在見到趙俊臣后,父親你也要隱晦的表明這一點,否則即使咱們再怎麼熱情,趙俊臣怕依然會對咱們不屑一顧。」 

  「知道了。」陳佑眉頭微皺。 

  對於陳芷容對自己的不斷提點,陳佑略略有些不耐煩了。 

  轎子中,又傳來了一聲輕笑,陳芷容又說道:「這次,因為陛下的緣故,與咱們相競爭的。唯有南直隸巡撫蘇長畛的蘇家,以及前閣老崔勉的崔家,其中前閣老崔勉一向惜身,如今讓他與趙俊臣這樣的人聯姻,他必然是不情不願,更不會主動爭取,所以咱們可以無視,但對於蘇長畛,卻必須要重視。」 

  「為何?」依然是有些不情願,陳佑繼續問道。 

  「聽說這個蘇長畛一向最是疼愛女兒。又如何願意把女兒嫁給趙俊臣這樣的貪官?他這麼做,必然是迫不得已,但既然是迫不得已。就一定會竭力爭取,然而蘇長畛經營地方多年,他能夠為趙俊臣提供的幫助,也絕非是咱們可比的,不過蘇長畛的名聲很不好,而趙俊臣如今想要改善名聲的想法也很明顯,所以咱們也還有機會,當然父親你也需要向趙俊臣提醒一下這方面的事情。」 

  陳佑點了點頭。說道:「明白了。」 

  說到這裡,似乎有些不甘心一直被自己的女兒指點,陳佑突然開口道:「不過,你的這些聰慧與精明,最好還是不要在趙俊臣面前表現,太過精明的女人,只會讓人疏遠與顧忌。」 

  陳芷容又是輕輕一笑,聲音彷彿銀鈴。但口中卻說道:「這可未必,據女兒所知,那趙俊臣雖然一直單身,但府中卻有一位侍妾,被稱為『如意夫人』。一向最是以精明幹練著稱,也最受趙俊臣的寵幸。或許,趙俊臣更有容人之量,所以會更喜歡這種類型的女子呢?」 

  陳芷容的這些話,似乎有些暗指自己沒有容人之量,陳佑臉上閃過一絲怒容! 

  但接下來,似乎考慮到了什麼,陳佑最終只是冷哼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麼。 

  然而,陳芷容卻繼續說道:「更何況,咱們想要與趙俊臣聯姻,籌碼終究有些不足,雖然咱們背後有七皇子殿下,但對於七皇子殿下,趙俊臣他目前的態度,究竟是防範還是親近,尚且說不準……除此之外,咱們唯一能夠炫耀的,也只有『涇國公』的封號了,但如今落魄勛貴不如雞,咱們家族雖然尚未落魄,但手中沒有實權,在趙俊臣的眼中,也未必會比雞鴨之類高貴多少。所以,女兒若是表現得精明一些,也可以為咱們增加一些籌碼,畢竟趙俊臣他所需要的幫助,未必只是權勢,才智對他而言,也同樣是一種資源。」 

  再次沉默良久后,陳佑緩緩說道:「你有些放肆了……張玉兒!」 

  隨著陳佑的這句話,轎中也同樣是沉默片刻,然後陳芷容輕笑道:「是女兒放肆了,還望父親大人您莫要見怪。」 

  ………… 

  陳佑稱呼陳芷容為「張玉兒」,並非口誤,實際上,這就是陳芷容的本來姓名。 

  陳芷容並非是陳佑的親生女兒。 

  她本名叫做張玉兒,父母是誰、家住在哪,早已經沒人知曉,只知道在她剛剛記事的時候,就被人賣到了涇國公家當丫鬟。 

  在最初的那段時間,陳芷容很辛苦,一個區區丫鬟,沒有任何人會因為她年紀小而心存憐惜,臟活累活照樣要去做,稍有不對,涇國公府的管事們就是一頓打罵。 

  然而,沒過兩年,陳芷容雖然尚未成年,但已是越來越漂亮,雖然年紀還小,但任誰都能看出她將來必然會是美貌驚人! 

