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坐請坐請上座(加更求票)
「書生遊玩去山陰,瞧見了人家騎馬我騎著驢,又見一個推小車的漢啊,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啊……」
還別說,騎著小毛驢,唱著野調無腔,還真應景,小毛驢似乎受到了鼓舞,撒開四條小短腿,愣是不比戰馬慢,看得大家嘖嘖稱奇,主人妖孽,養的牲口也怪,怎麼湊到一起的!
唐慎和總督張經別彆扭扭,加上他又是浙東兵備道,索性主動請纓,去倭寇襲擊的重災區紹興坐鎮練兵。張經對鄉勇興趣不大,作為一個保守派,他是主張重整軍戶制度,恢復沿海的衛所,短期之內,就依靠狼士兵。
聽到唐慎要去紹興,張經欣然同意,只是要求軍糧軍餉必須自籌。唐慎心中好笑,他早就從兒子那裡得到了保證,根本不用擔心銀子的問題。唐慎只是向張經討了一道令,要建立軍械作坊,生產火銃和刀劍盔甲,張經稍微猶豫了一下,也答應了唐慎的要求,畢竟造武器不算什麼大事。
在永樂年間,對於威懾力大殺傷強的火器控制非常嚴格,只允許工部的兵仗局和內廷的軍器局製造,私自製造火銃,是要治罪的。正統之後,九邊武備鬆弛,急需火銃支持作戰,從寧夏鎮開始,陸續准許自造火器,禁令放開。
只是以往的戰事都停留在北邊,南方沒有多少製造武器的作坊,因此才逼出了狼筅這種土製大殺器。
張經也在籌建製造武器,只是花費太多,要工匠,要原料,還要反覆磨練,才能生產出合格的火器,張經認為唐慎完全是心比天高,不知道吃幾碗乾飯。
唐慎也沒必要和他解釋,拿到了張經的准許,帶著戚繼光。還有田三,楊安等幾員幹將往紹興而來。正巧唐毅要幫著徐渭找回老娘。也跟著老爹一起行動。
看著龐大的隊伍,徐渭是感慨萬千,自己來的時候,還是老師出錢,雇了一頭驢給自己。短短几天時間,他徐文長也能享受到前呼後擁,鳴鑼開道的滋味。
路上偶爾遇到行人。都要退避三舍,躬著身體,連頭都不敢抬。
唐毅說過什麼來的,權力是男人最好的衣服!
只要大權在握,哪怕是豬頭,也會有無數美女追著,把你當成潘安,反過來,哪怕你貌比潘安。最多也是別人手上的玩具。
徐大才子在唐毅的教育之下,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滑向墮落的深遠。
……
紹興知府錢寧和唐慎同為五品官。而且還比唐慎早了三科,但他四十幾歲才考上進士。如今奔著六十去了,眼看著宦海生涯就到頭了。而唐慎才剛剛開始,就算為了後代子孫,也該留下一個善緣。
錢寧親自率領著大小官員,連同紹興的士紳名流,一起出城迎接,給足了唐慎的面子。唐慎也學得油滑許多,滿嘴沒營養的話,和他們虛偽地寒暄著。倒是唐毅深知徐渭的心情。離著紹興還有十幾里,就提前繞路。急匆匆進了紹興。
踏著青石的街道,兩旁不時飄來黃酒的香氣,天氣越發寒冷,溫一壺黃酒,切上薑絲話梅,既暖胃又養生。
徐渭突然拉住了馬車,對唐毅說道:「行之,一路上都疲憊了,喝點酒吧?」
「喝酒?」唐毅聲調怪異地問道。
「啊!」徐渭尷尬地不知所措。
「徐大才子,近鄉情怯了不是?」唐毅說道:「拿出點爺們的氣勢,把伯母接回來,我陪你們喝一杯團圓酒。」
瞬間徐渭的眼圈又紅了,他咬著嘴唇,一揮馬鞭,車輛快速向前,沿著熟悉的道路,沒跑出多遠,就到了保康坊第一家。
高大的青磚院牆,朱紅的大門,鑲嵌著菊花釘,幾個家人懶洋洋坐在門前的條凳,睥睨地看著往來的行人。
抬頭看去,匾額寫著關府兩個字,這就是徐渭生母被賣的地方。
多少次在夢中,徐渭都在想著自己高中進士,風光無限,衣錦還鄉,把母親接出來,從此往後,就過好日子。
夢終究是夢,有醒來的時候,如今再度降臨了,會不會又是迷夢一場,他用力掐了掐大腿,還真疼!
他發了狠,邁著大步,往大門走去,突然從街口疾步匆匆走了一個頭髮斑白的婦人,手裡挎著菜籃子,身上的衣服漿洗得變色,補丁接著補丁,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在她的身後,有幾個小孩子正追著,鬧著。
那個身影實在是太熟悉了,徐渭一下子就愣了,他木雕泥塑般看著。那個婦人絲毫沒有注意,只是不停地揮手,驅趕那些討厭的孩子。
「災星他媽,克爹克媽克敗了家!」
「噢噢,生了災星,羞羞羞!」
孩子們拍手叫著,突然一個小子猛地一頭撞在婦人的腰上,婦人撲通摔倒,菜都掉了出來,幾顆雞蛋摔得粉碎。
婦人嚇得臉色慘白,忙伸手去抓,可是抓來的只是一團黏糊糊的液體,急得淚水滾滾。連菜都買不好,老爺和夫人肯定會處罰她,婦人嚇得渾身顫抖,低聲抽泣。
就在十步之外,徐渭同樣渾身顫抖,眼角瞪裂。
他突然爆喝,像是發瘋的野牛,朝著幾個孩子撲上去!
