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人皮邪術
大東縣地處邊境,各色人等層出不窮,鬧市中常有多才多藝者靠雜耍謀生。
一日,本地富家子弟沈信無事在街上閑逛,忽被叫好聲吸引,他擠進人群,但見一個身形姣好的女子站立其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隻見女子撩起衣袖故作羞怯之態,在眾人還未眨眼之際,女子放下衣袖—衣還是那件衣。
頭飾還是那些頭飾,隻是整張臉變成一個滿臉黑斑的男子,粗黑的眉毛,眯縫的小眼,一口的大黃牙。
眾人還在驚奇中,那人又用衣袖遮蓋,再次露臉時已換作一張老態龍鍾的女人臉,嘴裏無牙樂嗬嗬地笑。
有好事者上前去拽那張臉,那皮膚緊緊地連著肉,好似眼前就是一個老太太。
好事者還未看出門道,女子一轉身,又換回自己的水靈模樣。
本縣百姓還是第一次看換臉表演,無不驚奇稱讚。
女子上前三拜:“小女子蘇錦初來寶地,請多關照。”她端著銅鑼,向眾人收銀子。
當蘇錦來到沈信跟前,沈信還未從驚異中醒悟過來,他愣怔著從袋裏掏出一錠銀子放在銅鑼中,感歎:“奇哉,怪哉!”
蘇錦見他一表人才卻呆頭呆腦,禁不住好笑。
“公子,我很奇怪嗎?”蘇錦猛地抬頭,又變成一張凶神惡煞的紅臉大漢,嚇得沈信倒退幾步。
既而哈哈大笑道:“蘇小姐真是奇才,小生佩服!”蘇錦被誇得臉紅心跳,幸好有“紅臉大漢”掩護,未被他人識破。
此事很快被沈信拋諸腦後,因為他即將大婚,娶的是本縣另一富家女李蘭芝。
李小姐性子溫婉,琴棋書畫俱通,曾和沈信有一麵之緣,兩人互為傾心,雙方父母很快定下親事,並在城東為新人購置了宅院。
新婚之夜,李蘭芝問沈信:“你瞧著是我好看還是那蘇錦好看?”
沈信思忖好久才想起蘇錦是何人,說:“那隻是一個走江湖的丫頭,我被她的表演驚呆,你大可不必介懷。我最喜歡你身上迷人的茶靡花香。”
兩日後,沈信和李蘭芝在院裏賞花。
沈信的一個多嘴隨從說那換臉的蘇錦失蹤了,客棧老板已經報了官。
李蘭芝停住折花的手,不高興地說:“大東縣每天人來人往,為何要在意一個賣藝女?”
這一天及至五更,府上家奴突然來報,李蘭芝的陪嫁丫鬟雪兒跳井死了。
李蘭芝聽畢號啕大哭,和沈信去看,隻見被撈起的雪兒肚子高聳,渾身腫脹,眼睛凸出,樣子甚是可怕。
沈信第一次見到死屍,駭然失色,讓家奴立刻報官。
可李蘭芝卻攔住家奴,哭哭啼啼道:“隻因昨晚我罵了她幾句,她生氣說我不喜歡她就死掉算了。誰知她真就跳井了。這讓我怎麽活啊?”
沈信明了原委,安慰道:“是她心眼小,不求生路,你不必自責,我們厚葬她就是了。”
李蘭芝從此不要貼身丫頭,沈信每日好言相勸,但李蘭芝的行為卻愈加古怪。
因那沈信不久將要參加鄉試,李蘭芝四更時便強行叫起沈信讀書,沈信懶惰,她就惡語相向。
一日五更,沈信在書房打盹,突然傳來李蘭芝的罵聲。
沈信被罵聲驚醒,燭光跳動中,李蘭芝的臉麵皮膚裏卻似藏了一隻大蟲爬來爬去。
令皮膚忽上忽下起伏不定,隨著李蘭芝罵得越來越大聲,臉皮一下子塌陷出一個坑,沈信覺得身上寒毛一,嚇得大叫一聲跳出書房。
李蘭芝緊跑幾步抓住了沈信,那力道之大完全是個男人。
沈信戰戰兢兢回過頭,卻看到李蘭芝的臉還是如初般剔透,哪有什麽會爬的大蟲?
