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故事。
柴鴻雲有自己的期待。
他只是一個武館的教習,他只是一個在遼人鐵蹄下狼狽逃竄的難民,他只是一個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死在遼人刀下,卻只能掩面逃跑的父親,他只是個抱著自己病入膏肓的妻子,卻只能失聲痛哭的丈夫。
就像他不曾給妻兒們榮華富貴一樣,他平庸、他本分、他碌碌無為。
但在必要的時候,他從不缺乏為他們拚命的勇氣。
就像當初目睹遼人殘忍的殺害自己的兒子時,那時的柴鴻雲曾不止一次的生出要與遼人拚命的衝動。
只是妻子與女兒還等著他,他不忍心,也不敢去想,沒有了自己之後,她們會遭遇怎樣的命運。
所以,他咬牙切齒,像個懦夫一樣逃離那裡。
本以為命運已經將他的結局刻入名為凄慘的卷宗,卻不想,在絕望時,他遇見了李丹青。
這個以往,在武陽百姓的嘴裡,輕浮紈絝的世子,卻給了他第二次生命。
他給了以柴鴻云為首的難民們活下去的希望,更治好了柴鴻雲女兒的病。柴鴻雲終於放下了擔憂與顧慮,在將女兒託付給遠親之後,也終於鼓起勇氣,加入了伐遼的大軍之中。
他要討個公道。
為自己的兒子,為自己的妻子,也為無數與他一般,在這場戰亂中流離失所的百姓。
他當然明白遼人的可怕,也想過憑自己的本事,似乎根本無法與遼人抗衡。
但李丹青召集了四十萬人,眾志成城,他覺得這個故事應該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可事實證明,他們也好,李丹青也罷,終究都低估了遼人。
……
遼人大軍的衝鋒,帶著排山倒海的氣勢,伐遼大軍一來並未適應這惡劣的氣候,二來也根本對於遼人的出擊沒有預料。
二者合一,第一波交鋒,大軍便落了下成。
好在諸如莽窟,諸如公孫止這些武官,在第一時間組織起自己的親信走上陣前,用身軀穩住了遼軍的第一次衝鋒,以期給其餘軍隊擺好陣勢爭取時間。
寒冷的天氣對於武陽的大軍有著威脅,對於遼人而言,同樣如此。
戰馬顯然難以在這樣的冰天雪地中發動攻勢,故而第一時間殺到跟前的遼人都是步兵。
但他們氣勢如虹,手中的刀斧虎虎生風,打得前方的甲士節節敗退。
李丹青回過神來,在那時高聲道:「各部拉扯隊列,擺好陣型,準備迎敵。」
四十萬大軍的構成很複雜。
有赤龍軍玄武軍,有經過項略文的手招募來的私兵,有難民組成的聯軍,有聽聞莽窟的事迹而從四大禁軍中獨立出來的有志之士,有劉自在的黑水軍,有方厚
土帶來的江湖人士,也有陽山的舊部。
這樣一群人能走到一起靠的是奔赴國難的眾志成城,但畢竟成軍時間太短,缺少默契,前方雖然莽窟與公孫止在穩住陣型,但後方的大軍依然免不了一陣慌亂,甚是不乏生出在奔走之中人仰馬翻的荒唐景象。
李丹青見這副景象,心頭一凜,他知道這樣下去根本等不到大軍集結,到時候遼人一旦沖入軍陣,陣腳意亂,軍心渙散,眾人就只有被遼人屠戮的命。
「方厚土!劉自在!」他大聲的吼道。
二人分別在不遠處,聽聞李丹青的高呼他們紛紛高聲應道:「末將在!」
「整頓你們的曲部,和我一起衝散遼人的陣型!公孫止給我回到後方,整頓大軍,玄武軍暫時由副將公孫寬接手!」
兩道軍令在這時發出,公孫止自然明白李丹青的想法,點了點頭,便在這時退回大軍,開始爭端混亂的軍部。
而劉自在二人也在這時帶著自己的部隊排眾而出,二人手下的部隊,都是精銳,同時都跟在二人身邊許久,默契十足,訓練有素,也只有他們能在短時間內調集齊整自己的軍隊,故而李丹青在這時會選擇讓這二人作為自己的左膀右臂。
同時他也明白,只靠著玄武軍與莽窟手下的人手攔住遼人大軍,是不現實的事情。
