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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萬古先賢

  破敗朝歌城的西側長街兩側依然是一派破敗之景,暗沉沉的街道兩側隨處可見斷壁殘垣,地上爬行的鼠蟲,滴水的屋檐,以及周圍行走著的活死人一般的行人,都讓這處的光景充斥著詭誕之相。

  但行走在其中的邢雙雙對於這般駭人的景象卻並無任何知覺一般,她的神情平靜,絲毫沒有之前跟在李丹青身旁時那般處處小心翼翼,反倒是閑庭信步,時不時的四處觀望,似乎對這裡的一切很感興趣。

  忽然一股奇異的能量波動猛然襲來,以遠處的某一處地界為中心向著四周輻射開來。

  那股力量涌動之處,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尤其是周遭那些活死人模樣的行人,紛紛神色激動的看向那能量波動傳來的方向:「是承道人!」

  「承道人來了!」

  也不知道是誰這樣說了一句,眾人紛紛應和道,無論是街角叫賣的商販,還是酒肆中飲酒的酒客都在這時不約而同的放下了手上的事情,然後快步朝著那能量波動傳來的方向走去。

  邢雙雙也停下了腳步,她皺著眉頭看著那處,臉色陰沉。

  而也就在這時,數道身影忽然從這破敗街道的各處陰影中湧出,以快得驚人的速度來到了邢雙雙的身前,紛紛單膝跪下。

  這群來者皆身披黑袍,頭戴兜帽,身形與模樣都被隱沒在其下,看不清容貌。

  為首之人低聲道:「見過殿主。」

  邢雙雙對於這群忽然出現之人並未表現出半點的驚訝,只是平靜的看了為首之人一眼問道:「是什麼情況?那個葉龐來了嗎?」

  「不是葉龐,是洛安安。」為首之人低聲道。

  「洛安安?」聽聞這個名諱的邢雙雙的臉上浮出一抹異色。

  「他們還是參和進來了嗎?」她嘴裡嘟囔道。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做,那個洛安安此刻正進入入定狀態,似乎剛剛覺醒體內的文道靈蘊,如果我們現在出手,或許可以從她的手裡奪走這文道靈蘊……」黑袍之中的為首之人這樣言道。

  啪!

  只是這話方才落下,一記響亮的耳光就落在了他的臉上。

  邢雙雙的面色陰沉:「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教我做事了?」

  那黑袍吃了一記耳光,身子一歪險些栽倒在地,但穩住身形后卻不敢露出半點惱怒之色,只是趕忙應道:「殿主恕罪!屬下只覺得洛安安這承道人的身份朝廷尚未知曉,現在拿下,一來可以躲過朝廷的耳目,二來也便於控制……」

  「洛安安是李丹青的人,而李丹青是我與其餘幾位殿主選定的冥殿接班人!就是真的要對他動手那也不是你能決定的事情,做好自己的本分,在永生殿僭越是什麼下場,我希望你能明白!」邢雙雙低頭看著那黑袍,寒聲低語道。

  黑袍的面色一寒,頓時噤若寒蟬,低下頭不敢再多言半句。

  邢雙雙見狀,也未有再多做為難,語氣也緩和了不少,說道:「昨日才起了迷霧,今日朝廷又讓葉龐喚醒這裡世界,一定有什麼謀划,或許就是針對李丹青與洛安安的。咱們先靜觀其變,若是得了機會,那邊奪了那葉龐的文道靈蘊……」

  「是!」

  那些黑袍聞言自然不敢駁斥邢雙雙的命令,在這時紛紛低頭應是。而說罷此言,邢雙雙身前那數十道身影,也隨即化作一道道殘影,再次隱沒在這破敗城池的各個陰影之下。

  邢雙雙則於這時側頭看向那股能量波動傳來的方向,她的嘴角上揚,勾起一抹笑意,低聲輕語道:「麻煩很大,我的李公子,你可不要折在這裡,不然到時候奴家又得被那幾個老傢伙說道,我的眼光素來不錯,希望這次,也不例外。」

  ……

  「娘!」

  「我不想讀書。」

  「這些書看著好沒勁!」

  武陽城的小院中,年幼的洛安安皺著眉頭,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的母親。

  溫婉的婦人坐在一旁在一張手帕上綉著鴛鴦,聽聞此言抬頭看向自己的女兒,並無責怪,只是笑著問道:「那安安想做什麼?」

  女孩聞言從小木凳上站起了身子,眉飛色舞的言道:「我想去修行!練武!」

  「到時候我就可以像父親一樣上陣殺敵!我昨天還遇見了玲兒,他爹在教她刀法,身上穿著小鎧甲,看上去可神氣了!我也想要那樣!」

  「娘不是給你請了教習嗎?你爹的刀譜也在屋中放著,你想學看完了書去學便是。」女人笑著言道,看著女孩的眸中滿是寵溺。

  女孩卻有些氣惱的跺了跺腳:「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不想看書了!這些書沒勁!我為什麼要花時間在這些事上面!我以後也不想做個書生!」

