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5章 興旺的唐黨
「官府捉丁守石城,孤寡老幼難逃生。差役多,捐稅重,不殺官家活不成。」
這是一首流傳在廣西古田一代的民謠,最早從弘治年間就有了傳唱了,換句話說,造反已經有年頭了。
當年東南抗倭的時候,唐毅見過瓦夫人,老太太年過六十,能使雙刀,勇猛絕倫,率領狼士兵,屢戰屢勝,堪稱倭寇剋星,東南的守護神。
不過西南的土司也不都是瓦老夫人一般的忠貞之士,早在弘治五年,也就是正德的父親當皇帝的時候,西南遭逢天災,朝廷賑災不利,有心人煽動,就出現了叛亂。
「當時叛亂的首領名叫韋朝威,攻佔古田縣城,號稱廣福王,前後統治古田26年,後來有繼續攻城掠寨,直到正德十三年,此獠才兵敗被殺。」
唐汝楫憂心忡忡,介紹道:「誰知西南並未從此太平,韋朝威有個三兒子,名叫韋銀豹,此人野心勃勃武宗皇帝派鎮守廣西的副總兵張佑和太監傅倫,集結廣東、廣西、湖南三省兵力共4萬餘人,分五路圍剿義軍。韋銀豹狡詐多端,憑藉有利地形與官軍周旋,恰逢當時寧王叛亂,宦官柄國,朝廷大亂,軍心浮動,鬥志低微。韋銀豹僥倖獲勝,竟被稱為『莫一大王』,意為力大無窮!隨後韋銀豹與覃萬賢、黃朝猛等斬殺了朱鎧等一批的地方官吏,又攻下了雒容縣城,殺縣令張士毅,封覃萬賢為『戰江王』,黃朝猛為『衝天將軍』,聲勢浩大,西南為之震動。」
論起大明的諸多邊患,韋銀豹絕對不是最棘手的,也不是最強大的,但是,卻是最難纏的。
從弘治年間,經歷正德,嘉靖兩朝,都沒有平定下去。
而且還有愈演愈烈的態勢,在嘉靖三十一年,為了進一步削弱明王朝在廣西的統治勢力,韋銀豹聯合八寨亂軍,強攻靈川,架雲梯,越城牆,猶如神兵天降,守城官軍聞風喪膽,丟盔棄甲,四處逃竄。
韋銀豹大獲全勝,殺了城中官吏,運走三萬兩白銀,放火燒毀官署,又搶走數錢石存糧,裹挾大量百姓,從賊造反。
攻下靈川后,韋銀豹更加猖獗,竟然揮兵直指省城桂林,所幸官軍重兵扼守臨桂一帶,韋銀豹沒能攻克,只好悻悻退走,
嘉靖四十三年,不死心的韋銀豹再次組織力量圍攻桂林城,憑藉星光,沿著古田的木皮江,翻越登雲山,來到桂林南城。當時城門緊閉,官軍防守嚴密。
韋銀豹與手下爪牙商議之後,竟然派出幾個身形靈活的,用爬城鎖進城,斬殺參政黎民衷,劫走白銀四萬兩。
從桂林撤走之後,韋銀豹十分得意猖狂,他竟然刻石記功,大肆炫耀。
韋家兩代人叛亂,前後綿延了小一百年,他們時而起兵造反,時而詔安歸順,反反覆復,沒有停歇,就像是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一直在那裡流血。
雖然不致命,但是十分糟心!
「從正德年間就造反了,這個韋銀豹年紀不小了吧?」
「沒錯,今年差不多是七十五了。」唐汝楫隨口答道:「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韋銀豹這傢伙聽說前年還生了個兒子,身體倍兒棒,一頓能吃好幾斤肉,指望著他病死,老死,怕是不成了。」
唐毅背著手,走來走去。
「我讓王崇古接西南總督,去對付韋銀豹,你看怎麼樣?」
唐汝楫愣了一下,連忙說道:「王崇古精於軍務,打仗的本事一流,區區韋銀豹,不是他的對手,既然是極好的人選。」
「嗯,那就這麼辦了。」
說實話,唐汝楫覺出這個任命不簡單,王崇古雖然領兵多年,可是他和楊博一樣,都沒有什麼光輝燦爛的大勝。偏偏這兩位坐鎮九邊,就天下太平,水波不興,無數人都說他們知兵,可要唐汝楫說,是知錢還差不多。
楊博和王崇古在九邊遊刃有餘,最大的依仗就是晉商和蒙古王公的關係,別人辦不來的事情,他們花點代價,就輕輕鬆鬆退了兵,當真應了那句話: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要是把王崇古派到西南,人生地不熟,和韋銀豹斗,他可未必能佔便宜……首輔大人一貫知人善任,為何自己能看出來的問題,他卻看不出來?