  然後,陳佑發現了她,並很快就決定把她收為女兒。 

  不是乾女兒,而是真正的女兒——陳佑雖然貴為涇國公,但畢竟沒有實權,若是他的某位小妾曾在早年間生了一個女兒,如今這個女兒突然出現,這種事情即使有些唐突,但也不會有太多人在意。 

  而陳佑把陳芷容收為女兒的用意,也很明顯——擁有一位漂亮的女兒,在將來與人聯姻的時候,也是一筆難得的資源。 

  陳佑的這般決定,或許只是一時興起。但陳芷容的生活,卻因此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 

  原本每天都要做粗活累活的她,突然變得錦衣玉食,原本需要伺候人的她,突然開始被人伺候,原本那些對她任打任罵的府中管事,也突然轉變了態度,對她畢恭畢敬起來。 

  年幼的陳芷容,也經此而初步明白了地位提升所帶來的生活改變。並留下了深刻印象。 

  接著,陳佑又明白無誤的告訴陳芷容,一個人的地位,源於他的利用價值,利用價值越高,地位也就越高,而陳芷容之所以會突然間擁有了更高的地位,是因為陳佑發現了她更多的利用價值,僅此而已!——對於這一番話,陳芷容認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忘記!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經歷。又或許是因為她的本性就是如此,總之,陳芷容原本天真稚嫩的心性。很快就發生了轉變。 

  當其他女孩子還處於懵懵懂懂的年紀時,陳芷容就已是知道,她之所以會被陳佑看重,是因為她擁有別人所沒有的美貌,所以陳芷容一直很注重自己的容顏,也總是把自己最美麗的一面展現出來,並時刻培養著自己的儀態、技藝與氣質。 

  但是,當陳佑的某位侍妾。因為年老色衰而被陳佑無情拋棄的時候,陳芷容發現女人的美貌會隨著時間流逝與貶值,若是想要保證自己的地位,除了美貌之外,她還需要展現其他方面的利用價值! 

  於是,陳芷容開始刻意的展現自己的精明、聰慧、以及善於算計!——她本只是陳佑培養的一枚棋子,除了美貌之外,這些也是她唯一能夠展現的價值了。 

  然後。連陳芷容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是,她在這方面竟然頗有天賦,並很快就得到了陳佑的進一步重視,而陳芷容在涇國公府的地位,也因此而進一步的提升。甚至還超過了陳佑的親生女兒。 

  當陳佑開始把一些機密事務交給陳芷容處理之後,陳芷容在這方面的才能。更是徹底的展現了出來! 

  有時候,她的種種表現,甚至還會讓陳佑感到忌憚,雖然陳芷容是陳佑親手塑造出來的! 

  事實上,陳佑對陳芷容的忌憚,也並非是無的放矢,如今的陳芷容,已是漸漸地有些失去了控制。 

  尤其是陳佑得到了七皇子朱和堅的吩咐,想要把陳芷容許配給趙俊臣之後,陳芷容對待陳佑的態度,已經完全不似當初那般恭敬! 

  對於陳芷容的這般態度轉變,陳佑感到惱怒,而陳芷容自己,卻覺得理所當然! 

  陳佑在利用陳芷容,陳芷容也一直在利用陳佑! 

  因為從小就被灌輸了這樣的價值觀,所以陳芷容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一個人的地位,源於他的利用價值」,這句話是陳佑教給陳芷容的,陳芷容也一直奉為信條! 

  如今,陳佑已經無法帶給陳芷容更多的東西,反而開始漸漸的束縛與忌憚陳芷容,這也就意味著,陳佑在陳芷容眼中,已是沒有了更多的利用價值! 

  而陳芷容對於陳佑的利用價值,卻還遠遠沒有完全體現! 

  所以,陳芷容也就不會再像從前那般對陳佑恭敬有加! 

  ………… 

  而隨著陳芷容到了適婚年齡,在陳芷容眼中,下一個可以體現自己利用價值的人,以及下一個可以被她所利用的人,就是她未來的夫婿! 

  而趙俊臣,就是她未來夫婿的最合適人選。 

  因為趙俊臣權勢足夠大,所以能夠為她帶來更多的東西;因為趙俊臣好似並不排斥她這樣的精明女人,所以她可以得到足夠的施展空間;因為趙俊臣並非一個好官,所以也與她自小養成的價值觀相符。 

  至於趙俊臣最終會不會選擇自己,陳芷容也是信心滿滿。 

  即使不談自己的相貌,陳芷容如今手中也握著許多趙俊臣感興趣的東西。 

  比如,一些關於七皇子朱和堅的情報。 

  陳芷容相信,趙俊臣對此一定會感興趣的。 

  而她並不介意出賣七皇子朱和堅,哪怕會因此而牽累到涇國公陳家! 

