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大黎神淵
龍象第四十三章大黎神淵夜風吹過,開著的房門外王小小重新種好的嫩苗隨風輕輕擺動。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終於回過了神來。
他有些惴惴不安,今天孫禹太奇怪了。
能讓一個這麼不著調的傢伙忽然這麼一本正經,那一定是發生了些什麼事情。但可惜,李丹青想不明白。
他回頭看了看眼前靈位,謫仙劍君……
他不知道如何作想,在那時走上前去,也點了三炷香,插入神龕前的香台中。
「你老若是在天有靈,那就好生保佑保佑你的那些徒子徒孫吧。」他這般言道,又頓了頓,說道。
「如果覺得我也算的話,那就順便保佑我,日後大富大貴,妻妾成群。」
……
「北邊住著幽雲鬼,夜裡喜抓應水郎。」
「多少性命鐵蹄碎,千戶萬戶掛白條。」
「孩子你夜裡莫哭叫,引來幽鬼好凄寥。」
「孩子你夜裡且嬉鬧,咱有陽山烈陽高。」
男人踉踉蹌蹌的走在大風城郊,他的腳步一深一淺,身子搖搖晃晃。
手裡提著的酒葫蘆隨著身子的搖晃,時不時灑出酒水,落在地上。
男人卻猶若未覺,只是邊走便唱著那首早已被世人遺忘的歌謠……
巍峨的陽山聳立在眼前,就像是靜默在歲月中的巨人,俯視著天下眾生。
不知是不是錯覺,男人覺得,那巨人,在看著他……
一直在看著他。
它正等他,就像朝露在等清晨,就像海岸在等浪花,就像……
母親在等孩子回家。
朝朝暮暮,鍥而不捨。
而現在,他要回家。
但一個人卻攔在了他的身前。
他的模樣也很邋遢,也帶著些許酒氣,但卻眉眼冷峻,與眼前醉醺醺的男人截然不同。
「孫禹,你不該回來的。」男人盯著醉醺醺的孫禹這樣言道。
孫禹看著他,又似乎是看著他背後的那座聖山。對於對方的出現孫禹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意外,他打了個酒嗝言道:「離家的孩子想要回家,凡間的聖山想要看一看穹頂的星辰。」
「這天經地義的事情,哪有該與不該。」
男人皺起了眉頭,他盯著眼前的孫禹,似乎在確定對方方才所言之物到底是出於真心還是酒後的瘋言瘋語。
「你找到洞悉昊陽壁上那《昊陽歸息訣》的辦法了?」男人問道。
孫禹苦笑著搖了搖頭:「但他們找到了,我想再去試一試,在他們做到之前。」
男人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些許,他神色複雜的盯著孫禹:「所以你沒有辦法,回來也只是找死是嗎?」
「總歸要試一試,不能將祖宗留給我們的東西就這樣拱手相讓,死在陽山上,我至少還有些臉面去見列祖列宗。」孫禹笑道。
「可我不想你死,你回去吧。陽山就算成了別人的東西,但你還活著,大風院那位李世子人還不錯,靠著他與門下的弟子,就算沒有辦法取得聖山傳承,但總歸也算是延續了祖宗留下來的道統。」男人規勸道。
孫禹卻笑了笑:「那是你要做的事情。」
「嗯?」男人一愣。
「你和趙權是整個陽山我最信任的人,這些年他維持著四大學院,而你幫我守著大風院。我們三人從小一塊長大,一同立志要中興陽山,渾渾噩噩四十年過去,我們都長到這般年紀,只可惜我辜負諸位的重託,這些年四處尋找也未有找到破開昊陽壁上隱晦氣息的法門。到了今日,朝廷出手想讓陽山改朝換代,我方才明白,昊陽壁上的古怪並非天數之變,而是人禍以為。」
「郢家布局恐怕早在數十年前便已經展開,師父師祖說是死在強行洞悉昊陽壁秘密的執念下,倒不如說是死在了郢家設下的局中。」
「我身為陽山山主,既然無力回天,那便理應以死謝罪,即使我今日不去,日後他們同樣會置我於死地。但你不一樣,你隱姓埋名這麼多年,他們不曾知曉你的身份,再辛苦你一些,保護好大風院的孩子們,他們或許會是陽山留在這世上最後的痕迹。」
「哪怕這點痕迹只是星火,但未來也說不得會有燎原之相。」
孫禹慢悠悠的說著,醉意似乎在這時散去了不少。
男人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孫禹的請求,他低著頭思量了一會。
「你覺得這一切是郢家布的局,是因為郢家給了張囚破開昊陽壁的辦法。」
「這確實沒錯。」
「但這個消息是誰給的呢?白素水?她告訴了趙權,然後趙權告訴了你,對嗎?」
男人這樣問道,語氣中卻莫名的帶著怒火。
只是心蒙死志的孫禹卻並沒有察覺到男人的異樣,他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你知道我的性子,還請不要阻攔。」
男人再次沉默,好一會的時間后,他方才點了點頭,然後退開了身子,給孫禹在身前讓出了一條道來。
孫禹見狀笑了笑,輕聲到了聲謝謝,他又抬頭看了看那座巍峨的山峰,眸中露出嚮往之色,他沒有太多猶豫便在那時邁步朝著山巔走去。
