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謀劃(三)
未時二刻。
還在午休中的“回春堂”主人——詹慶良,在接到了一封信後,連衣物都沒來得及穿戴整齊,就急匆匆的從裏屋跑到前麵藥鋪,吩咐道:“六子,趕緊把老夫的藥箱收拾一下,咱們出診去!”
這道聲音頗大,立即便將藥鋪中的所有人都給驚動了。
刹那間,不管是坐堂大夫,還是病患,全部下意識的抬起了頭,雙目中充斥著疑惑之色。
詹神醫要出診?
莫非……
微微在心裏這麽一琢磨,便有那相熟之人,第一時間開口詢問道:“詹老,是衙門哪位老爺得病了?”
話是問出來了,可令人感到有些奇怪的是,平日裏喜歡有問必答的詹慶良,此時卻像沒聽到這話似的,頭都沒回轉一下,隻顧著火急火燎的吼道:“六子,你耳聾啦?還不快點!”
“哦,來了!”正在忙碌著的店夥計——王小六,猛的打了一個激靈,急忙將手中的藥材胡亂一丟,三步並作兩步的竄進了另一側屋裏。
一邊,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問話之人心臉色微變,心中頓生不快,自恃身份又問道:“詹老,這是出什麽事了?”
“嗯!”這一次,詹慶良總算是作出了回應,一點頭,從鼻孔裏輕哼了一聲。
不過,也就僅此而已,沒有任何下文。
看著已經背著藥箱出來的王小六,他雙手朝眾人微微一拱,毫不在意那一雙雙求知若渴的眼睛,便轉身迅速的往門外走去。
同時,嘴裏還可勁的嚷道:“六子,快點,快跟上……”
一見這架勢,已經在藥鋪呆了十年之久的王小六哪裏還敢猶豫,嘴裏應了聲“是”後,忙不迭的步步緊隨。
此刻,藥鋪外,不知何時,有一輛馬車,正靜靜的等待著。
看見正主出來了,坐在馬車前沿的曹小五,不禁咧嘴笑了笑,心想著果然還是姑爺說得對,人都是怕死的。越有身份的人,越是如此!
隨後,跳下馬車,一手拉起車簾,一躬身,恭敬的說道:“詹大夫,請上車……”
“好!”詹慶良大袖一拂,毫不遲疑的彎腰進了車廂。
待王小六也上車後,曹小五得意的一揮馬鞭,高呼道:“詹大夫,您老請坐穩,咱這就回了……”
“駕,駕……”
踢踢踏踏的馬蹄聲中,詹慶良的思緒,情不自禁的又回到了先前,那突如其來的一封信上。
信很簡單,隻有聊聊數語。
另外,還附帶著一首小詩,上麵寫著:“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這首詩到底是什麽意思,以詹慶良淵源的學識,自然很清楚。
表麵上說是請自己鑒賞,可實際上呢?
除了威脅,赤裸裸的威脅外,怕是再也找不出別的意思了。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他才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親自走一趟。
原因無他,隻因落款人不是別人,而是現在那風頭正盛的駱飛!
說實話,這要是放在十天或者五天之前,詹慶良都絲毫不放在心上,隻會嗤之以鼻。
哼,想威脅老夫,也不出去好好打聽打聽,就憑你這個廢物贅婿也配?
可現在,他顯然是沒有這種想法了。
事實勝於雄辯,目前所有的證據都表明,駱飛此人,絕對是位心機陰沉,手段毒辣,翻臉比翻書還快的主!
當然,如果隻是這些,詹慶良還真不一定會怕。
畢竟,身後那尊大佛並不是什麽擺設,自己一向又與官府關係良好,而這麽多年來,大大小小,也算是見識過一些狠人了。
可要是有這麽一個狠人,根本就不會在意這世間的王法,也不在意承擔什麽罵名,一切隻憑自己喜好行事的話,那就有點恐怖了。
自古俠以武犯禁,不管別人惹不惹得起,至少,他詹慶良捫心自問,自己是惹不起的!
不談前車之鑒至今還曆曆在目,就光是這兩日的所聞,他心中幾乎已經可以確定,駱飛便屬於此類人。
要不然,這假裝廢物一年多的柳府贅婿,在明知道自己背景的情況下,又為何送這麽一封信來?
人在屋簷下,有時也不得不低頭啊……
突然之間,詹慶良沒來由的想起這句流傳已久的老話,不禁又捏了捏袖中那隨信件一起而來的千兩銀票,苦歎著搖了搖頭,嘀嘀自語道:“駱飛,真希望你這次不要再給老夫什麽新的驚喜了……”
……
可惜的是,願望雖好,現實卻往往總是殘酷的。
一個時辰後,新的“驚喜”,便不請自來了。
在柳府一間豪華的客廳內,偌大的地方,柳箐,駱飛和詹慶良三人相對而坐。
此刻,被譽為全城第一杏林高手的詹慶良,神色間有些躊躇,正沉默不語的邊喝著茶水,邊想著心事。
現在一切都已經清楚了,但何去何從,他還需要再仔細思量一番。
錢財固然惹人心動,可自汙名聲,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兩者之間,尤以後者為最。由不得他不慎重的將方方麵麵全都考慮周全!
