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一章 生與死,血色山河之魂
如果說殺道魂,是因為道魂率眾對「蒙天」出手偷襲,單這一點,「蒙天」殺道魂便並不過份。
可是道心卻至始至終都沒有出過手。
即使剛才道心在言語中想為道魂脫罪,這也屬於人之常情,並沒有一定要置之於死地的理由。
墨山石不太明白,為什麼「蒙天」非要在這個時候殺道心。
事實上,不單他不明白,沐清風和人類聯盟的弟子們同樣不太明白,畢竟,現在的當務之急應該是阻止妖魔大軍才對。
「蒙天前輩,我們……是不是先……」墨山石還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卻發現方正直已經朝著道心走了過去。
一步一步。
方正直走得不算太快,但是,卻非常穩健,一隻手抱著雲輕舞,而在他的身後,還跟著沉默不語的平陽。
平陽是知道原因的。
正因為她知道,所以,她並不認為有什麼意外,方正直要殺道心,她的心裡同樣也希望道心死。
或許,這算是一種心靈相通。
你怒,我便怒,你恨,我便恨,而你愛,我便跟著你一起愛,至死不渝,生死相依,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燕修手中的銀骨血扇捏緊了。
他沒有動,一如既往的堅定,不論是他的目光,還是他的神情,亦或者是他那有些消瘦的身軀。
燕修沒有再說話,也沒有開口向方正直求情的意思,這便是燕修,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就不會再改變。
方正直的腳步最終停在了燕修面前的五步距離。
而周圍的沐清風和人類聯盟的弟子們則是在這一刻屏住了呼吸,一個個的表情都是極為緊張。
真的要殺道心嗎?
到底是為了什麼?
「你不能殺我。」就在這個時候,道心終於開口了,而且,還意外的向旁邊走出一步,露出了被燕修擋住的身體。
「理由。」方正直的話簡單明了。
「因為,你要問的問題還沒有問完。」道心一邊說的同時,也一邊朝著燕修擺了擺手,阻止了燕修要攔住她的動作。
「嗯,這個理由確實可以讓你多活一會兒,那麼,本神要的答案呢?」方正直聽到這裡,目光也看了一眼燕修,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
他要殺道心,但是,如果道心愿意將燕修的事情說出來,那麼,他確實不介意讓道心再呼吸幾口空氣。
「你問的問題,沒有答案。」道心搖了搖頭。
「呵呵……」方正直笑了,手中的劍慢慢的抬起,直指道心的咽喉,上面淡淡的銀光在流動著。
「不過,有一個答案,你應該會感興趣。」道心並沒有因為方正直的動作而有任何驚慌的意思。
「說來聽聽?」
「關於陰陽殿是如何救活燕修的。」道心淡然道。
「一命換一命而已。」方正直不太明白道心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說這個,因為,他並不認為有什麼太多的意思。
「前輩知道的事情出乎我的意料,不過,有一點您說錯了,陰陽殿救燕修,並不止是一命換一命。」
「什麼意思?」
「不知道前輩是否聽過陰陽共生?」
「陰陽共生?」方正直的心裡微微一驚,目光也突然間變得冷厲起來,因為,他的心裡有了一個極為不妙的答案。
「墮入修羅地獄,便代表陽間之命已盡,即使是醫術再高,都不可能施救,唯有一種辦法,可以續命。」
「用你的命?」
「是的。」
「你覺得本神會信你嗎?」
「信不信是前輩的事情,我能說的只有這麼多,前輩若還是執意要殺,請便。」道心說到這裡,便也閉上了眼睛。
方正直手中的劍握緊了。
他並不相通道心的話,因為,要論對陰陽之道的理解,他並不弱於道魂和道心,所謂陰陽,便是兩極,兩極可以循環,可以互補。
但是,兩極終究是兩極,不可能真成的成為一極。
既然無法完全成為一極,又何來陰陽共生的道理?