沈信自怨剛剛做了夢,但心生恐懼,再與她親熱時,不免露出為難表情。
又幾日,官府捕快突然而至,要找雪兒去衙門問話。
沈信便把雪兒跳井之事據實稟報。
捕快說,是為了找尋賣藝女蘇錦,有人報官說有一晚看見雪兒和蘇錦在一起。
而那晚正是沈信大婚的前一夜。
沈信很是納悶,一個深宅丫鬟緣何會和一個走江湖的在一起?無奈已是死無對證。
是夜,沈信翻來覆去睡不著,起身掌燈看書。
身邊的李蘭芝已睡熟,她緊鎖眉頭似有不悅。
沈信輕撫她的眉心,手指撫過的地方卻有黏黏的感覺。
沈信以為是她臉上的胭脂沒有洗幹淨,便拿過蠟燭看個仔細,哪知火光剛剛靠近李蘭芝的臉。
就見那張臉倏地一下變成紅臉大漢,又快速閃過老態龍鍾的女人,繼而又是李蘭芝,接著黑斑男子臉也來湊熱鬧。
隻見這四張臉像走馬燈似的交替出現,表情都如驚嚇般猙獰……
沈信哪見過這個光景,扔下蠟燭狂叫著奔出房間,他拚了命地向前跑,像是身後有豺狼虎豹在猛追,直至撞到一個男人身上……
卻說沈信丟下的蠟燭瞬間點燃被褥、帷幔,幸而李蘭芝及時醒來,逃過此劫。
家奴奔走打水滅火,但火勢太旺,眼看著主宅架落牆倒。
李蘭芝不明失火原因,嚇得魂不附體。
突然家奴發現久未見沈信。
一時間,沈宅又亂作一團,大聲疾呼沈信。
李蘭芝猶記得沈信睡在身邊,剛剛失驚逃出也未顧及身邊是否有人,難道他……
眾人以為沈信已命喪火海,哭喊連天,沈信卻急匆匆從外麵趕回來。
他奔到李蘭芝麵前關切地查看她有沒有受傷,說:“我無法入睡,看書又困,就出去走走。孰料竟發生了這樣的事,讓你受驚了,實在悔不該點燃蠟燭。”
片刻,家奴打掃出一間偏房,沈信和李蘭芝暫住在那兒。
沈信大婚不到一月,宅裏接二連三發生不祥之事,令宅中上下不得安寧,妖魔鬼怪之說便在家奴中流傳。
想來李蘭芝也受到驚嚇,終日避在屋內不出門。
可宅裏至此不再有安靜之日,令人不解之事接連發生。
頭件事是沈信。
殊不知他起何心思,失火次日便辭退宅中一幹家奴及丫鬟,隻留下廚房幾個家奴生火做飯。
而他似丟了什麽東西,誓要把宅子翻個底朝天也要找出它。
彼時,李蘭芝亦覺沈信有事瞞她,但她此時是自顧不暇,臉上皮囊突然鬆散,難掩驚悚之態,常以麵紗遮臉,沈信忙著找東西亦不多問。
第二件異事是廚房的夥計。
這日晚間,夥計打完水,回到炕上休息,忽覺有黏黏的東西套在頭上,用手抓卻什麽也抓不著,但仍感覺有涼涼的黏液正一點一點滲透到皮膚裏。
夥計來到鏡前,鏡中卻是一個陌生的紅臉大漢,夥計急得用手抓破了臉,那張生麵孔仍在,夥計似瘋了一樣砸碎鏡子。
此時,其他夥計聞得怪聲跑來,見陌生人穿著夥計的衣服正在房裏砸東西。
家奴以為是盜賊,幾個力大的上前綁了他來見沈信。
夥計掙紮著大喊:“是我,是我。”沈信見狀說:“你們出去吧,交與我就是了。”
當下沈信從衣袋裏取出一撮粉麵:“夥計,此事怨不得我,隻怪你命該如此。”
然就在沈信要把粉麵撒向夥計時,夥計不知怎的竟掙脫繩索,衝進上房內間。
李蘭芝正在內間炕上側臥,夥計衝進來,吼叫著掐住她的脖子,力道比常人大幾十倍。
說話竟為女人聲音:“你這賤人,為了享福,把我推至井裏,現在讓你死。”
李蘭芝被掐得臉色醬紫,翻著白眼,而她臉上的皮膚像鼓起的氣球。
夥計又以男聲說:“都出來吧,我們重新找主人。”
沈信追過來,看到李蘭芝臉上的皮膚如一個個臉罩脫落下來。
有老太太臉,李蘭芝臉,黑斑男人臉,這些人皮臉齊刷刷立在炕沿邊上,三張臉皮擺在一起甚是可怕。
