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終見
第108章:終見
他抬手拂過右眼,鬱似能瞧見我了般,在他眼中,我瞧見了自己框困在九江右眼中,白白的小小身影。
鬱蒼白如雪的臉在九江的腳下變了形,嘴邊鮮血直流,他眼角含笑,卻流出淚來,嘴唇無力張合,雖無聲,我卻瞧清了他在喚:“小語”,我眼前被淚水遮住,瞧不清他,胸口處猶如有人挖心,疼痛不已,哽咽難言。
他緩緩抬手想觸碰我,最後卻滑落,慢慢地閉上雙眼,身體漸漸透明化成晶瑩閃亮的光,飄散不見。
“不要,不要,不要!”我瘋狂地捶著困囚我的東西,心中悲痛,顫抖不已。
九江站直身,拍了拍手,假惺惺道:“秋語姐姐要節哀,不要哭了,你這般傷心,情緒激動,做弟弟的瞧著也心疼。”九江的話,如刺如針,一根根紮著我的心。
我痛哭流涕,哽咽出聲:“你好狠的心,你不是人!”
不是人,對著從小護他,陪他長大,如同親~哥哥一般的人,他都能毫不留念地殺掉,他不是人。
“我不是人?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是人?何為人?這世間又有誰是人?你在意的人被人殺害,你覺得心疼,痛斥別人,難得別人在意的便不重要。”
“他可有害過你,害過你在意的人?這般久了,他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他帶你如至親,旁人欺你,他不許,旁人辱你,他會幫你還回去,盡管你趕他出山,他也不曾埋怨你,還擔心你,他有哪點對不起你了?你說!”
“與我作對,便是對不起我!若當初不是他帶我回山,我不會是如今的樣子,他終究還是沒護得住我,你說,我該不該恨他,該不該殺他?”
真是條忘恩負義,隻記仇怨不記恩德的白眼狼。
真替鬱不值,不值!
“你真的無藥可救了!”
“秋語姐姐這般久了,還想著救我?我真開心,開心的有些不知所措,那好吧,秋語姐姐仁慈,我也想告訴秋語姐姐一件事。
你不久便會見到你心中掛念的易風上仙了,你開不開心?”
若不是他告訴我,我會開心的,如今,卻不知他憋了什麽壞。
我警惕道:“你又想做什麽?”
“我能做什麽?我~要把他們一個個都毀滅掉,但秋語姐姐不要怨恨我,是他們自己找上門來送死,我不成全他們,你又要說我不厚道了。”
“不會的,不會的!”
“不會什麽?是易風上仙不會上門來尋我?秋語姐姐你太不了解他了,若說無關你事,他可能到死都不會來尋我,可現在是關你事,鬱又尋了來,他還會遠嗎?
真想看看,他會怎般對我,怎般救你?”
不得不說,他對易風很是了解,許是應了那句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易風來時,風和日麗,陽光明媚,微風吹拂,很是愜意的日子,這樣的日子很適合故友相約,可他倆卻不約而戰。
來人上報說易風上仙殺上山門來了,九江愣了愣,才微顫的開口道:“他來了?”聲音裏不難聽出難以置信的歡喜。
複而便聽到身邊東西散落,劈裏啪啦的聲音,他慌張向裏屋跑去,尋出壓箱底的衣裳穿上,迫不及待的跑到銅鏡旁觀看,他這番反應,倒是難見。
銅鏡中映出他的樣子,一身白衣氤氤氳氳,修長俊逸,恍如昨日年少模樣,熠熠生輝,幹淨純潔。
可花有再開時,人無再少年!
任他裝扮與以前多像,可本身曆經日子沉澱的氣質卻掩飾不住。
他滿心歡喜地跑出門去迎接,卻在滿院屍骸殘籬與易風冰冷的眼神中硬逼停了腳。
他倆終是相見,卻是這般情景!
眼中的易風,還是那般模樣,白衣勝雪,纖塵不染,與人相鬥時,周身肅殺之氣與緊繃的眉眼,凜厲肅然。
九江臉上好不容堆積的笑,漸漸僵硬至消失,複而又勾起嘴角,先前有多歡喜,此刻便有多冷漠:“上仙倒是好本事呀,不請自來,趕盡殺絕?
上仙可還記得百山仙門與秋尊主的約定,你這般公然挑釁,是想造反嗎?”
“她在哪兒?”易風冷著臉,一身白衣肅冷,手中的青雲劍發出氳氤的淡藍光芒,對著九江沒有以往的情誼,也沒有故友重逢的歡喜,有的隻是仇恨與殺意。
九江以手遮眼,很是無辜道:“為什麽都跑來問我?我怎知她是誰?她又應該在哪兒?”