就比如,水和火,兩種道代表著兩個極端,相生相剋,雖然,在某種特定的情況下,兩種道可以同時使用。
可這就能說兩種道能完全融合,變成了一種道嗎?
不是!
這隻能說明兩種道有相通之處。
相通,並不代表相同。
生與死,便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人只有生和死的區別,要麼活著,要麼死去,絕對不可能半生半死。
「道心在說謊!」方正直在想到這裡的時候,心裡的念頭也很快通達,燕修不可能和道心陰陽共生。
而且,最主要的是,道魂的長相。
一個與道心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女人,要說這兩人之間,沒有一點兒特殊的關係,基本上不可能。
那麼,即使道心愿意將生命獻出來,道魂也絕對不會允許。
畢竟,在方正直將燕修帶到陰陽殿的時候,燕修已經昏迷,兩人之間並沒有太多的接觸和情感可言。
最重要的是,那個時候方正直已經被抓。
在道魂和道心的心裡,方正直被帶入九鼎山之後,應該是必死無疑,這樣一來,所謂的害怕方正直報復而特意將兩人的生命相系的猜測,同樣沒有。
不存在的可能。
再加上沒有任何的動機。
道心說出這樣的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道心看出了方正直對燕修的顧及,臨時編造出來的謊言。
可惡的女人。
如果不是對陰陽之道深有體會,再加上熟知事情過程真相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找到其中的漏洞。
「道心,你的話聽起來確實很有道理,但很可惜的是,本神並不信。」方正直肯定道。
「前輩若是不信,何不馬上動……」道心在聽到方正直的話后,也不慌不忙的將眼睛微微睜開。
那是很平靜的表情和眼神。
但是,在睜開之後,卻並不再如睜開前那般平靜,因為,有一把劍已經朝著她的咽喉刺了過來。
方正直動手了。
在道心自認為一定十拿九穩的時候,非常果斷的出手了,甚至都沒有再給道心再解釋的機會。
怎麼可能?
道心不明白,她不明白她的話裡面有什麼漏洞,除非,「蒙天」對陰陽之道的理解更在她之上。
可是,這更不可能。
要論陰陽之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會比陰陽殿更了解嗎?
道心不相信,她覺得「蒙天」無論如何都會有所顧及,可事實就是,「蒙天」的劍已經到了她的面前。
「走!」燕修的聲音在這個時候響起,接著,血色山河圖也從天際罩了下來,將他和衝過來方正直完全罩在了一起。
「山河,有血!」
「但此血,卻非彼血!」
「是淚,長使英雄淚兩襟的淚!」
燕修的聲音緩緩響起,同時,無數的血光也朝著方正直涌了過來,就像是無數的長河一樣連綿不絕。
「青絲縱染成白髮,一心靜候君來畫。」方正直的目光看著無數涌過來的血光,嘴角也發出一個聲音。
「你?!」燕修的表情一驚。
因為,方正直說的正是他血色山河這招的魂,任何的招式,都有著靈魂,而這句詩,便是山河之魂。
而隨著方正直話音的響起,原本湧向他的血光也是完全停滯,一道一道,就像是落不盡的淚一樣。
三千煩腦絲。
一劍斷,但是,卻又無法斷。
因為,那是煩腦,是悲傷,正如方正直現在看著燕修一樣,他的心裡有著同樣的煩腦和悲傷。
他不願去傷害燕修。
可是,燕修卻又必然因他而傷,只因,他需要去斬斷燕修現在守護的人,一個方正直必殺之人。
「嗡!」一抹銀白色的光芒亮起,衝上天際,將面前的血光完全絞碎,一點一點的銀色光點從天際落下。
就如同雨。
一場落下的春雨。
在這近冬的季節,不會有這樣的一場雨,但是,這些銀色的光點卻落在燕修的身上,一點一滴,如雨又如淚。
燕修的表情突然有了一些變化。