「元敬兄,快攔住他!」
唐毅大聲吼道,戚繼光手疾眼快,幾步追上徐渭,一把鎖住他的雙臂,徐渭還不罷休,兩個人滾在地上,徐渭通紅著眼睛,呼哧呼哧喘息。
「殺,殺,殺!」
戚繼光雙臂有千斤的力氣,竟然有些制不住徐渭,瞪圓了眼睛,沖著嚇傻的小孩子大叫道:「還不快滾,想找死啊!」
小孩子這才猛地驚醒,一掉頭,作鳥獸散。
徐渭趴在地上,淚水從眼圈流出,他攥著拳頭,狠狠砸在青石的地面。好半晌說道:「元敬兄,放開我!」
戚繼光還擔心他發瘋,回頭看了看唐毅,唐毅點了點頭。
徐渭從戚繼光懷裡掙脫。一掉頭,對著還在麻木當中的婦人。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娘啊!」
聽到這聲娘,婦人好像被雷擊中,渾身不停顫慄,緩緩扭頭,徐渭胖大的身軀出現在面前,婦人先是一喜。突然變得惶恐,從地上掙扎著起來,連菜籃子也不顧,就往關府裡面跑。
徐渭手疾眼快,探出雙臂,保住母親的肩膀。
「娘,孩兒來看你了,你跑什麼啊?你不要孩兒了嗎?」
婦人猛地一回頭,看著徐渭的面龐。突然淚如湧泉,一雙滿是老繭的手,輕輕拂過徐渭的額頭。小心翼翼打量著兒子,哽咽了半晌。婦人才低聲呼道:「三,少爺!」
「不!不是三少爺!」徐渭用力搖頭,怒吼道:「你就是我娘,我的親娘!嫡母已經走了,再也沒有人能拆開咱們!」
婦人似乎從激動之中緩過來,抓著兒子的手,嘆道:「傻孩子,夫人走了,我這一輩子就是為奴為婢的命。看著你好娘就啥也不要了!」
徐渭淚眼婆娑,拚命地搖頭。婦人哀嘆道:「娘知道,你過的也不好,娘不能當你的累贅,快撒手吧,娘還要去做菜呢!」
「不要!」徐渭堅定地搖頭,「娘,這回孩兒認識了好朋友,他能幫咱們了。」
「朋友?娘不要你欠人情。」婦人驚呼道。
徐渭不管不顧,拉著老娘,就往唐毅這邊走,唐毅一臉笑容,急忙走過來,客氣地躬身說道:「伯母,可不是我幫文長兄,而是文長兄幫了我好些忙,無以為報,特意過來請伯母和文長兄母子團圓。」
唐毅一臉赤誠,婦人遲楞一下,忍不住說道:「怎麼好麻煩先生。」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
唐毅邁步來到了大門口,說道:「在下陪著青藤先生過來,還請你們通報主人一聲,我們要見他。」
家丁一看唐毅渾身穿戴,加上帶的護衛不似尋常,也不敢阻攔,只好把他們讓到了客廳。
沒多大一會兒,一個四五十歲員外打扮的人從外面走進來,老娘下意識起身行禮,徐渭卻死死抓著老娘的胳膊,倔強地搖頭。
來人掃了一眼徐渭,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是青藤先生來了,坐,茶。」
他又抬頭看了看唐毅,略微吃驚地問道:「這位是?」
「呵呵,我是文長兄的朋友。」
「哦!」他不由得撇了撇嘴,徐渭落魄,他的朋友能好到哪裡。
「請問先生是幹什麼的?」
「小本生意,經營票號錢莊。」
哎呦!
關老爺不由一愣,票號可都是大生意人乾的,看這位年紀輕輕,沒準是哪一家的公子哥,徐渭這傢伙竟然轉運了!
「請坐,上茶!」關老爺吩咐道,語氣和緩了不少。
唐毅微微一笑,坐在了椅子上,有傭人送來了茶水。關老爺又笑著問道:「請問您的錢莊是什麼字型大小?說不定和我們關家還有些生意往來?」
唐毅呵呵一笑,「客氣了,我的票號不做小生意。」
關老爺霎時間就漲紅了臉,好狂妄的小子,難怪和徐渭那種狂生攪在了一起,沒準你是撒謊騙人,連個名號也說不出來!
「多大的買賣,還不屑於做我們關家的生意?」關老爺憤怒地說道。
唐毅依舊滿不在乎,笑道:「蔽號叫交通行。」
「交通行?」關老爺嚇得一下子躥了起來,這些日子浙江最有名的錢莊就是交通行了,聽說大世家都加入了,他心裡也痒痒的,奈何比起那些豪商世家,他只能算是土鱉,人家根本不帶他玩,沒想到唐毅竟然親自來了。
關老爺喜出望外,忙欠身賠笑道:「請上座,來人,泡好茶,泡好茶啊!」(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