易風遏製住一個人,把劍橫在他脖間,厲聲道:“在哪兒?”
九江毫不在意,冷冷道:“不知道!”
“是你殺了鬱!”易風的口吻是肯定,不是詢問。
“是刀離告訴你的?哦,不對,刀離被鬱哥哥親手了斷,自然是不會再與你說話,那是誰告訴你的呢?”
易風一橫劍,了結了手中掙紮得厲害的人,冷笑道:“鬱哥哥?做你哥哥真可憐,一不小心便要命喪你手,你對人還有幾分真心?”
“真心?我以前對他不真心嗎,對你們不真心嗎?可換來什麽?你此刻與我談真心,易風上仙,你莫不是來與我搞笑的?”
易風仔細瞧了瞧他,失望道:“蕭夫人若還在,怎願看到你這般?”
“你是在教訓我?你有何資格?又憑的是什麽?你和秋語姐姐說話還真是,一樣的讓人討厭,你們這般著急的模樣,是真的為我好,還是故意在我傷口上撒鹽?
說到底,我阿娘怎般,與你們脫不了幹係,我還未尋仇,你們倒先勸我寬容了,怎麽,這便是你們的真心?”
“九江,你為何會變成這般,就算你恨我,怨我,與小語沒有關係,你放了她,我隨你處置。”
“你當真是為了她,怎樣都可以呀,可怎麽辦呢,我就喜歡瞧你尋她不得,慌亂著急的模樣,我就喜歡看你悲傷憂鬱心疼的模樣,就喜歡看你被我折磨死去活來的樣子,如此我的心才歡悅些!”
“你……”
“這般便生氣了?我還有更狠的話還沒有說呢,忘了與你說,秋語姐姐,她,死了,就在鬱麵前,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
“我怎樣?滿身殺意為何?想殺我?”
易風飛身上前,一劍劃破天際,那劍光之氣,淩戾寒冷刺骨。
九江一恍身,輕易躲開。
周邊漸漸圍困上前的人在他的手勢下,都停步不前。
九江的眼神向一旁瞧去,我這才瞧見,是那每每都不讓我進山尋九江的凶狠老頭,以前瞧他中氣十足,精神抖擻,眼神犀利暗藏心機。
今日瞧來,那老頭眼神無光,沒有了往日的神氣,如驚弓之鳥般站立一旁。
突然天色驟變,藍天白雲似染上了佛光,氤氳著淡淡黃色光芒,易風的青雲劍似有了生命,幻化成影,從四麵八方把九江逼困在其中。
這便是易風說過的,他師傅最得意的神術修法——八方終極。
九江急急後退,可退無可退,他一手極速挽花畫盾,一手把那凶狠的老頭吸過來,橫擋在胸前,躲過致命一擊,隨後如丟棄草芥般,鬆手扔掉,多給一眼都怕髒了自己。
易風收手不及,更是驚愕於九江的反應。
九江掏出手帕擦著手上不小心沾染的血跡,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下十個,深的淺的,都留出~血來,身體微顫,臉色失血,他卻笑顏如花,恣意說道:“你那是什麽眼神?他們不就是這般用的?”
“千絕長老他可是你叔伯,待你如親兒子般,你怎麽忍心?”
“叔伯?親兒子?上仙真愛說笑。
你何時瞧他待我如親兒子?就因他當著我阿爹的麵,慈祥地抱過我?
阿娘阿爹去世,我悲痛之餘,不過是無意間看見他做了壞事,告訴了叔父,叔父不信我言,讓我與他對峙。
他卻罵我狗眼,不識好歹,說我位為尊主,卻眼不清明,混濁不堪,不明是非。
更是諷刺我,要這雙人眼有何用,不如換成狗眼。
他說話狠毒,做事更是不含糊的狠毒,一點不拖泥帶水,當即便把我雙眼剜了去,我痛得死去活來,哭得極其淒慘。
他卻在旁笑得肆意,笑得張狂,沒有一點心軟與不忍心。
這便是你說的叔伯,待我如親兒子的叔伯?
而我叔父,親叔父,在一旁望著,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
這便是你說的真心?
他們為什麽要這般對我,就因為我說了一句實話?
那段時日,我沒有絕望,就算沒有了眼睛,但我還活著,這便是慶幸的,我相信有人會來救我出去的,我相信你會來救我的,我一直熬,一直等。”
我一直以為,他恨我隻是因為他的阿爹阿娘,因為我是前尊主的縮影,與仙門作對,隻是因為仙門讓他失去了爹娘,他恨我,恨仙門。
卻不曾,是至親人的背叛與傷害。
他這些悲憤與不甘,從未有人想了解,他也從未與人說過,聽在心裏,糾結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