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再見方州郡志
「院長可曾見過邢雙雙?」再次穿行在這「朝歌城」的大道上,李丹青與洛安安倒是也習慣兩側那些面目可憎的行人。
洛安安忽然出聲問道,李丹青聞言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估摸著沒有進來吧?方才那客棧咱們也看過了,並未有其他人的存在。或許這一次只有我們來到了這鬼地方。」
洛安安點了點頭,對於此事也未有深究。邢雙雙進來的行為詭異,哪怕是洛安安也能感受到對方似乎在有意無意間阻撓著他們繼續調查此事,此刻對方不在,反倒少了個不確定因素。
洛安安想到這裡,抬頭看了看天色,也不知道這方世界是只有白天還是說晝夜相反,兩次來到這裡都是在四海城的夜色中,而這處卻又恰恰是白日。但說是白日,可卻讓人絲毫感受不到夏日的陽光明媚。
或許是心境不同的緣故,再次來到此地的洛安安也沒有如之前一般,詫異於場景的轉換與那些街道上詭異的行人,反倒是靜下心來細細觀察著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
陽光照耀下,城中的一切卻還是灰濛濛,陰沉沉的一片,就像是這座城池的上方,存在著一道看不見的屏障一般,將外面明媚的陽光阻擋,照射不入這方天地一般。
等等!
想到這裡的洛安安忽然心頭一凜,像是記起了什麼。
她側頭看向李丹青,卻見李丹青也在這時低下了抬頭的頭,正看向她。
「你覺不覺得這裡和鳳來學院很像?」李丹青搶先問道。
也意識到這一點的洛安安重重的點了點頭,方才她還覺得奇怪,這所謂的「朝歌城」給她一種很熟悉感覺,李丹青此言一出,與她心頭的想法可謂不謀而合。
「確實如此。」洛安安點了點頭,這處古怪的地界確實處處透著與鳳來學院的相似之處。
「那院長準備如何調查此地的秘密?」洛安安又問道。
雖說李丹青為了她願意涉身此地的心意讓她極為感動,但這事目前看起來還是有諸多棘手之處,至少一時間洛安安是想不到該由何處入手。
李丹青聞言也眉頭一皺,一時間確實沒有一個特別好的辦法,正暗暗思慮間。
「藍兒!」
「藍兒!你不會有事的!再撐一撐!今日承道人一定回來的!父親會給你找到甘露的!」
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呼聲忽然從街角傳來,李丹青與洛安安皆在這時尋聲回頭看去,卻見一位身著破爛衣衫的活死人正抱著一道嬌小的身影,在街道上狂奔,而他懷裡的小骷髏正神情萎靡,身陷的眼眶中幽綠色的鬼火時隱時現,一隻無力垂在衣衫外的骷髏手臂也變得有些虛無透明,似乎隨時都會熄滅一般。
李丹青敏銳的看見那抱著小骷髏的傢伙的左手食指缺了一根指骨。
「是方州郡志!」李丹青頓時醒悟過來,趕忙與洛安安走上前去。
「發生了什麼?」李丹青在第一時間出聲問道。
正抱著女兒在街道上奔跑的方州郡志撞見了迎面而來的李丹青二人先是一愣,隨即認出了二人,他冒著鬼火眸中忽然綻放出炙熱的光芒,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神情激動的看向洛安安言道:「救救我女兒!救救她!」
洛安安面對方州郡志近乎歇斯底里的懇求,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她言道:「我……我應該怎麼救她?」
「甘露!你是承道人!你的身上一定有甘露的!只要一滴!只要一滴!就能救我女兒!求求你了!」方州郡志這樣說著,將懷裡奄奄一息的小骷髏放在了地上,然後開始一個勁的朝著洛安安磕頭請求。
……
洛城。
其實在洛安安的眼裡並不能算是一個十全十美的父親。