另一邊,駱飛和柳箐也不催促,一臉笑意的陪著喝茶。
不過,雖然兩人都在笑,但臉上的神色,細細看過去,還是略有不同。
相比之下,柳箐的笑容顯得有點擔憂,而駱飛卻是滿不在乎。
前世在生死邊緣徘徊過數十次的他,看人向來極少出錯,心中早已料定對方肯定會答應自己的請求。
否則,以隻有縣衙那些官老爺之尊才能請得動的這位詹神醫,又何必親自過來?
果然,一切盡在柳府贅婿掌握之中。
也不過一盞茶喝完,詹慶良便思考完畢。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後,緩緩的開口說道:“柳小姐,駱秀才,這事,老夫不敢擔保萬無一失,隻能說聲盡力而為!”
“好,有您這話便成!”駱飛眉頭一挑,雙手抱拳笑道:“詹大夫,那小子在此就先多謝您老成全了!”
聽到這話,詹慶良心中不禁非議不止,恨不得大罵幾句才好。
成全?
娘的,我不成全能行嗎?
就瞧你那作派,銀子倒是給得多,可刀子暗地裏也舉得高高的,估計隻要我不答應,以後就該整日提心吊膽的活著。
甚至都說不準,會不會在不遠的將來,自己一覺睡下去,便再也醒不過來了!
隻是,雖然心中有這想法,可讓他當場說出來,卻委實還沒那個膽量,喝了口茶,硬擠出滿臉笑容,點頭應允道:“小事一樁,小事小事而已啊!駱秀才,你無需太客氣哩……”
見大事已定,柳箐心中頓時一鬆,不待駱飛提醒,便從袖中掏出一張銀票,遞了過去,彎腰一福,輕聲道:“詹大夫,這是我夫妻倆的一點心意,還請您老收下!”
這一張銀票,又是千兩,當即讓詹慶良雙目一亮,暗生歡喜,但嘴上卻假意推脫道:“無功不受祿!柳小姐,這……這怕是不太合適吧?”
“嗬嗬……合適!怎麽會不合適呢?”駱飛含笑道:“詹大夫,您可是大夫啊!給病人看病,難道不應該收取診金嗎?”
“哦?”聽對方將這銀票定位在“診金”上,詹慶良也就不那麽客氣了,順手接過來,笑道:“柳小姐,駱秀才,既然如此,那,那老夫就厚顏卻之不恭了!”
“應該的!”駱飛直起身來,走近幾步,耳語道:“詹大夫,一切就拜托您了!您放心,事成之後,柳府必然還有另外一份厚禮奉上……”
話到這裏,故意頓了頓,豎起三根指頭晃了晃,又道:“駱某敢保證,最少不低於這個數!”
一聽這話,詹慶良立刻大喜。
五千兩,買一句話,這買賣不做,那自己豈不成了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要知道,回春堂一年的淨利潤,差不多也就這個數啊!
更何況,瞧對方那說話的口吻,估計最後給自己的報酬,肯定隻高不低。
做,還是不做?
答案,自然無需多問!
沒有任何猶豫,一切都水到渠成,這位“回春堂”的主人,瞬間便將自己方才所言拋之腦後了,雙手一抬,笑眯眯的說道:“駱秀才,你就瞧好吧……”
……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正如駱飛事前跟柳家父女所言那樣,在大棒和胡蘿卜之下,詹慶良一到藥鋪,便將柳萬福病重垂危的消息,當著在場所有人的麵,放了出去。
而且,還刻意的強調了一點,柳家主這一次病危,真實原因乃是被人故意用拳腳打中要害所致!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本已熱鬧非凡的三官城中,又一則爆炸性的消息,開始以無以倫比的速度散播著。
也不過短短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就火速傳遍了大街小巷。
這則消息,主要內容如下:
那晚之事發生後,李興和趙雙書非但沒有檢討自家兒子所作所為有什麽不妥之處,反而在第二天便聯合其他三位家主,仗著人多勢眾,前去柳府興師問罪,準備倒打一耙。
被揭穿後,這兩位家主,惱羞成怒之下,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對還在病中的柳萬福大打出手。
更令人氣憤不已的是,不管在場的柳箐,這位受害者如何哀求,李興和趙雙書依舊不依不饒,活生生地將柳萬福給打得昏死過去了,還兀自不肯罷休。
最後,要不是府中下人們來得快,估計柳府從今以後,就要改換家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