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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故人來

  自從從羊湖鎮逃出升天以來,李丹青與夏弦音都疲於奔命,每日大半時間都在趕路,加上沒有以往馬車的遮掩,李丹青很少有機會通過吐納之法吞噬體內堆積的血氣之力。

  如今他體內的血氣之力已經堆積到了接近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李丹青自然沒有猶豫,平復下情緒之後,便盤膝在這正屋中坐下,暗自催動法門吸納血氣之力。

  或許是熟能生巧的緣故,又或許是他的身子在進來的鍛煉與修行中不再似以往那般孱弱,他吞納血氣之力的速度比起以往快了很多,約莫兩個時辰過去,那股血氣之力便被他完全消化。

  他一如既往的選擇將這些力量用於淬鍊肉身,而非急著沖開脈門——武道修行以各個山門公認道理而言,十二歲之前是打好基礎最佳時期,而一旦過了這個年紀,想要再開始修行往往事倍功半,更不提李丹青常年放浪形骸,身子骨本就孱弱。

  而如今有朝歌神劍作為血氣之力源源不斷的供應者,李丹青自然覺得讓自己的肉身多吞納一些血氣之力,彌補自己以往虧欠的功課,是最優的選擇。

  做完這些時間已經到了子時,李丹青卻絲毫沒有困意,反倒覺得神清氣爽。他也不願意浪費時間,背負好朝歌神劍后,便躡手躡腳的出了大風院的院門。

  在這一路從武陽城走到陽山的路程中,李丹青已經明白想要讓背後的朝歌神劍給自己傳遞血氣之力,就得通過背負此劍不斷的運動,方才能起到效果,他想著此刻本就沒有睡意,與其耽擱時間去聽王小小的呼嚕聲,倒不如出去跑上幾圈,儘可能的彌補自己與同齡修士之間巨大的差距。

  李丹青如今雖然還未沖開任何一道脈門,但肉身在血氣之力的淬鍊下卻有了十足的長進,以往背著這幾十斤重的重劍走上半個時辰,便渾身好似散架一般,可今日圍著已經沒了行人的大風城跑了足足三圈也只是覺得有些力竭,並無太多的不適感。

  也是感受到了自己身子明顯的變化,這讓李丹青的信心更足,繼續打起精神負劍而行。但雖然說,李丹青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在這個過程中不斷有稀薄的血氣之力湧入他的身軀,可李丹青的心情卻莫名有些怪異——古往今來倒是有不少能人異士開創出別具一格的修行之法,但這靠著跑步修行的,李丹青卻是聞所未聞。李丹青活到如今這幅模樣,倒是並不在意旁人的心思,只是覺得如此修行雖說效果不錯,但似乎原未有做到物盡其用。

  只是此刻的他一時間也想不到特別好的辦法,故而也就在這時暫時收起了這些心思,繼續蓄力在空無一人的大風院街道上狂奔……

  ……

  夏弦音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裡到處都是斷壁殘垣,無數看不清模樣的人提著明晃晃的刀劍朝她走來,眼前的黑暗彷彿洶湧而來的潮水,密布在周身,將她禁錮,讓她窒息。

  忽然,一匹白馬撕開了這無垠的黑暗面,金色卻又毫無來由的光灑下,照耀在白馬之上,馬上之人明亮的側臉剛毅如鐵。

  他朝她伸出手,說道。

  「跟我走!」

  她沒有多想,抓著的手翻身上馬。然後,她環抱著他的腰身,任憑戰馬疾馳,也任憑周圍的黑暗洶湧,她的心卻寧靜如止水。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她問道:「你為什麼會回來救我?」

  前方的人兒在那時轉過了頭,嘴角上揚……

  上揚……再上揚……

  於是乎那張臉上的笑容,從明媚到燦爛,再到有些趨於猥瑣。

  他湊到夏弦音的跟前,說道:「咱們可是要生一百個孩子的,我怎麼捨得你死……」

  啊!

  夏弦音發出一聲驚呼,從床榻上坐起了身子。

  稀薄的晨光從窗外射入,照在她的臉上,她這才幡然醒悟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她的臉色在那時有些泛紅,一想到自己竟然夢到了那個傢伙,便暗自氣惱。

  夏弦音,那傢伙是害死青竹姐姐的混蛋!你不能對他有任何的期望!明白嗎!

