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間有風霜 第二十六章 武陽城裏的寶座
這其實是一件挺莫名其妙的事情。
據李丹青所知,脈門當然是進入金剛境最重要的標誌,但衝開脈門往往需要修行者主動有意的調動血氣之力,再經過長時間的嚐試與努力,方才可以做到。
可李丹青一開始給自己製定的計劃中,便是要用很長的時間滋養肉身,以彌補自己以往荒廢的時間,從未想過更不談去實施衝開脈門這樣的舉動。
那種密布全身的痛楚再次傳來,李丹青疼得咬牙切齒,卻不敢發出聲音。
但痛楚卻是如洪水來襲前的潮汐一般,一道接著一道,愈發的密集也愈發的狂暴,在那樣的痛楚下,李丹青並不認為自己能一直堅持下去。但一旦夏弦音發現了此事,他修行的秘密恐怕就得公之於眾。李丹青不敢去賭夏弦音會在知曉一切之後,依然選擇站在他這一邊。
可如今這衝開脈門之事已經箭在弦上,由不得李丹青去多做猶豫。
他咬了咬牙,站起身子,強壓下體內一波接著一波的痛楚,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大風院的院門。
……
依照著李丹青的計劃,他是想要去到大風城外,尋一處無人的曠野,衝開脈門。
但才踉踉蹌蹌的順著元武街的街道走出幾步,他便察覺到了不對。他皺著眉頭卻故作無事的走到元武街的街尾,在轉入一個巷口後停下步伐,貼著巷尾的牆體,探出腦袋看向元武街,便見數道黑影從街尾快步朝著此處跑來。
有人在跟蹤!
李丹青的心頭一驚,大致猜到那些跟蹤之人恐怕與宇文冠脫不開幹係。
劇烈的疼痛感讓李丹青已經有些神誌不清,他趕忙轉過身子,想要甩開身後的眾人,但顯然以他現在的狀態,這樣想法隻能是奢望。
他連續轉過幾個巷口,幾次試圖甩開身後跟著的黑衣人,但對方就像是狗皮膏藥一般,一直緊緊跟隨在他的身後。
李丹青有些焦急,甚至後悔自己離開大風院的決定。畢竟就算被夏弦音發現了他修行的秘密,事情也遠不至於沒有回轉的餘地,而若是落到了宇文冠一行人的手中,保不齊還有性命之憂。這在大風城內,對方或許還能有所顧慮,但若是出了大風城,到了四下無人的郊野,那對方行事恐怕就愈發的肆無忌憚。
李丹青隻能帶著眾人在這大風城中玩起來貓抓老鼠的遊戲。
隻是,那群山貓們似乎也漸漸察覺到了李丹青的異狀,他們開始不再如之前那般小心翼翼,更是無心再有意遮掩自己的行蹤,反倒大大方方的就跟在距離李丹青身後不過十餘丈遠的地方,帶著冷笑看著這位世子殿下跌跌撞撞,舉步維艱。
李丹青當然也清楚自己的處境,但他極力壓製的破境之勢,在這時似乎已經抵達了極限,巨大的痛楚讓他幾近昏厥,他的嘴裏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正進退維穀之時,卻忽然看見不遠處街道旁的高樓中卻是燈火通明,鶯歌燕舞之聲不絕於耳。
李丹青搖了搖腦袋,試圖讓自己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清醒幾分,咬著牙憑著最後一口氣來到了那高樓旁。
李丹青抬頭看去,卻見那與整個夜深人靜的大風城格格不入的樓台門楣上書著魚兒樓三個大字。
門口的小廝恰恰是當初那位與李丹青交集之人,他眼尖的一眼便看見了李丹青,見識過對方將幾百兩銀子隨意贈出灑脫場景之後,那小廝可不敢再對李丹青有半點輕視。
“喲!這不是李世子嗎?快快裏麵請!”那小廝快步上前,熱絡的扶著昏昏沉沉的李丹青,隻當這位世子是不知在哪裏喝得爛醉,到此來尋歡作樂來了。
“世子今日是要去賭坊一展身手,還是要找哪位姑娘一訴衷腸啊?”
小廝的聲音從耳畔傳來,李丹青渾渾噩噩的用最後一絲理智言道“找間上房……”
……
玉錦提著長裙穿過了鶯歌燕舞的魚兒樓大廳,在小廝的引領下一路來了位於二樓上的廂房。
“世子一進門就昏了過去,小的起先以為他隻是飲多了酒,但小的怎麽叫都叫不醒……”小廝臉上的神情有些緊張。
玉錦點了點頭,言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這裏交給我。”
聽到這話的小廝如蒙大赦,連連道謝之後,這才轉身逃一般的離開了此處。
玉錦推開房門走入其中,入目第一眼便見李丹青躺在軟塌上,她皺起眉頭走上前去,卻見這位世子大人衣衫淩亂,臉色慘白,嘴裏時不時發出一陣陣悶哼。
“李世子?”玉錦嚐試著輕聲喚了一句,但躺在軟塌上的李丹青卻並沒有任何的反應。
玉錦大著膽子走到了李丹青的身前,她剛想伸手去探查李丹青的狀況,卻見李丹青周身血管凸起,一道道血色的事物在他的皮層下蠕動遊走,依照著某種特定的規律一次又一次的運轉開來。
那是血氣之力在李丹青的體內運轉,而血氣磅礴到了外顯的程度,那邊說明此人已經到了衝開脈門的關鍵時期。
這當然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真正讓玉錦感到詫異的是,這衝開脈門雖說隻是走入修行之境的第一步,但對於每個修士而言卻都極為關鍵,需要修行者以最好的狀態以及極大的精力去完成,可現在的李丹青分明已經陷入昏迷,可體內的血氣之力卻還在自主運轉。
這樣的狀況倒不是更古未有。
傳聞中有些天賦異稟之人,生來便可修行,甚至無需刻意施展什麽法門,體內的力量便會自行壯大。這種天賦被稱之為真武神軀。
而擁有真武神軀之人,隻要不中途夭折,成為武君幾乎都是板上釘釘得事情,可關於李丹青的種種傳聞玉錦也早有耳聞,難不成一切都是因為這位世子殿下在故意藏拙?