莫非……
唐汝楫也是玲瓏心腸,他沒敢多說什麼,連忙去安排了。
先是要求兵部提交人選,接著找到高拱,舉行部推,最後上報內閣,流程走了一遍,王崇古就「眾望所歸」,被打發到了西南,對付韋銀豹。
晉黨三大巨頭全都趴下了,遍觀朝堂之上,失去了能和唐毅對抗的力量。
越是這種時候,就越不能得意忘形,必須小心謹慎。
首先留下來的兩個空位置,要立刻填補。
張四維原本是分擔商稅部分,現在也需要遞補一位擅長經濟的閣老。
「諸般政務,財稅最重,接下來完成清丈田畝,落實官紳一體納糧,就足夠忙活了,張閣老,你可還有多餘精力?」
張居正搖頭,顯得十分無奈,前些日子照鏡子的時候,鬢角多了一根白髮,十分刺眼,他果斷拔下了,轉過天,又冒出了兩根,還拔,張大帥哥,形象第一!
到了第三天,張居正泡在浴盆里,髮髻打開散在水面上,他抓起水草一般的頭髮看了看,頓時一聲長嘆,再也不能拔了,不然頭髮都光了。
什麼叫隆慶新政,分明就是熬心血啊!
他再樂於攬權,也有一個極限。
「元輔大人,朝廷動財務的大臣實在是不多,我提議遞補戶部尚書張守直入閣。日後我們兩個分管農桑和工商,各司其職,儘快扭轉財政困窘的局面。」
高拱和晉黨之間算是盟友,張四維一走,他損失不小,倒是想拉一個盟友過來,但是看看手下的人,竟然沒有一個夠資格的。
算了,閣老就扔在一邊,倒是吏部尚書,更讓他在乎。
「唐閣老,吏部乃是六部之首,至關重要,不能久空。該何人接替吏部,還請元輔示下。」
「呵呵,高閣老,你有什麼合適人選?」
「我,我推薦右都御史劉體乾,他這個人不錯。」
當然不錯了,他是你高鬍子的馬仔。
唐毅沒有說破,而是掃視了一下其他人,「諸位還有什麼人選沒有?」
沉悶了一會兒,張居正突然說道:「我推薦殷士儋!」
此話一出,高鬍子愣住了。
說實話,他都忘了還有這位帝師大人呢!
殷士儋前番搶奪閣老失敗,不得不前往兩廣督軍,他一個北方人,又不痴迷荔枝,跑到兩廣那個遭罪就不用說了,
一年到頭,天氣悶熱,身上的衣服出去一趟就濕透了,蚊蟲叮咬,鑽心刺骨的,殷士儋算是動心忍性,受了罪了。
這回把他調回來,也算是名正言順。
互相比一比,劉體乾除了比殷士儋早一科之外,別的方面沒有任何優勢可言,殷士儋不但是帝師,還干過兵部,禮部,吏部的侍郎,經驗豐富,頗有政績。
把他推出來,誰也沒有什麼意見。
很快內閣通過之後,就正式舉行廷推,張守直加太子太保銜,晉位東閣學士,入閣參贊機務。
兩廣督師殷士儋加太子太傅銜,接任吏部尚書。
張守直留下的戶部尚書,出人預料,給了王國光,右侍郎方逢時向前提了一步,接左侍郎,諸大受被任命為戶部右侍郎,另外陶大臨調任刑部右侍郎,王世貞接禮部左侍郎……
廷推結束之後,高鬍子就氣沖衝殺到了張居正的值房。
「叔大,你真行啊,明知道殷士儋和老夫不對付,讓他執掌吏部,不是給老夫添亂嗎?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張居正垂手侍立,沒有任何不敬,可是嘴上卻說道:「中玄公,為國舉才,乃是宰執本分,殷士儋與小弟同科,教導陛下,悉心儘力,聖上十分想念,讓他接天官一職,乃是眾望所歸!」
「屁!」高拱可不是善茬子,三言兩語就能糊弄了,「老夫也沒說殷士儋不好,讓他入閣不也是一樣嗎?」
高拱原來是打算自己兼掌吏部,只是有違體制,卻是沒法說出來。
「高閣老,內閣要增加懂得財政的大學士,遍觀朝廷之上,還有比張守直更合適的嗎?」
高拱找不出話語駁斥,氣哼哼一跺腳,離開了張居正的值房。眼看著高拱離開,張居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微微冷笑。
「高鬍子啊,你還看不明白嗎?首輔大人要一統朝堂了!」
張居正看得不錯,隨著諸大受,陶大臨,王世貞等人邁入部堂一級,唐毅雄厚的人才積累,終於到了爆發的時候。
畢竟唐毅只有一個,他的成功經驗沒法複製。
當初提拔唐汝楫,張四維等人入閣的時候,看起來有些草率,資歷不足,唐毅還是頂著壓力做了,為的就是今天,丙辰科的老同學紛紛進入高層,接下來申時行,王錫爵等人,還有羅萬化,沈一貫,心學門下,唐黨之中,人才一代接著一代。
十五年辛苦積澱,終於到了收穫的時候,隨著越來越多的唐党進入決策圈子,一個比起嚴黨,徐黨,更加龐大的唐黨已經初現崢嶸!(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