  她在心底這樣告訴自己,又用了好一會時間整理好自己的思緒,隨即她站起身子,穿戴好衣衫,將自己的長發用紅色的髮帶束起,紮成利落的馬尾,這才邁步推開了房門。

  「夏姑娘你醒了啊。」方才出門,便撞見迎面而來的王小小,對方手裡端著一碗熱騰騰的土豆,熱絡的跟夏弦音打著招呼。

  王小小臉上的神情憨厚,但夏弦音卻始終難以將他人畜無害的本性與這小山一般的身軀聯繫在一起。

  「吃早飯不?」王小小問道,將手中的土豆遞了上來。

  「謝謝。」夏弦音點了點頭,伸手接過一個手掌大的土豆,又問道:「那傢伙呢?」

  王小小明顯一愣,好一會之後才反應過來:「你說院長啊?他一大早就不見人影,現在還沒回來呢。」

  聽到此言的夏弦音皺了皺眉頭,奇怪道:「那傢伙荷包窮的叮噹響,又人生地不熟的,一大早能去哪裡?」

  「不好!他不會是跑了吧!」夏弦音的心頭一跳,不由得冒出了這樣的心思。

  畢竟以李丹青的性子,受不了這大風院惡劣的環境,想要逃離也絕非什麼不可能的事情。只是那些想要殺他的人不會放過他,一旦離開陽山的地界,可就保不齊會出什麼亂子,想到這裡的夏弦音頓時臉色一變,當下便跑向院門,想要去將那不知死活的傢伙給追回來。

  只是她的手方才觸摸到了破敗木門的門環,房門便被人從外推開,措不及防的夏弦音頓時與歸來的李丹青撞了個滿懷。

  李丹青的身子一個趔趄便重重仰頭栽倒在地,嘴裡發出「哎喲」一聲痛呼。

  夏弦音回過神來,定睛一看,卻見倒在地上的李丹青臉色蒼白額頭上滿是汗跡,衣衫也都被汗跡打濕,看上去極為虛弱的樣子,她皺了皺眉頭,問道:「你這是半夜出去偷牛被人追了一路?」

  時間還未到辰時,李丹青似乎沒有料到夏弦音與王小小會氣得如此之早,他站起身子,隨口敷衍到:「到處走走看看……」

  可夏弦音那會信他的鬼話,她狐疑的看著對方問道:「走走看看能走成這番模樣?」

  李丹青卻在這時湊到了夏弦音的跟前,眯眼說道:「小弦音這麼關心本世子,是怕本世子出去沾花惹草嗎?」

  「你放心,沒有完成咱們的百人大業之前,本世子可沒有心思對付那些庸脂俗粉。」

  這話出口,夏弦音不由得又想到了之前那個古怪的夢境,她的臉色陡然變得紅暈,身子一個機靈,一把推開了李丹青:「誰……誰管你去哪裡了!」

  李丹青見狀心頭卻是暗暗鬆了口氣,表面卻嬉笑一聲,邁步便走入院門。

  一旁的王小小隔得有些遠,並未聽清李丹青到底與夏弦音說了些什麼,只是見夏弦音的臉色泛紅,一副嬌羞模樣,心底對於李丹青昨日那套說辭愈發信服,暗暗朝著李丹青伸出大拇指。

  一旁的夏弦音見二人眉來眼去,話頓時火冒三丈:「李丹青!你給我站住!」

  李丹青回頭正要說些什麼,可就在這時,一道爽朗的聲音卻忽然從不遠處傳來:「這不是李丹青李世子嗎?」

  李丹青聞言側眸看去,只見不遠處,一位身著錦衣的少年正帶著四名生得虎背熊腰的年輕人朝著此處邁步而來,那人臉上的神情熱絡,腳步飛快,轉眼便來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目光直勾勾的看著對方,好一會之後他忽然露出了恍然之色指著對方喚出了姓名:「宇文冠!」

  「你怎麼會在這大風城?」

  「世子忘了當年我被家父送到應水郡修行,本想著拜入陽山,但奈何資質淺薄,最後只能在這永安武館做個學徒,一晃三年過去,昨日忽然聽聞李兄到此的消息,今日一早便趕了過來。」那宇文冠也甚是熱絡的言道,眉宇間笑意盎然。

  武陽朝以三府九司共牧天下,其中的天鑒司更是以網羅天下情報著稱。

  接到李丹青的任務后,夏弦音便將有關李丹青的一切過往翻閱了一個遍,從李丹青幾時出身,喜歡什麼樣的飯菜,跟什麼人來往,甚至喜歡在幾時出恭,事無巨細,夏弦音都早已爛熟於心。

  在李丹青喚出宇文冠這個姓名之時,關於宇文冠的訊息,便在同一時間浮現在了夏弦音的腦海——宇文冠,其父宇文沖,是武陽朝九司之一神合司座下的一位執事,位置雖然不高,但與神合司大司命來往密切,算得上是其親信。

  早年宇文冠尚且在武陽城時,風評不佳,當年更是為了擠入以李丹青為首的一群紈絝子弟中,在聚會中只因李丹青一句想要知道生肉是什麼味道,便當著好些個京都名門的面,生啖了足足一鍋還未烹飪的雞肉。

  這事傳揚開來,宇文冠非但沒有如願以償的進入那些名門子弟的圈子,反倒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成為了武陽城眾人嘴裡的笑柄。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方才會被其父送出武陽城。