“混蛋!”
“我分明看見李丹青走了進來!怎麽中途就不見人影了!?”
“快說!他在哪!?”
玉錦正皺著眉頭想著這其中的就裏,樓下卻忽然傳來一陣怒罵聲,伴隨著酒客與姑娘們的驚呼,小廝的哀嚎聲與碟碗碎裂的聲響一同響起。
玉錦的心頭一驚趕忙走出了房門,在外恭候的侍女小冉趕忙迎上前來言道“小姐,是永安武館的宇文公子前來尋李世子,咱們……”
“帶我去看看。”玉錦麵沉如水,打斷了小冉的話。
小冉一愣,卻趕忙低著頭在前方引路。
二人很快便來到一樓的大廳,入目便見極為魚兒樓的小廝倒做一團,幾張案台倒地,酒水菜肴散落,可謂滿地狼藉。而以宇文冠為首 的幾人正趾高氣昂的站在大廳中央,宇文冠麵色陰沉,一旁一位生得人高馬大的武館弟子,正大聲的叫嚷著“今天,你們不把人交出來,這魚兒樓也就別在我們大風城開下去了!”
“奴家今日一早起來便覺心跳加速,暗道恐有好事將至,這左盼右盼也不見什麽異常,還以為自己隻是自己多想。”
“卻不想原來是宇文公子大駕光臨,讓奴家這魚兒樓蓬蓽生輝。”玉錦的聲音在這時響起,在場的眾人都紛紛側目看去。
宇文冠的眼睛也隨即眯起,看向玉錦的目光中那貪婪之色可謂毫不遮掩。
玉錦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她的腰身搖曳,風情萬種的走到了宇文冠的身前,笑盈盈的說道“宇文公子上次來魚兒樓可得是大半個月前了吧,咱們魚兒樓的姑娘可想念得緊,好些個為了公子那是茶不思飯不想,奴家也甚是思念,來,先讓奴家敬公子一杯,待會奴家再給公子尋幾個可人懂事的姑娘好生伺候。”
玉錦這樣說著,端起一旁的酒壺就要為宇文冠斟滿一杯清酒。
可這手方才伸出,宇文冠便猛然出手握住了玉錦的手,隨即,他目光陰沉的盯著玉錦言道“酒隨時可以喝,但李世子的身子可等不了那麽久。”
玉錦一愣,神情古怪。
宇文冠又言道“姑娘有所不知吧?我與李兄那可是早在武陽城便認識的故交,今日李世子身體有恙,在下前來就是為了帶他去醫治,方才我分明看見他入了你們魚兒樓。但偏偏玉錦姑娘的這些小廝摸不清茲事體大,我已經幫姑娘教訓過他們了,總歸玉錦姑娘不會如他們這般不識大體吧?”
說著,他握著玉錦的手腕的手微微發力,玉錦吃痛之下頓時臉色煞白。
她嚐試著抽回自己的手,但卻難以與宇文冠那巨大的力道抗衡,反倒讓自己的額頭上冷汗淋漓。
“魚兒樓……是尋歡作樂的地方,李世子能來這裏便說明身子沒有大礙……宇文公子若是真的擔心,玉錦可以幫忙轉達詢問,但若是強行硬闖,攪了李世子的雅興,玉錦怕有損二位情誼……”但饒是如此玉錦依然還是咬著牙如此言道。
“哼。”宇文冠聞言冷哼一聲,低聲罵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魚兒樓挾持李丹青世子!罪同謀逆!去給我找到李世子,誰敢攔著,誰就是同黨!”
宇文冠這般大聲喝道,他臉上的神情猙獰,讓在場的眾人一時間都噤若寒蟬。
而他帶來的那些武館弟子早已蠢蠢欲動,聽到這話更是沒有半點猶豫,邁步就要朝著魚兒樓的各個廂房奔去。
玉錦見狀心頭一急,正要攔著眾人,卻被宇文冠察覺了她的心思。
一想到之前自己無論如何百般殷勤都無法討得對方歡心,而現在她卻為李丹青處處庇護,一時間妒火怒火交織心頭。
“賤人!”
宇文冠這樣罵了一句,抓著玉錦的手猛地一用力,便將玉錦的身子重重摔在了地上。
玉錦狼狽倒地,發出一聲痛呼,嘴角頓時有鮮血溢出。
但宇文冠卻並不解氣,抬起自己的腳就要朝著玉錦的腹部踩去。
眼看著局勢已經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而就在這時,一道清朗的聲音卻忽然從眾人頭頂傳來。
“宇文兄好大的威風!”
“在武館做個弟子就敢給人扣謀逆的重罪。”
“這要是回到了武陽城,是不是神禦宮裏的寶座也得給宇文兄騰個位置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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