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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審問

  姬權要在登基大典上審問李丹青的消息很快便在武陽城傳開了。


  這個消息可謂石破天驚,武陽城中的百姓們這幾日大抵都在談論這件事情。


  一位皇帝被旁人在宮中刺殺,這樣的事情放在以往那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那位李世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可以做出些出人預料的事情,並且,這一件比一件讓人措不及防,讓人難以想象。


  眾人也都在談論為什麽李丹青會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在神禦宮中刺殺武陽的皇帝。


  而他為什麽這麽做?

  是因為生性頑劣,所以一時興起?

  還是蓄謀已久,積怨過深?

  其中種種在坊間可謂是眾說紛紜,但無論哪個人說得再言之鑿鑿,也依然難以做出定論。


  而事情的真相,越是撲所迷離,便越是容易激發好事者的好奇心。


  於是乎,當這個消息傳開之後,武陽城近乎沸騰。


  ……


  登基大典,在第二日如期舉行。


  典禮場麵宏大,以神禦門為始,連接內城與外臣的禦前街,足足十三裏的長街兩側站滿了甲胄鮮亮的甲士,他們在兩側一字排開,手握長槍,腰跨大刀,頭束紅纓,甚是威武。


  而街道兩側站滿了前來觀禮的百姓,這一天的武陽城除了這條禦前街,可為是萬人空巷。


  姬權的龍輦鑲金戴玉,儀仗前開路的甲士身騎雄壯白馬,足足百人之重,每一隻都生得高大威猛,且步調一致,幾乎費毫不差。


  身後跟著的宦官宮女,數量更是達千人之多,更不提前來觀禮的文武百官。


  這樣的場麵可是難得見上一次,畢竟皇權更迭本就不算頻繁,加上上一次,姬齊得天子位時,因為得位多少有些不正,且繼位之後就要忙著對付南疆叛軍,故而根本未有舉行如此浩大的典禮,隻是簡單的走了個過場。


  此番,對於大多數百姓而言,這樣的盛景當真是算得開天辟地以來的頭一遭。


  坐在龍攆上的姬權此刻可謂春風得意,他微笑著看著周圍的百姓,心安理得的享受著他們的恍惚,為了這一刻他等了太久。


  他眯著眼睛看向隊伍前方的姬斐,眉頭微挑。


  今日出行遊街時,他特意安排讓姬斐走在隊伍的前方,為他執劍。


  武陽尚武。


  早年武陽太祖便是以兵甲起勢,推翻前朝,創立武陽天下。


  雖然武陽對於前朝的記載素來陳善可乏,甚至將之視為禁忌,但同時對於太祖的尚武之道,卻又素來推崇。


  曆代武陽君王,都會繼承太祖的配劍——鎮滄水。


  傳聞此間生有劍靈,且劍靈修為強悍,幾乎可以媲美武君級別的強者,劍靈一出,哪怕是剛剛入境的武者憑借此物,也能與武君大能打得不分伯仲。


  隻是傳聞雖然說得神乎其神,但至少在武陽城的百姓的記憶中,他們可從未見過此劍的風采,在更多的時候,這把鎮滄水,大抵也隻是作為皇權的象征,被傳承下來,手握此劍,便意味著你是皇權正統。


  而能為天子執此劍者,自然得是皇帝最仰仗的親信,譬如十多年前,姬齊繼位時,為他執此劍者便是天策上將李牧林。


  但姬權自然不可能信任自己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他的心底盤算著的始終是怎麽讓姬斐從這世上消失。而之所以將這樣殊榮贈予姬斐,一來是展現自己身為帝王的大度,日後就算清算了姬斐,也可以告訴世人,自己是真心待他,奈何他一意孤行,非得謀反,他方才不得已而殺之。


  這二來嘛……


  原因就更簡單了,隻是單純的想要惡心惡心這個在以往處處與自己作對,處處與自己爭鋒的家夥。


  他作為勝利者即將登基繼位,而姬斐卻隻能為他執劍,看著他享受萬民的擁戴。


  雖然此刻姬斐背對著自己,但姬權依然可以想象,姬斐臉上的神情此時應當是極為精彩。


  姬權雖然並不是一個聰明的人,但此時他對自己皇弟的猜測,倒是並沒有太多的出入。


  手拿姬家祖劍的姬斐走在隊伍前方,看著歡呼的人群卻是眉頭緊皺。


  他做了一個很大膽也很冒險的決定——


  當得知父皇被李丹青殺死的消息時,姬斐整個人都是懵掉的。


  在此之前,他謀劃了很多。既有關於如何應對姬權,也有如何在姬齊那裏取得寵幸,奪得太子之位的,甚至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例如姬齊死後,姬權繼位自己該如何行事。


