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化鷹
十月，天邊雲霧時聚時湧，初陽灑下縷縷光芒。
十萬大山中，群峰連綿不絕，一眼望不到邊際，石崖峭壁險峻，山澗流水湍急。
山林中，颯颯秋風吹刮，飛鳥走獸多半歸穴，準備避寒躲冬，不複往日盎然。
僅有一群遷徙的鹿兒輕躍追趕，靈巧活潑。
群鹿之後，一處隱蔽的草叢中，尚有一梅花母鹿匍匐嗚鳴，一對烏黑的眸子滿是焦急，希望同伴可以停留等待。
若是離近細看，就會發現母鹿下身絲絲血水流淌，散發出血腥氣味。
原來這母鹿早已身懷胎兒，恰逢今日分娩。
“嗚嗚嗚”
聲聲嗚鳴，好似啼哭，母鹿胸腹劇烈起伏，身下已經露出一顆小巧鹿兒腦袋，身軀伴隨著血汙緩緩露出。
“唳！！！”
正當新生的小鹿兒四蹄落地，還沒來得及睜眼，便聽一聲嘹亮鷹啼自山林上空響起，無限接近耳邊。
母鹿剛剛分娩，聽聞鷹啼連忙抬頭看去，眸中盡是驚慌。
噗——
還未來的及看清，一陣強風呼嘯而過，吹的母鹿不敢睜眼。
等到母鹿終於睜眼觀望之時，卻見親子鹿崽兒跌倒在地，昏頭晃腦的想要站立，卻是踉踉蹌蹌。
見此一幕，母鹿大為疑惑。
方才鷹啼，分明是蒼鷹狩獵，這鹿崽兒怎麽沒被抓走？
不過母鹿終究是靈慧不足，哪裏想的通那般事端，連忙起身，推搡著小鹿兒追趕族群，不敢停留。
倒是可憐了這剛剛出生的小鹿兒，一口母乳未食，還要磕磕絆絆的跟隨遷徙。
…………
事分因由，花開兩朵。
山林半空中，一隻蒼鷹雙爪間緊緊抓著一坨渾濁血肉，卻是伴隨小鹿兒分娩的胎盤。
蒼鷹雙翅揮動，飛躍重重山林，快速趕向一座荒蕪險峰。
不多時，蒼鷹緩緩下降，停落在險峰一塊峭壁上。
峭壁陡峭崎嶇，離地高達百丈，一處狹小洞穴天然而生。
往裏看去，則是蒼鷹以枯枝、幹草、泥沙搭建的巢穴，其上還鋪著早年脫去的羽毛。
回歸巢穴，蒼鷹很快將一大坨胎盤撕扯啄食個幹淨，隻留下絲絲血汙在崖石之上，難以清理。
蒼鷹腹中填飽，一雙銳利的鷹眸掃視天空，透過雲霧遮擋望著縷縷陽光。
若是細看，便會發現隱藏在蒼鷹目中深深的哀愁與……麻木。
蒼鷹並非是普通禽鳥，在其身軀中還存在著一名後世人類的靈魂與智慧。
一切還要追溯到四十年前年的一個雷雨天，尚還是人類的蒼鷹意外去世，再一睜眼，已是成為了一隻剛剛破殼出生的雛鷹。
而這睜眼，便是整整一萬四千六百個日日夜夜。
四十年的歲月，蒼鷹惶恐過、慶幸過、亦迷茫過，但終究還是熬了過來。
而這些年裏，蒼鷹不甘平凡，想著按照前世書中流傳的妖怪一般，吞吐日月精華，搜尋天才地寶修行。
但事與願違，莫說什麽日月精華、天才地寶，便是一絲靈氣蒼鷹也沒感應到。
如今歲月蹉跎，蒼鷹也抵不住光陰的屠宰刀，身體漸漸衰敗。
愁色的看了看身子，往日雄壯靈敏的身軀已是幹瘦遲鈍，棕黑色的羽毛雜亂厚重。
更要命是，蒼鷹的鳥喙長而彎曲，距離胸膛也是不遠，雙爪枯瘦鬆動，再也沒有了鋒利強健。
失去了身為頂級獵食者的武器，蒼鷹即便苟延殘喘，也很難在生存下去。
這也是為何蒼鷹不獵殺鹿崽兒，而叼走胎盤飽腹的原因之一。