且再看那個被夥計掐著的頭,卻是一張被火燒過的焦黑臉,眼睛似兩個黑洞。
此時的沈信不知哪來的膽量,說時遲那時快,把手裏的粉麵撒向夥計和三個人皮臉。
人皮臉扭曲著漸漸化為灰燼,而夥計的臉正在熔化,一點一點流下黏黏的液體。
夥計疼痛難忍,遂轉身撲向沈信,沈信手裏已拿著桃木劍,刺向夥計。
夥計仰天長叫,叫聲貫穿整個宅院,驚得家奴紛紛逃之夭夭。
如今,沈宅空空,已成大東縣無人敢進的荒宅,被稱為“鬼宅”,百姓都說沈信和李蘭芝被雪兒的冤魂殺死了。
而事情的真相是,富家子弟沈信早在宅院發生火災那晚,就被李蘭芝那張變幻莫測的臉給嚇死了。
死前沈信方知,娶的人是蘇錦而非李蘭芝。
蘇錦的換臉術之所以逼真,是她頭上罩的是從將死之人頭上脫下的臉皮,這是一種奇幻之術。
人皮臉最怕的便是火。
那晚,當沈信拿著蠟燭湊近它們,它們感到危險逼近,變為“會變臉的怪物”,嚇得沈信扔掉蠟燭逃命。
巧的是,狂奔的沈信一頭撞在來尋找蘇錦的大師哥身上。
此時沈信已剩半條命,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
大師哥見沈信臉色慘白,嘴裏念叨著“會變臉的怪物”,知他是驚嚇過度,送他嘴裏一粒藥丸,沈信的氣息方緩過來。
大師哥看他的樣子猜到了什麽,問:“你認識蘇錦?”
沈信說:“在街上看過她表演,剛剛我夫人臉上出現了她表演過的三張臉。”
師哥說:“我是蘇錦的大師哥,正在找她。你娶的就是她。”
沈信搖頭說不是。
大師哥悲哀地說:“想來李蘭芝已經死了。你看到的是她的臉皮。這其中必有很多淵源。”
沈信氣憤至極:“我和蘇錦隻見一次,定是她貪戀我的富貴。
想來,雪兒是發現她的秘密而被殺,她逼我讀書考取功名,為能享受更多富貴。
現如今,我還怎敢麵對她,死了算了。”沈信咳嗽不斷。
大師哥歎口氣:“我這師妹也是命苦之人。
小時被父母賣了,被主人虐待,又被火燒了臉棄在荒野。
我師父收留她,並教她人皮換術,讓她有一個糊口之技,也可有顏麵示人。
然蘇錦本是善良之人,定是她施了太多人臉,又因她技術不成熟而被人皮控製。
可人皮需主動從主人臉上脫離,否則隻能用火與主人一同燒掉,方使它們滅絕。那樣蘇錦的性命也要……”
沈信虛弱地說:“今我大限將至,李蘭芝和雪兒因我而死,我罪大惡極。
你把我的臉皮取去,也來個以假亂真,安撫那些鬼臉,以求找到救出蘇錦的辦法。”
大師哥見沈信身體已然無藥可救,便答應了他的請求。
取下沈信臉後,匆匆埋了他,以沈信身份回到家。
卻不想宅裏發生了火災,大師哥查看蘇錦發現她丟了一張臉,急忙尋找。
丟失的臉便是紅臉大漢,火災發生時,它逃到家奴水桶裏。
跟著掉到井裏,雪兒冤魂又附上它,借打水夥計的身體出來作惡。
卻說大師哥一劍除掉雪兒,蘇錦方明白眼前的人已不是沈信。
她跪倒在大師哥麵前求原諒,大師哥質問她為何要殺人。
蘇錦哭著說:“那晚,李蘭芝命雪兒來找我,她聽說沈信曾被我的表演所震驚。
可雪兒不在我們身旁時,我的紅臉大漢人皮操控我殺了李蘭芝,還取下李蘭芝的臉皮。
我沒有辦法控製它們,隻能任由它們行事。
又因那幾張臉常起矛盾,被雪兒發現異常,它們又殺她滅口。”
大師哥聽罷搖頭歎氣,帶著蘇錦離開這裏。從此,師父不再傳授人皮換術,這門奇幻之術至此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