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宮人們終究隻是些尋常人,他們被叫到這裏作證,對於他們而言,並不是自願的行為。
而是迫於朝廷的壓力。
這時出了紕漏,麵對姬斐含怒的質問,眾人頓時慌了手腳。
目的?何人指使?
這些問題一時間讓眾人不知如何回應,但這卻並不妨礙他們理解這背後隱藏的危機!
他們感到畏懼。
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條理的邏輯來回應姬斐的質問,隻是低著頭,雙足跪地,嘴裏不斷的說著求饒之言。
但姬斐豈能放過他們?
對於周遭圍觀的百姓而言,他們對待事情的態度素來簡單,無非就是非黑即白的邏輯。
這些宮人做了偽證,那在百姓們的心底,下意識的就會認為是有人再誣陷李丹青。
這個機會很好,抓住他,便極有可能扭轉如今的局勢,讓姬權的威信大打折扣。
念及此處,姬斐冷聲:“誣陷朝廷命官,參與弑君之事,你們這些奴才當真是膽大妄為!來人!給我拉下去好好盤問!”
姬斐這話說罷,數位甲士便應聲而出,作勢就要將這些宮人押下。
這些甲士自然是姬斐的私兵,將這些宮人帶回去後,想要他們說些什麽,隻要操作得當並不是什麽難事,當然單憑他們並不能就真的就扳倒姬權,但卻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而姬權的眉頭卻在這時緊皺,他並沒有出聲去阻攔姬斐喚來的兵甲。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這些證人是他找來的,做出偽證被當場揭穿本就是他的過失,也容易讓人聯想到自己與這些證人之間是不是存在些不該有的聯係,此刻若是再出言相護,旁人做不做多想尚且不論,姬斐一定會借此發難,讓他難堪。
故而這個檔口最好的選擇就是靜默不語。
……
姬權的靜默,對於他而言,是兩害取其輕的無奈之舉,但對於那幾位宮人而言,卻是天塌之禍。
他們的臉色慘白,在那時不斷的朝著姬斐磕頭認錯,嘴裏語無倫次的說著:“奴才知錯!”
“奴才冤枉!”
但這之類的乞命之言,在皇權之爭的兩座巨大馬車車輪的傾軋下,卻顯得那般渺小,無人在意。
甲士們湧了上來,眼看著就要將這一群宮人們押下。
“他們沒有撒謊。”可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傳來。
眾人一愣,紛紛在那時尋聲看去,卻見出言之人不是旁人,赫然便是方才揭穿了這些宮人謊言的李丹青。
這是一件很沒有道理的事情。
李丹青方才就是因為這寫宮人的證詞,險些讓自己的罪行被蓋棺定論。
他好不容易尋到了紕漏,將他們的證詞推翻,讓自己所處的形式有所好轉。
他們若是沒有說謊,那不就證明那一日,姬齊就是被李丹青所殺?
這哪有不趁著這個機會打個漂亮的翻身仗,反倒自己把自己往火坑裏推的道理?
故而李丹青這話出口的刹那,周遭眾人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頓時變得古怪起來。
姬權瞪大了眼睛,姬斐皺起了眉頭,而在遠處遠遠看著此處情形的世子府的眾人也神情古怪。
他們都不理解李丹青此舉的意義。
“世子……說什麽?”圭玉府的府主陸沉戟最先回過神來,這位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老人此刻也皺起了眉頭,困惑萬分的看著李丹青。
以他的見識,也難以理解李丹青的言論到底是為了什麽。
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些什麽。
但麵對無論敵我雙方都驚駭的目光,李丹青卻神情的平靜的言道:“我說,他們沒有說謊。”
李丹青再次重複起方才那一番可謂是驚世駭俗的言論。
語氣愈發的篤定與平靜。
眾人一時間愣在了原地。
李丹青卻在這時走向那群被這場麵已經嚇得戰戰兢兢的宮人們。
宮人們見李丹青到來,一時間也不明白對方的來意,隻是目光中的恐懼之色卻難以遮掩。
李丹青卻在這時朝著他們笑了笑言道:“想活命,就得說實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丹青的態度讓他們的心頭稍稍安穩,還是李世子方才出言阻攔那些甲士的舉動,贏得了這些惶恐的宮人們些許好感。
聽見這話,其中一位太監雖然神情還是帶著惶恐,但卻忍著恐懼點了點頭。
“我問,你說。”
“仔細想,那日你到底看見了什麽。”李丹青又言道。
宮人們大抵是被那太監的舉動所感染,趕忙在這時紛紛點頭。
場麵上的眾人也在這時安靜了下來,紛紛注視著李丹青,想要弄明白這位世子殿下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些什麽藥。
隻是有些人隻是單純的疑惑與好奇。
而有些人,卻眉頭緊皺,目光警惕。
“那一日,你們都在明照殿附近,時間都在亥時之末,對嗎?”李丹青笑著問道。
以那太監為首的宮人們,紛紛點頭。
“你們都看見了明照殿崩塌,一個人帶著陛下衝天而起,將之以亂劍殺死,是或不是?”李丹青再問道。
宮人們再次紛紛點頭。
“那為什麽你們覺得那個人是我呢?之前已經證明了,那麽遠的距離,你們是看不清我的模樣的。”李丹青再問道。
宮人們聞言一愣,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他們幾乎是下意識轉頭看向一旁的姬權,姬權的臉色一變,正要說些什麽,但卻被李丹青打斷。
李丹青直直的盯著那些宮人,聲音提高了幾分言道:“記住我說的話,想要活命,得說實話,隻有我,是真心實意的要救你們。”
宮人們的身子一顫,為首的太監咬了咬牙,似乎是想起了方才姬斐的人上前之時,姬權那按兵不動的模樣。
他心頭一凜,終於做出了決定,說道:“是身邊的人都說那人是世子……我們看他衣著與平日裏世子有幾分相似,便覺得他就是世子……”
李丹青臉上的笑意更甚:“所以,身邊的人是什麽人呢?”