  一個人的利用價值,決定著一個人的地位,這句話若是把主語換成「一個家族」,也同樣通順。 

  想到這裡。在轎子中,容貌嬌艷的陳芷容,突然展顏一笑,瞬間彷彿百花綻放! 

  對於趙俊臣的出現,她已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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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就在眾人心思各異之間,東華門外的官道遠處,趙俊臣的坐轎,終於出現了。 

  正如陳芷容所推測的那樣,趙俊臣這次故意的姍姍來遲。其中也有試探各家態度的意思。 

  但趙俊臣的這般試探,卻最終沒能實現。 

  拋開尚未出現的前閣老崔勉一家,當趙俊臣出現的時候,不管是南直隸巡撫蘇長畛還是涇國公陳佑,皆是出乎意料的態度熱切。 

  當趙俊臣下轎之時,蘇長畛與陳佑二人,皆是快步相迎,不僅蘇長畛的臉上滿是刻意討好的笑容,連一向不拘言笑的陳佑,在面對趙俊臣的時候。竟然也硬是擠出了一絲笑容。 

  說實話,在趙俊臣看來,蘇長畛與陳佑之所以會同意這場宮宴相親。必然是受到了各方面的壓力,絕不是出自於心甘情願。 

  所以,如今發現自己不僅沒有被嫌棄,反而還這般的受歡迎,趙俊臣竟是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了。 

  只是,心中的「受寵若驚」雖然只是一絲而已,但表現在臉上的時候,卻是十足十。 

  面對蘇長畛與陳佑的相迎。趙俊臣下轎之後,連連拱手行禮,口中致歉道:「實在抱歉,實在抱歉,竟是讓兩位前輩攜家小在此等候良久,實在是晚輩的無禮,其實晚輩早就應該來的,奈何剛準備出府。收到了一份戶部的急件,因此耽擱了不少時間,還望兩位前輩莫要見怪。」 

  「不怪不怪!這又有什麼可怪罪的。」蘇長畛連連擺手道:「我也知道,趙尚書身擔重任,朝務繁多。不僅管著朝廷的戶部和陛下的內帑,更還兼管著內廷的西廠衙門。一向事多人忙,不似我和涇國公二人,在京城中皆只是閑著罷了。如今稍稍來遲一些,也是正常的事情。」 

  陳佑亦是點頭說道:「趙尚書實在是言重了,宮宴還有小半個時辰才開始呢,趙尚書這也不算是遲到,只是我和蘇巡撫來的太早了而已。」 

  趙俊臣笑道:「兩位皆是我的前輩,如今又並非是正式的場合,所以稱呼我『俊臣』就好,像是『趙尚書』、『趙大人』這類的稱呼,晚輩年紀輕輕,實在不敢當,而且也顯得太生分了。」 

  說話間,趙俊臣與陳佑、蘇長畛二人相伴同行,已是來到了東華門外。 

  而隨著趙俊臣的漸漸靠近,東華門的左右兩側,陳芷容與蘇秀寧兩人的轎子,幾乎在同一時間,轎簾皆是被掀開了一道小縫。 

  然後,兩雙妙目,就這樣注視在了趙俊臣身上。 

  目光之中,蘊含的情緒,或是複雜、或是意味深長。 

  與此同時,遠方的官道處,又出現了一隊轎子,卻是前閣老崔勉在找到了崔倩雪之後,一路上緊趕慢趕,與趙俊臣前後腳之間,也終於到了宮外。 

  如此以來,這場宮宴的所有主角,終於是全部到齊了! 

  …… 

  PS:這段時間,蟲子完全不會斷章了,總是一章寫不完,連續好幾個萬字大章了。 

  萬字章節寫起來很慢,檢查的時候更耗時間,讀起來也累,完全是吃力不討好的行為。 

  但沒辦法,章節總要完整,若只是為了更新而更新,恐怕也只能寫一些流水線文字。 

  這一章還是萬字大章,不過蟲子今後會盡量只更新三、五千字的普通章節。(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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