就在二人錯身而過的瞬間,男人忽然言道:「孫師兄。」
孫禹本能的回過頭,看向對方,可就在那一瞬間,他眸中的光彩猛然收斂,身子一顫,面露錯愕之色。
他顫抖著有些艱難的低下頭,卻見自己的腹部,一柄短劍刺入,鮮血奔涌而出,同時一股可怕的力量順著劍身湧入他的體內,用近乎可怕的速度摧毀著他的五臟六腑。
生機在那一瞬間,快速消弭。
對於一個已蒙死志的人而言,死亡當然不是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殺他的人,赫然是他方才託付身後事的人,是他無比信任的人。
孫禹沒有時間去感受即將到來的死亡,他只是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們自幼相識,從七八歲拜入陽山開始便是知己好友,年幼時他們一同修行,一同調皮搗蛋,也一同被師長責罰;他們相互訴說彼此的秘密,他們知曉年少時,彼此曾喜歡過哪位姑娘;他們經歷過大難,曾彼此以性命相托,他們經歷過悲歡,在深夜豪飲高歌。
那是他最信任的人,那種沒有任何理由,願意以性命相托的人。
而這樣的人,卻在這時對他舉起了屠刀。
孫禹難以置信,他看著他,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問道:「絕通……為什麼……」
男人看著漸漸失去生機的孫禹,身子隱隱有些顫抖。
「聖基。」他靠到了孫禹的耳畔,輕聲吐出了這兩個字眼。
「陽山之所以得不到星辰庇護,是有人拿走了它的一半聖山基石,斷了它與星辰的聯繫,即使你們得到《昊陽歸息訣》也於事無補。」
「我叫王絕通,但我不是王絕通。」
「我來自幽雲,我為我的族人而活,你放心,他們奪不走你的陽山,因為,我會毀了他。」
「對不起,我所能為你做的一切,只是告訴你真相。」
男人的臉色冷峻,平靜的說著殘忍的真相。他的語氣那般波瀾不驚,就好像殺死的只是一隻家畜,但眼眶中卻有淚水滑落。
孫禹的雙眸瞪得渾圓,他不可置信的聽著這些話,想要說些什麼,但張開嘴,只能發出嗚嗚的沙啞聲響。
直到數息之後,他體內的生機完全散去,他依然瞪大了眼睛,帶著無數困惑。
一個七八歲便與他相識的人,怎麼可能是一位幽雲來的的姦細……
他們所經歷的一切那般真實,曾經的互訴衷腸,曾經的互為刀劍都那般真切,哪一件都不像是在作假。可偏偏,這一切都是假的。
孫禹卻沒有辦法再問出一句為什麼,但這困惑與不甘,他永遠的閉上了雙眼。
男人抱著他的屍體,將他輕輕的放在了地上。
整個過程小心翼翼,就像是怕吵醒了誰一般。
「出來吧。」他忽然輕聲言道。
密林深處一位白衣婦人緩緩走出,她恭敬的朝著男人行了一禮:「素水見過殿主!」
「為什麼?」男人伸出手為孫禹梳理好頭上散落的髮絲,目光依然直直的盯著孫禹,不曾回頭。
白素水一愣,應道:「孫禹是個變數,對於神殿與幽雲而言,這個變數太危險了。他必須得死……」
「這是你能做主的事嗎!」男人的怒吼聲卻在這時忽然響起,他近乎咆哮的說出這樣一番話,頭也在那時抬起看向白素水,他的臉上戾氣涌動,像極了暴怒的雄獅。
那般模樣讓白素水的身子一顫,下意識的退後一步:「殿主是幽雲共主!胸懷雄才偉略,要成就的是霸業、帝業!這具軀殼帶來的羈絆只會阻礙殿主,素水也是為了……」
白素水這一次的話同樣沒有說完,男人的身子豁然來到了她的跟前,一他的一隻手伸出,掐住了白素水的脖子,將她的身子高高提起。
巨大的壓迫感在那時席捲而來,白素水的臉色蒼白,呼吸也變得困難。
「我問你!這事是你能做主的嗎?」男人重複著方才的話,語氣之中殺機奔涌。
白素水在短暫的驚恐之後,終於回過了神來,她反倒平靜了下來:「素水是殿主挑選的惡羅將,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幫助殿主成就霸業。」
「殿主的大黎神淵之法早就應該進入無缺之境,但就是因為王絕通這道軀殼的牽絆所累,遲遲無法圓滿。殺了孫禹,既可以免去我們計劃中的變數,也可讓殿主徹底斬斷因果,素水以為此舉無錯。」
「只要能幫到殿主,素水以為可無所不用其極,殿主今日要殺我,素水絕無怨言,能幫殿主除此心魔,素水死而無怨!」
白素水的聲音堅決,看向男人的目光帶著仰慕也帶著狂熱。
男人臉上的神情一陣陰晴不定,手上的力道卻越來越重。
終於,在數息之後。
他怒吼一聲,鬆開了手。
白素水的身子跌坐在地,想要看向男人,可男人的身子早已消失不見,只是耳畔傳來了他的聲音。
「安葬他。」
「然後回到郢離的身邊,給我弄清楚他們的計劃。」
「星輝之門打開之日,就是這武陽第二十八座聖山傾塌之時。」
白素水聽出了男人的決意,她沒有去感嘆自己的劫後餘生,反倒甚是欣喜,她站起身子朝著男人離去的方向躬身拜倒:「素水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