  說起來他好端端的京都公子,淪落到這偏僻郡城很大程度上都是拜李丹青所賜。

  如今的李丹青已經是落坡的鳳凰不如雞,武陽城中那可是人人避之不及,哪有還往李丹青身上湊的道理。

  難不成這李丹青更宇文冠還真是莫逆之交不成?夏弦音的心頭有些困惑想到。

  「李兄,昨日我聽說你做了這大風院的院長,心頭焦急萬分,昨夜一整夜都輾轉難眠,這大風院如今可是個燙手的山芋,那趙權一群人根本就沒安好心!」宇文冠的聲音再次響起,語調神情都甚是關切。

  也不知是不是他鄉遇故知的喜悅沖昏了頭腦,亦或者他李世子早就忘了當初在武陽城給宇文冠帶來的難堪,在聽聞這話后,李丹青面露憤恨之色,罵道:「那些個混蛋,誆騙本世子,總有一天,本世子得讓他們後悔!」

  宇文冠勸解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李兄得先解決掉眼前的麻煩,才是正道。」

  「眼前的麻煩?」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不解。

  宇文冠壓低了聲音說道:「李兄還不知道吧?這大風院還欠著永安武館好些錢財,本來是用大風城的稅收抵債,但今年的稅收比往年縮水不少,算起來還有一千兩的缺口,以往吧,這大風院沒有主人,武館也不好討要。昨日一聽說世子你接手這大風院,武館的館主便有意收回這一千兩的欠款。」

  「要是李兄拿不出這錢財,他們就得收回這院子,到時候李兄丟了大風院,趙權他們便有的是說辭拿捏李兄,就是逐出陽山,也不怕外人再說閑話……」

  李丹青顯然沒有料到還有這樣的是在等著他,他頓時有些慌張:「這也欺人太甚了吧?那是陽山的山主欠的債,憑什麼要小爺我來還?」

  「規矩如此,李兄現在抱怨也是無用,倒不如好好想想怎麼解決這事。」宇文冠嘆息道。

  「怎麼解決,我才被人騙走三百多兩銀子,現在我從哪裡再去找一千兩還債?」李丹青愁眉苦臉的說道,但這話似乎提醒了他自己,他的眼前一亮,湊到了宇文冠的身前,擠眉弄眼道:「要不宇文兄借我百來兩銀子?我去賭場碰碰運氣。」

  為此暗暗皺眉的夏弦音聽聞此言險些栽倒在地,那宇文冠臉上的神色也是一僵。

  大抵無論是李丹青這跳脫的思維還是這不要臉的秉性,都大大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夏弦音怒其不爭得咬牙切齒,宇文冠倒是性子出奇的好,在短暫的錯愕之後,便回過了神來。

  他在臉上堆起了笑容,言道:「當年在武陽城時,李兄對我照顧有加,我宇文冠自然不會坐視不理,今日前來就是為了幫助李兄。」

  說著,宇文冠拍了拍手,身後跟著的眾人中便有二人提著木箱邁步走來。

  兩個壯漢看上去身形壯碩,但二人合力之下提著那木箱都有些吃力。若是其中裝的都銀兩的話,那……

  想到這裡,李丹青的雙眼放光,搓著手言道:「宇文兄這就太過客氣了,這麼大箱子,著實讓宇文兄破費了。」

  李丹青的話說得客氣,可眼珠子卻直直的瞪著那木箱一刻也未曾偏離。哪怕是王小小此刻都暗覺自己這位院長有些丟人現眼……

  「李兄這是什麼話,投桃報李而已,這些也都是在下該做的事情。」宇文冠看著滿心期待的李丹青,嘴角不斷上揚:「來!把我準備的厚禮,給李世子好好看看!」

  此言一落,那兩位提著木箱的壯漢猛地打開了木箱,然後將之高高舉起,木箱中的事物也就在這時,盡數傾倒在李丹青的身上……

  驚呼聲從王小小的嘴裡發出,他瞪大了眼珠子看著眼前的一切。

  那木箱中自然不會是真金白銀,而是滿滿一箱子不知放了多久的殘羹冷炙,以至於一陣陣異味隨之一同在這街道口蕩漾開來……

  渾身被各種菜葉、飯粒、油湯澆灌的李丹青模樣狼狽,身子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路過的百姓看著他這番模樣,都忍不住停下腳步,對著他指指點點。

  「當初李世子贈給我一鍋雞肉,今日我還給李世子滿滿一箱子的飯菜,所謂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李世子也不必感激,若是什麼時候還有困難,我永安武館中有的是剩下的飯菜,世子放心,這些可都是熟的!。」

  宇文冠這樣說著,嘴裡發出一陣狂浪的笑聲,身旁跟著他一通前來的武館學徒們也紛紛放聲大笑。

  他享受完這「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快感后,伸手拍了拍呆立在原地的李丹青的肩膀,這才心滿意足的帶著眾人邁步離去。

  而走出數步之後,他又像是想到了些什麼,忽然回頭看向李丹青言道:「對了!三日之後便是武館最後的還款期限,若是那時世子還拿不出錢來,到時候恐怕連這些飯菜,世子也沒有機會再吃到了!」

  說罷這話,他再也沒有看李丹青一眼的興緻,在陣陣狂笑聲中,領著眾人得意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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