“一些……一些軍爺……他們有修為在身,目力比我們強出不少,他們都這麽說,所以我們都信以為真……”太監如此言道,腦袋卻壓得很低,似乎不敢去看某一處投遞來的目光。
“軍爺?”李丹青眯起了眼睛:“是明照殿的侍衛嗎?哪一位說出名字來,叫來與我對峙。”
“小的……小的隻是一個宦官,哪裏能知道那些大人的名諱?”宦官如此言道,雖然他在心底已經下定了決心,但說到這裏,他的聲音還是不免有些打顫。
李丹青卻並不逼迫,隻是轉頭看向姬斐言道:“明照殿每日護衛的甲士應該在神禦司與青衣司那裏都有備注,勞煩二皇子差人走上一趟,查一查這些名錄,將那些甲士帶來,問一問他們是不是真的看見了在下。”
之前的姬斐對於李丹青這“自掘墳墓”的舉動多少還有些不解,但此刻隨著李丹青這話出口,他卻眼前一亮,想明白了李丹青想要做什麽,他頓時麵露興奮之色,卻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低聲看向身旁的一位男人言道:“夏侯府主,這甲士調配的事情,你最清楚,去差人把名冊哪來,也好讓大家夥弄明白,到底是不是李世子做的這忤逆之事!”
“如果是!本皇子決不輕饒,但如果不是的話……”
“汙蔑世子!那本皇子亦絕不姑息!”
最後一句話,姬斐說得可謂是擲地有聲,目光卻有意瞥向一旁的姬權。
而不知不覺間,隨著李丹青的一係列做法,姬斐已然掌握了場麵上的主動,姬權的麵色蒼白,神情難看,似乎是在擔心著些什麽。
倒是那龍象府的府主夏侯伯陽,卻是個妙人。
見姬權掌權,便搖尾諂媚,眼看著姬斐一行人尋到了姬權的痛點,他亦深諳審時度勢之道,在那時趕忙上前態度恭敬的言道:“那日守衛明照殿的甲士是青鸞軍下,黑凰營的曲部,由趙觀趙將軍統領,但那日卻死在了明照殿,據太子傳來的消息是隨著明照殿塌陷,被壓死在了殿下。”
這話一出口,文武百官們頓時回過了味來。
而周遭的尋常百姓,還有些奇怪。
卻見李丹青在這時看向那些宦官,神情冷冽,冷聲道:“混賬!”
“本世子念在你們涉世未深,可能被人利用,已經給過你們機會,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還敢滿口胡言!”
李丹青對於這些宮人們而言,便是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見李丹青也在這時嗬斥,他們頓時慌了手腳,方才起身的宦官撲通一聲又跪在了地上,趕忙道:“奴才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半點欺瞞!”
其餘人也在這時跟著附和道,聲音之中已然帶著些許哭腔。
“夏侯府主的話你們沒聽見嗎?那日在明照殿外護衛的將軍們,都殞命在塌陷的明照殿下,哪裏還有什麽軍爺告訴你們那弑君之人是誰呢?!”李丹青這一次卻並不理會這些宮人們的哭訴,反倒怒聲繼續嗬斥道。
為首的太監也慌了手腳,情急之下言道:“那日……宮中還有其他的軍爺……”
“胡說八道!”
“明照殿是天子行宮,隻有龍象府得青衣司與神禦司獲批的曲部才能入宮護衛陛下安全,哪裏還能有其他甲士!?”李丹青卻怒罵道。
“奴才不敢欺瞞!那日真的有其他甲士在宮中,足足近萬之數,他們都說是世子殺了陛下……”太監到了這時也不再顧忌什麽,大聲的焦急言道。
“滿口胡言!還萬人之眾?這麽多的甲士,是那隊人馬?何人統領啊?”李丹青繼續問道。
太監趕忙道:“小的不知,隻知道他們受太子驅使……聽令於太子!”
“太子?”李丹青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他卻做出一副驚駭之色,在這時看向姬權,神情古怪問道。
“太子在陛下遇刺的那個晚上帶了上萬的甲士入宮?”
“這是要做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