鷹的壽命不過四十年，蒼鷹心中十分清楚。
同樣的，蒼鷹也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所以，蒼鷹慌了，也怕了。
前世今生，蒼鷹也不過活了甲子年華，還未曾體會過兩情之曖，塵世繁華。
不甘心，深深的不甘印在心中。
終於，蒼鷹做出了一個決定，一個近乎可笑的決定。
前世中，素有鷹之重生的傳說廣泛流傳，蒼鷹也是聽聞查閱過。
其中講解，無非是鷹的壽命抵達四十年極限時，便會敲碎自身的鳥喙、拔掉羽毛、脫去雙爪。
經過一百五十天的磨練，若是鷹的鳥喙、羽毛、雙爪能夠成功長出，便會向天再借三十年壽命，以此延壽。
對於這種傳說，莫說早已有人出來辟謠，便是蒼鷹自己也是嗤之以鼻，根本不信。
但事到如今，身臨其境，也由不得蒼鷹不信。
而為了這場“重生”，蒼鷹也是傾盡自身之能，細心籌備。
因為鷹之重生乃是向天“借壽”，蒼鷹為了對能夠得到上天眷顧，已經三年未曾殺生撲獵，平日隻食野果為生，偶爾尋得幼獸胎盤或者野獸屍骸，才能飽餐一頓。
此外，蒼鷹無論刮風下雨，夏日冬雪，堅持每日清晨對著上蒼朝拜，以表恭敬。
當然，除了這些玄學之事，蒼鷹也僥幸尋得了一株至少數十年份的靈芝大藥。
“唳！！！”
抹去心中不安，蒼鷹昂天長啼，雙眸中漸漸一片堅定銳利，仿佛回到了當初雄風盡展之時。
今日，便是實施這唯一辦法的時候。
邁著雙爪進入洞中，蒼鷹在巢穴中翻找一二，一株形似蘑菇般的菌類便顯露出來。
這就是蒼鷹好不容易尋到的靈芝大藥。
也不留戀，蒼鷹迅速將靈芝啄食入腹，比起豬八戒吃人參果也無兩差。
待會蒼鷹便要砸掉鳥喙，到時候便什麽都不能食用，自然要最先吃掉靈芝。
雖然也知道這珠靈芝不可能有人言流傳那般的生死人肉白骨的神效，但終究能為自己衰敗的身軀提供些許滋補。
鷹之重生可是要耗費整整一百五十天之久，若是僅憑自己的身體硬抗，實在是希望渺小。
甚至即使服用了靈芝，其實對於蒼鷹也無太大相助，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好似要將靈芝殘留的餘味也吸進胸膛一般，蒼鷹深深的吸了口氣，將長長的鳥喙伸向雙翼羽毛。
呲……
伴隨著蒼鷹頭顱的上下點動，一根很羽毛拔出落地，有的還沾染著絲絲血跡。
約莫半個時辰左右，蒼鷹終於搖搖欲墜的將周身羽毛拔除殆盡，泛黃的皮肉上血跡斑斑，不堪入目。
親自將自己的羽毛一根根拔除，其中痛楚好似千萬根銀針刺入血肉，何其難忍。
但，蒼鷹終究是忍痛完成。
接下來，蒼鷹又將自己雙爪上的爪指拔掉，而後用鳥喙狠狠砸向洞中石壁。
鐺鐺鐺……
一聲聲悶響自洞穴中傳出，蒼鷹的鳥喙不斷與石壁碰撞。
隨著時間流逝，每一次敲擊，蒼鷹都感覺頭痛欲裂，神誌恍惚。
喙相當於禽鳥的頭骨，蒼鷹砸毀鳥喙便是砸毀自家頭骨，如何能不痛，沒有當場暴斃，都算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