因為身後大軍混亂的緣故,玄武軍與莽窟的人手根本不敢移動戰線,一旦這麼做了,在這個過程中只要被遼人尋到一丁點破綻,遼人長驅直入,對於這四十萬大軍而言就是滅頂之災。
但久守必敗,是常理。
故而李丹青此刻能想到最好的辦法,就是帶著手下的精銳,去撕破遼人的衝擊,讓他們這一道攻勢停滯,這才能給大軍爭取到整頓軍陣的寶貴時間。
夏弦音與青竹也在這時靠了過來,目光堅定的看向李丹青,沒有多說什麼,但其心意李丹青卻已然領會。
大敵當前,生死攸關,容不得半點兒女私情,李丹青也沒有時間去細想,只是在那時點了點頭。
黑水軍與方厚土帶來的萬餘人所謂的江湖人士在很短的時間內,便站到了陣前。
寒風徹骨,戰馬難以前行,李丹青翻身下馬,來到軍陣之前,他取下了背後的朝歌劍緊緊的握在手中,前方的遼人還在怒吼著一次又一次的發動攻勢,數量巨大,並且絲毫不受這寒風的困擾。
而這萬餘人,相比於遼人的數量相去甚遠。
李丹青回頭看向他們,目光陰沉。
「我聽老爺子說!」
「以往白狼軍每逢大戰,他必身先士卒,與弟兄同戰,故才能讓將士效死,百戰百勝!」
「今日是我們對付遼人的第一戰,這一戰就已經事關生死!我欲效他老人家,與諸君同往,不知諸君
可願如當年一般,為天下效死!」
萬名江湖人人士,三千黑水軍都在那時靜默的看向李丹青。
看向這位世子大人那張年輕卻又與那人有著七分相似的年。
劉自在的身子微微顫抖,方厚土的眼眶也突兀的泛紅。
二人在那時緩緩從懷中取出一枚吊墜,吊墜是一枚白色的狼牙,上面雕刻著他們的姓名。
「白狼劉自在願為世子效死!」
「白狼方厚土願為世子效死!」
二人在那時高聲怒吼道。
那是他們本來的身份,卻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不得不隱姓埋名,時隔多年,他們終於回到了這曾經改變他們一生的戰場,只是當年那位馳騁沙場的將軍早已埋骨黃沙。
但……
年幼的狼崽已經經歷磨練,有了狼王的模樣,那一刻,逝去的人影彷彿在那一瞬間與眼前年輕的世子重疊,那是某種傳承,也是如薪火遼源,生生不息!
而似乎是受到了他們的感染,黑水軍與那些所謂的江湖人士也在這時,紛紛抽出了自己藏在頸項下的狼牙吊墜,於那時高聲喝道:「白狼願為世子效死!」
他們的怒吼在那時連成一片,在那一瞬間竟是蓋過了這漫天的風雪,響徹不息。
李丹青也有些動容,他重重的點了點頭,終於收回了落在眾人身上的目光。
他在這時轉過了身子,身前正在指揮著大軍抵擋遼人攻勢的莽窟意有所感,他看向李丹青,李丹青只是朝著他點了點頭。
他頓時會意過來,朝著手下的大軍道:「讓開一條道來。」
大軍訓練有素,便在那時從中推開,正在奮力衝擊著遼人卻是沒有想到,方才還堅守陣線的敵軍會在這時忽然退開,他們都在這時一愣,不過他們顯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在微微的猶豫后,遼人的大軍就像是堆積在水壩中的洪水,終於尋到閘口一般,在那時朝著那缺口怒吼著便要衝上上去。
而待他們來到那處時,入目的場景卻讓他們又是一愣。
那裡沒有想象中混亂的武陽軍隊,只有一群渾身瀰漫著肅殺之氣的對手。
一邊是穿著黑甲的甲士,另一邊則衣著千奇百怪,看上去更像是一群烏合之眾,而不是自己的對手。
可就是這樣一群人,他們的數量遠不及自己,但那一刻從他們身上籠罩而來的氣息卻讓遼人甲士們心頭一顫。
就好似眼前站著的不是一群甲士,而是一群跋涉萬里而來的……惡狼!
而這時,那站在人群前的年輕人,在這時舉起來了自己手裡的重劍,他張開嘴,用冷冽的語氣吐出了一段,那曾經讓遼人聞風喪膽的話。
「白狼入陣!」
「生人辟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