  但做這些謀劃都需要時間去慢慢推演、落實,而非一撮而就。


  姬齊突如其來的死亡,徹底打破了姬斐的謀劃,姬權順利的掌握了神禦宮,神禦宮中的一切,姬斐的處境瞬間變得極為艱難。


  姬權派出了大批人馬圍堵在他的府門前,雖然並未有太多的限製他的人身自由,但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監視著,他想要聯係南疆亦或者調動在武陽城中的勢力都會落入姬權的眼中,對於已經掌握了先機的姬權而言,隻要自己有半點異動,便會被他以此為由,輕則關押入天牢,重則身首異處,甚至想見一見自己的母親,都同樣是難上加難。


  姬斐急得宛如熱鍋上的螞蟻,而這時自己一位平日就跟在自己身邊的太監卻忽然在一日午飯時,偷偷遞給了自己一張紙條,紙條上的內容很簡單,無非幾個字眼而已:欲救己,先救人。


  姬斐意識到這似乎是某些極為重要的訊息,於是乎他在府門中以歇息為由,終於尋到了與那宦官獨處的機會。


  這才從他嘴裏知道,這消息的傳遞者是他門下的一位小太監,小太監給了他這個紙條並且告訴他,想要脫離困局,就要先救下李丹青,而至於如何救,方法也很簡單,就是想辦法說服姬權在今日的大典上當著所有人的麵,審理李丹青。


  這其實不是一件特別難的做到的事情,昨日姬斐還是費了些口舌,便讓姬權答應了這事。


  但麻煩的是,如果李丹青沒有辦法在這場審判中給自己脫罪的話,李丹青固然會丟掉性命,而姬斐同樣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昨日他向姬權提出那樣的建議,看似逼宮,實際上卻也表達出了另一個意思:待到這登基大典完成之後,他便會改口稱呼姬權為陛下,也就是說是承認了姬權作為武陽皇帝,而一旦他這樣做了,便等於封死了自己所有的退路,日後真的想要再做什麽,那也是名不正而言不順了。


  故而,此刻姬斐的心中其實是有些後悔的。


  雖然自己對於那位遞來消息的太監是百分百的信任,但將這消息傳給他的小宦官可就來路不明了,他昨日夜裏越想越不對勁,便讓人去查了查那小太監,可那位小太監卻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不見了蹤影,怎麽找也找不到。


  這保不齊是姬權給他設下的陷阱,讓他跳到了裏麵去。


  畢竟他仔細的想了想,卻是如何也想不到李丹青能夠在這場困局中脫罪的可能。


  倒是自己的提議,不僅讓自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陷阱之中,而姬權能在今日的大典上讓李丹青親口承認自己的弑君之舉,說不得還能讓他的聲威提升數倍,這此消彼長之下,他的抱負想要實現可就又難上了數分。


  想到這裏的姬斐暗暗惱怒,昨日的自己也確實是被父皇的死所衝昏了頭腦,失去了判斷力,這才會如此輕易的相信這來路不明的消息。


  如今的他也隻能暗暗期望,事情不會朝著自己擔心的那樣去發展。


  ……


  隊伍緩緩的前進,終於穿過了內城,來到了外城。


  城南方向,百將街與天賜街的交界處,便是武陽朝的宗廟所在,姬權帶著文武百官不如宗廟,依照著規矩焚香禱告,昭告列祖列宗,然後又祭拜天地,這個過程繁瑣,且無趣,而作為尋常百姓的眾人自然也沒有機會去到這皇家重地觀摩,隻能在宗廟焦急的等候。


  宗廟外有一處占地巨大的高台,待到祭祀之事落下帷幕後,姬權便會帶著文武百官來此,當真所有人的麵,接過祖劍,再接受眾人膜拜,這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走完了大典的流程,登基繼位。


  而相比這件事情,早早的就來到此地四周圍觀的百姓們,顯然更想看到的是——在姬權加冕之前,同樣會在這高台上舉行的審理李丹青的場景。


  在翹首以盼了足足一個多時辰以後,宗廟方向終於傳來了動靜,宗廟的大門被人緩緩打開,遠遠便可見文武百官組成的隊伍朝著此處走來。


  人群開始喧嘩,眾人竊竊私語。


  “你們說今日真的會把那李丹青拉上台麵上來審理嗎?不會是以訛傳訛的謠言吧?”