在她十歲之前,洛城一直在白狼軍做事,遠戍邊關,時常一年也只能見上一面,母親倒是很理解父親,時常告訴洛安安,父親在外征戰,為的是千萬人能夠安居樂業,是大英雄。
但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哪能理解這些。
她只知道旁人的孩子由父親陪著,元宵節可以坐在父親的肩上遊街看花燈;巡狩節,可以騎在父親的馬背上,在密林中馳騁;奉了年關還能有父親帶著放煙花爆竹……
但這些她都未曾經歷過。
大多數時候,她都是陪著自己的母親,練武、修行、讀書。
洛安安的母親葉菱。
她是個很安靜的女人,出生書香門第,當時所在之地的城主垂涎葉家的家產,勾結賊人殺了她家中老小,葉菱獨自一人逃難到了武陽城。
雖說家中只剩她一人,又獨自漂泊在外,但心性堅韌的葉菱卻並不想著如何苟活,來到武陽城的第一天便跪到了神御宮外,想要為自家冤死的家人討個公道。
但當時先帝病重,朝廷中忙著你爭我奪,幾位藩王與姬齊的奪嫡之爭如火如荼,而那位殺害葉菱父母的狗官恰好是一位權柄滔天的藩王心腹的表親,朝廷中無人敢觸怒對方,自然也不願意接手這燙手的山芋。葉菱一連在那神御宮外跪了足足三日時間,也無人過問,想要進入神御宮,那更是天方夜譚。
多日的不眠不休,加上心底湧起的絕望,讓這個倔強的姑娘昏死在了神御宮外。
當她再次醒來,已經是在洛城的家中。
接下來的故事,就多少有些俗套,剛剛坐上提御司知事之位,前途一片大好的少年,頂著壓力徹查此事,將那狗官與賊人繩之以法,葉菱也在其後嫁給了那少年。
小時候的洛安安常常問自己的母親,嫁給父親到底是出於感激還是喜歡。
但每每這個時候,女人總是淺淺一笑,摸著洛安安的頭說道。
「不是每個故事都得有轟轟烈烈的愛恨情仇,有時候選擇一個人,只是因為在他身邊,你覺得安心,那就夠了。」
……
毫無疑問的是,葉菱說的是實話。
哪怕接下來的很多年裡,她與洛城聚少離多,但她也不曾有半點怨言。
相比於父親,葉菱絕對算得上是一個完美的母親。
她教洛安安讀書習字,為她請來武道教習,那十來年的日子裡,葉菱很好的填補了洛安安心中沒有父親陪伴的空白。
但好景不長,就是洛安安十歲那年,洛安安與母親一道得了重疾,母女二人很快便病入膏肓,坊間不知哪來的謠傳,說二人得了瘟疫,屋中的僕人避之不及,而送去邊關的家書一時半會也難有回應,起先葉菱還能撐著身子照顧洛安安,但後來自己也病倒了。
等到洛城一路快馬加鞭疾馳數萬里回到武陽城時,等待著他的是葉菱冰冷的屍體與奄奄一息的洛安安。
他帶來李牧林的手諭,那時如日中天的李牧林在這武陽朝一言九鼎,有他的手諭,哪怕是皇宮中的御醫也得前來為洛安安醫治。但哪怕是太學閣中坐鎮百草堂的醫道聖手紀玄壺對洛安安的病情也一籌莫展,只道是洛安安經脈萎縮,非藥石可醫,只有白龍山的老神仙或許有救助之法。
但魏陽關這樣的人物就是皇帝想見也不見得能夠見著,更何況他洛城只是白狼軍麾下一位不起眼的千夫長。
可洛城還是去了,他背著洛安安,帶著三匹駿馬,一路披星戴月來到了白龍山下。
守門的弟子不讓進,他就帶著洛安安住在了白龍山的山門外,每一位路過的弟子他都會舔著臉上去攀談,求他們幫著引薦。
洛城其實並不是一個善於此道的人,多年的戎馬生涯,讓他大多數時候都習慣直來直往,習慣不苟言笑。但為了洛安安,為了他死去的夫人,他卻在臉上帶著自己並不擅長的笑容,卑躬屈膝,一遍一遍的懇求著每一個能讓他看到哪怕些許希望的人。
那種歇斯底里,那種無能為力卻又拚命的想要傾盡全力的模樣……
與眼前的方州郡志如出一轍。
……
洛安安的雙拳握緊,她看著眼前這模樣可怖的方州郡志,心底暗暗告訴自己。
她要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