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文化
「你們都是名校生，應該都學習過韓國史。從60年代起，60年代到90年代被稱為韓國的工業年代。我是70年代出生的人，享受到了『漢江奇迹』，但是在我大學畢業剛剛工作的時候，正好遇到了這個……」
羅英石點了點白板：「1998，金融風暴。」
「金融風暴一來，摧毀了工業年代幾乎所有積累。大企業倒閉，聞名一時的社長潛逃、坐牢，基本每天都能聽到這樣的新聞。」
「我當時大學剛剛畢業，以編劇的身份工作著，薪水經常發不出來，但是工作還不能不做，因為如果放棄了這個工作，根本沒有下一個工作給我。」
「你們那個時候還小，可能沒有什麼實感。我是親眼目睹、親身經歷的。起亞、真露、大宇，都申請破產，失業人群遍布全國。當時國家政府向世界銀行申請破產，懇求世界銀行援助至少600億美元，否則國家就崩潰了。所有人都把家裡的金銀拿出來兌換韓幣，全國都在努力對抗金融危機。」
「但是努力也沒辦法，雖然世界銀行給了我們貸款，但是我們的工業時代破碎了，經濟還是不可逆轉地崩潰了。民眾把氣撒在了總統身上，我們把總統選下去，換了一個新總統上來。新總統組織了新的議會，新的議會開始研究，我們的國家經濟崩潰了，工業時代破滅了，我們能做點什麼挽救經濟，能做點什麼讓越來越高的失業率降下來。」
「研究的結論是，我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人』，工業時代破滅之後，大韓民國唯一殘存的投資物只有人。解決了人的問題，不但可以拯救經濟，也提供了就業，一舉兩得。」
「但是人能做什麼呢？」羅英石敲了敲桌子，繼續說道：「我們把目光投向了同在金融風暴中被打倒的東南亞，菲律賓，泰國。它們和我們面臨一樣的問題，甚至解決辦法都是一樣的。泰國也靠人，他們發展了人妖，人妖經濟。」
「菲律賓也靠人，他們發展了菲佣，大量人口出國做傭人，帶回來大筆的外匯。」
「我們國家的人不願意做傭人，一是因為『身土不二』，當時大部分人排斥出國，而本國人是雇不起傭人的。還有就是我們的民族被奴役了很久，本能對『傭人』這兩個字抵觸。」
「人妖我們也做不了，人妖的存在要有一個適合的土壤。泰國的文化可以容許人妖存在，而我們的文化不允許。還有就是，只有能發展旅遊業的地方才會有人想去看人妖，我們國家沒有什麼可以給別人看的東西，吸引不到遊客。」
「最後我們發現，我們只能做文化。」
「但是做文化，我們有什麼文化可以做？這又成了一個新問題。我們民族的文化很多與中國文化高度重合，甚至有很多就是從中國文化發展過來的。怎麼辦？」
「當時的做法是，『搶！』。」羅英石訕笑了一下，道：「我們的一些學者，提出一些荒唐的言論，吸引全世界的目光。這樣做很卑鄙，但是當時我們沒有辦法。」
阿九心裡恍然，原來『宇宙強國』是這麼來的，怪不得……
「金大中總統在1998年中段，發表了『文化立國』的國家戰略，提出了《文化發展五年計劃》，《文化產業前景》，《文化產業推進計劃》，大筆的資金投入進來。成立了『文化振興院』，負責制定戰略，最終決策。」
「剛開始的兩年，我們是不成功的。因為我們發展的東西不是我們的，可以騙一次，但是沒有人會再上當。於是在千禧年到來的時候，『文化振興院』終於改變了錯誤的戰略，提出了新的主張，放棄『搶』的思想，開發自己，向全世界輸出我們的新文化。」
「就是這個決定，創造了韓流今天的繁榮，我就是在這個時候加入道電視台工作的。」
「當時我們的舊文化是什麼？腰鼓，泡菜，大醬湯？這些東西誰會喜歡？外國人會喜歡么？當然不會。我們要開發新文化，讓世界喜歡我們。」
「首先我們發現，流行音樂是可以席捲全世界的文化，所以我們第一項確立的，就是發展流行音樂文化。我們要創造偶像，用偶像帶動經濟，第一步我們走對了，取得了成功。」
「但是不久之後我們發現，我們想要輸出的本質是文化，人只是載體，而偶像能承載的只是偶像這個人的本身，不能輸出價值觀。那麼什麼能輸出價值觀？答案是影視，於是我們發展影視，三大電視台都必須有自己的電視劇代表作，大量的人，財，物投入進來，很快捧紅了一批又一批的『韓流元祖』。但是做到了這種程度，又出現了一個新的問題。」
「迭代太快。」羅英石嘆了口氣，道：「人的本性是喜新厭舊，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偶像是有生命周期的，比如李孝利，她成為了一代人的偶像，又比如少女時代，她們也可以稱為一代人的偶像。那麼『下一代』呢？李孝利的下一代喜歡少女時代，少女時代的下一代還會喜歡別人。演員的迭代會慢一點，但是你總不能指望一位四十歲的女演員再去飾演少女。所以說迭代是一個絕對的事情，只有不斷迭代，才能不斷吸引人。現在迭代的趨勢正在加速，這樣產生的問題就是，風光無限的人，被『迭代』之後，她們的出路在哪，她們能做些什麼，總要活啊。」
「自然而然的，我們就出現了。」羅英石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阿九等幾人，道：「我們正在做的事情，就是在延長這些被『迭代』的人的生命。偶像做不了偶像可以轉型成演員，演員再走下坡路了，就來做綜藝。我們把綜藝做得更好，影響力越大，他們的生命就越長。」
「所以，我對你們的希望就是，不要單純從收視率角度考量，也不要單純從利益角度考量，也不要單純以觀眾角度考量。把所有一切綜合進去，再加上出演者的角度，這樣做出的綜藝才會有人情味。」
「我這麼多年經歷教會我的東西，現在能給你們作為良言的就只有這一句話。」
「做綜藝，一定要有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