  「讀書可不是為了讓你日後一定要做什麼,是要讓安安明白書上的道理。」女人放下了手中的針線,笑盈盈的說道。

  「什麼道理?」女孩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的看向自己的母親。

  「做人的道理。」

  「分得清對錯黑白,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安安是個聰明的孩子,習武的進展很快,可若是不明白這些道理,空有一身本事,做了惡事,如何得了?」女人走到了女孩的跟前,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腦袋寵溺的言道。

  「娘!我不會做壞事的!你問問玲兒她們,我最乖了。」女孩嘟著嘴,有些不滿的說道。

  「有時候,有些事,你尚且不知道善惡,或者善惡會被隱藏在很深的地方,可不是現在這般簡單。」女人耐心說道。

  「哪有那麼複雜,我爹不也沒讀過多少書嗎?娘不還是常說我爹是個大英雄!」女孩反駁道。

  女人笑道:「你爹是沒讀過多少書,但那是因為有讀過書的人在教他。」

  「嗯?誰?」女孩有些好奇,她可從來沒聽說過自己的父親還有個書生師父。

  女人卻在這時伸手指了指女孩手中的書本,言道:「書里的人。」

  「書里?」女孩將那書本拿起翻來覆去的看了半晌,也沒有發現裡面有半個人影。頓時有些氣惱的盯著自己的母親,嘟著嘴言道:「哪裡有什麼人!?」

  「書是人寫的。」

  「看上去這薄薄的一張紙,一撕即毀,但上面的每一個字跡都包含著前人的智慧與心血。」

  「先賢們明悟世間大道,授予人們鑽木取火之法,這才讓先輩們告別了茹毛飲血的世代。又定下禮儀之道,這才有了長幼尊卑,劃分家國天下,這才有了王朝高懸,將士在外廝殺,百姓安居樂業,這些都寫在書里,卻又不全在書里。」

  「可若是有一天,沒人再讀書,那這些禮義廉恥就會漸漸被人忘卻,那時就是人人都有就是有天大的修為,人間也只是一派渾噩地獄,你爭我奪,燒殺擄掠,放眼看去,雖是人形,內里卻只剩獸性。」

  女人的話太過深奧與玄妙,女孩聽得似懂非懂,有些苦惱的問了句:「所以娘讓我讀書,是想讓我長大后做教書先生,教給他們這些道理?」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想讓安安知道這些。」

  「也……記得他們……」

  ……

  洛安安的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坐在屋前讀著書中晦暗難懂的文字,一旁的母親一邊綉著女紅一邊輕聲哼著不知名的歌謠。那樣的時光靜謐如流水,雖然沒有波瀾起伏,卻又讓人心安。

  體內某種被藏在深處的東西,似乎受到了某些感召,在那時萌芽、出土,肆意生長……

  她彷彿看到了鴻蒙除開,有人在石壁上刀劈斧砍寫畫下一幅幅潦草卻又生動的圖畫,記錄著某個人或者某個部落的一生。無數身披絨毛之人圍攏過來,靜靜看著石壁上的畫卷,面露神往之色。

  又有人在狂風暴雨間,靜坐燭台前,拈筆輕妙,在竹簡上寫下一個個古怪的字跡,每一個字眼落筆,天地間的雷鳴之音便大上幾分,暴雨便急上幾許。但那人卻巋然不動,字字寫來。待到數道竹簡用完,男人落筆起身,嘴裡一口鮮血噴吐,卻面帶笑容:倉頡造字,大道有書!

  還有人登上山巔,與星光同耀,周身有神鳥游弋,他憑空落筆,寫下天為上,地為下。父為尊,子為孝。君為勤,臣為忠!於是天地又道,尊卑有序,渾噩世人終得教化。

  接著越來越多的身影走出,他們圍在洛安安的身旁,金色的光芒下洛安安看不清他們的容貌,卻能感覺到他們臉上的笑容。

  然後他們張開嘴,開始將那一道道看似簡單,實則融入了他們數代人畢生智慧的箴言一一吐出。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

  ……

  無數道箴言湧來,洛安安並不能將之一一聽清,卻能感受到那種與先賢透過千年萬年光陰,穿越時空對話的奇異感。

  她的心神在那一瞬間出奇的寧靜,她起身朝著眾人一一躬身,鄭重道:「謝過先生,安安受教了。」

  光暈中的聲音撫須點頭,面帶笑意。

  然後伸出手朝著洛安安的眉心一指,輕聲道。

  「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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