  “這可不對,這消息我可是聽我在宮裏當差的親戚的說的,好些人都知道應該假不了。”


  “當眾審理,這還是開天辟地頭一遭吧?”


  “那有什麽?那李丹青做了這樣幹的事情,橫豎都是死字,我估摸著也就是走個過場!”


  “也對,那李丹青當真是膽大包天,這樣的事情當真天底下也隻有他一人做得出來。”


  百姓們熱情的討論著此事,而不遠處的一群人,卻眉頭緊皺,相比於大多數擠在在高台四周的百姓而言,這群人所處的地方不僅有長凳供他們落座,同時四周還站滿了甲士,見給他們圍在其中,不讓周圍推搡的百姓打擾到他們半點。


  這樣的優待,隻是一眼便讓人覺得這群人應當是出身高貴的皇親貴胄,方才能有這樣的禮遇。


  可實際上坐在其中的這群家夥,卻幾乎將憂心忡忡寫在了臉上,他們時不時的抬頭眺望高台方向,對於漸漸從宗廟中走出來的皇帝儀仗視而不見,放到隻是看著稀稀落落站著幾位官員的高台,似乎在尋找著些什麽。


  他們自然不是旁人,赫然便是世子府的青竹等人。


  他們並非自願前來觀禮,而是朝廷的命令,站滿了她們周圍的甲士自然也不是前來保護她們的,而是監視。


  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們也是籌碼,作為威脅待會會被審理的李丹青的籌碼,讓李丹青不要說出些什麽不該說的話。


  畢竟,在姬權看來,李丹青是自己前來投降的,姬權多少有些擔憂,一心求死的李丹青會說出些什麽駭人之語,損了皇家威嚴。


  而就在這時,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聲驚呼,之間一大群甲士押送著一輛囚車從街道外緩緩駛入此地,百姓們自發的讓開一條道來,而囚車中,站著一個衣衫淩亂,雙足與雙手都被巨大的鐵鏈鎖住的身影,那赫然便是今日的主角,李丹青!


  看見此景,世子府中的眾人紛紛臉色一變,劉言真更是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黑水刀,身子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要站起來。


  但一旁的青竹卻搶先伸出手,將之摁了回去。


  “溫君師姐。”劉言真困惑的看向青竹。


  在來之前眾人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青竹的阻攔讓劉言真不免有些困惑。


  “再等等。”青竹卻言道:“世子既然讓我們傳遞消息,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先看看情況再說,這一步是最壞的情況下不得已才做的事情。”


  劉言真皺起了眉頭,在她看來大抵已經沒有比這再糟糕的情況了,不過事關李丹青的安危,劉言真倒是收起了自己素來跳脫的性子,她坐下了身子,暫時壓下了自己的衝動,可放在刀柄上的手卻並未鬆開。


  而與此同時,囚車被緩緩打開,神情狼狽的李丹青被數位甲士壓著送上了高台,同時在宗廟中完成了祭祀的姬權也在大隊伍的簇擁下來到了此處。


  穿著華麗長袍的姬權先是朝著台下的百姓點頭示意,然後便在數人的簇擁下來到了高台上,他以勝利者的姿態看向李丹青,在禮官宣讀完那番慷慨激昂的陳詞後,龍椅被搬到了他的身後。


  三府九司的官員也來到了他的周圍,刀筆吏也在一旁落座,所有的目光都在這時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周遭百姓們也停止了他們的喧嘩,場麵忽然寂靜下來,他們知道,今日的重頭戲就要來了。


  姬權坐下,俯視著被幾位甲士強壓著跪下的李丹青,眯眼問道。


  “李丹青,我問你。”


  姬權的聲音低沉,帶著幾分平日不曾有過的威嚴。


  “我父皇是否是你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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