那張原本冷漠如霜的面容,此刻卻似乎湧起了一抹悲傷,像是被破碎的血光所傷,又像是血色山河的畫中一樣。
「燕修,你該醒了!」一聲如同來自靈魂的聲音在這個時候響起,銀白色的光芒穿過燕修的身體,然後,落在地上,將那些原本匯聚在燕修腳底下的黑暗洗去,露出一抹鮮紅,燦爛的鮮紅。
「啊!」
「啊!」
就在這個時候,兩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燕修的兩隻手使勁的抱住腦袋,看起來極為痛苦,而在他的身邊,道心的臉上同樣有著一種悲痛。
汗水,從燕修和道心的額頭滴落。
與那些銀色的光芒一起,掉落在地上,掉落在那些慢慢變紅的黑色深淵中,再漸漸被深淵所吞噬。
「是陰陽共生?!」
「真的是陰陽共生,傷了燕修,就等於傷了道心!」
「蒙天前輩,不可以啊!」
沐清風和人類聯盟的弟子們望著這詭異的一幕,一個個也都是急切的發出聲音。
不單是他們,在方正直身後的平陽,還有不遠處的燕千里,天虛聖人和烏玉兒,同樣是滿臉焦急。
因為,他們同樣知道燕修對於方正直的重要性。
雖然,在他們的心裡,同樣不願意相信燕修和道心存在陰陽共生,可是,眼前的情形,卻詭異得讓他們不得不信。
即使,這種機會只有萬分之一。
「你……你不是蒙天!」就在此刻,道心的眼睛也突然瞪圓,那原本平靜的眼睛中,這一刻卻是無比的驚駭。
她不相信她心裡的猜測。
可是,她又不得不信,因為,當那些銀色的「春雨」落下時,當方正直說出「縱使青絲染白髮,一心靜候君來畫」的時候,她又不得不信,站在她面前的根本就不是「蒙天」,而是一個本應該在北山村中蟄伏的人。
方正直!
因為,只有方正直才能讀懂燕修心裡的悲傷,也只有方正直,才會知道血色山河這一招的靈魂。
「道心,你真的很聰明。」方正直的劍再動,連綿的銀色春雨化為暴雨,無數的銀色光芒從天際落下。
那是無數道銀白色的長河,就如同天空中的星河一樣,無比的璀璨,發出的光芒將整個世界都完全照亮。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在這裡?!」道心的身體一顫,臉上的悲痛越發的明顯,嘴角甚至都有些鮮血溢出。
「這個問題,重要嗎?」
「不算重要,但是,你不是一直想要得到答案嗎?你如果現在殺了我,你就得不到這個答案,永遠都得不到!」道心的表情看起來竟然隱隱有著一絲瘋狂。
「你錯了,我已經得到答案了。」方正直搖了搖頭。
「不可能,絕不可能!你不可能得到答案,沒有人可以猜到這個答案!」道心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身體都有些顫抖,但即使是這樣,她也依舊站立在燕修的身邊,並沒有任何要轉身逃跑的意思。
或許,並不是因為她不想逃。
而是她知道,她根本逃不了,在知道「蒙天」的真正身份后,她就明白,她已經無法再逃。
「猜?呵呵……道心,你終於說了一句『實話』。」方正直在聽到這裡的時候,心裡也終於有了十成的肯定。
「……」道心的身體一僵。
原本身體的顫抖終於停了下來,但是,她臉上的那種悲痛,卻愈發的明顯,那種痛苦和悲傷,根本不可能裝出來。
道心是真的在痛,悲傷的痛。
與燕修一樣,甚至於那種悲痛,比起燕修來還要更加強烈,強烈得讓她和眼角都不自覺的落下一行淚水。
「不可能,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道心似乎在發泄,發泄她心裡的痛楚,發泄她心裡的不甘。
而就在這個時候,燕修也突然間軟倒在地,全身的汗水如雨般落下,將他身上的衣服完全打濕,似乎那些銀白色的暴雨,對他的身體有著一種極大的觸動,使得他身上的氣息非常的不穩定,眼中的黑紅光芒都開始不斷的閃爍。
「啊!!!」一聲痛苦的聲音刺破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