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傾城一笑
盧定軍拎著畫箱按響了別墅的門。
一個衣著樸素的女孩打開門,盧定軍以為她是小保姆。
女孩臉上沒有一絲笑,令盧定軍有些詫異。
盧定軍是個牆飾工作者,大學老師張文冬要把新買的別墅圍牆裝飾一下,當下就想到了自己的學生。
張老師走出來,熱情地招呼盧定軍,卻突然冷漠地對女孩說:“還不快去倒茶!”
女孩低下頭,趕緊走了。
盧定軍驚訝,張老師一向溫文爾雅,是個極有修養的人,為什麽會對小保姆態度惡劣?
跟著老師走進書房,盧定軍鋪開圖紙和他一起討論圍牆的色彩。
片刻之後,老師突然大聲喊:“茶還沒好?怎麽這麽笨手笨腳?”
女孩一路小跑著進來了,茶壺裏的水差點兒濺出來。
將茶放到桌上,女孩低眉順目地站到一邊。
盧定軍想勸老師,沒必要對小保姆這麽刻薄的。
可是,老師突然皺起眉,不耐煩地朝女孩揮手:“還不快走?”
女孩又是一路小跑著離開了。
老師深深地歎了口氣:“這是我女兒,叫小芯。”
盧定軍愣住了。
他知道老師有個獨生女兒,卻不知道,老師為什麽這麽厭惡她?
老師似乎知道他要發問,擺擺手,說:“記住,一定不要對她好。不要朝她笑。”
盧定軍疑惑不解。
吃過午飯,他去畫牆飾,小芯走過來幫忙。
她替盧定軍遞刷子,送顏料,卻不說話。
盧定軍畫得累了,坐下休息時,看小芯倚著牆打盹兒,便給小芯畫了張素描。
素描紙上的小芯極為美麗,可鼻尖沾著白顏料,臉上塗著紅粉,看上去十分滑稽。
小芯隻打了個小盹兒就醒了過來,盧定軍把畫遞給小芯,小芯瞄了一眼,眼睛裏露出驚喜的光。
可也隻是一刹那,她的淚水就滾滾而落。
盧定軍有點兒不知所措,突然間很想抱抱她。
但是,沒等他伸出手,小芯突然起身狂奔。
她不停地跑,那樣子就像受驚的小鹿。
老師看到,大聲叫盧定軍攔住小芯,強行按在椅子上。
老師手裏拿著針筒過來,對著小芯就是一針。
小芯終於安靜了下來。
盧定軍怔怔地看著老師喘著粗氣,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師歎了口氣,說:“我女兒有病,已經十多年了。
她每天隻能生活在痛苦中,不能承受別人的關心和照顧。
因為,一開心,她就要跑個不停,如果不注射鎮靜劑就會一直跑到死。”
盧定軍愕然。
還有這麽奇怪的病?他問這病難道沒有辦法治?
老師點點頭,接著說:“我帶著她去很多醫院檢查過,根本查不出病因。
沒有辦法,隻好硬著心腸殘忍地對她。
因為她的病,妻子死後我一直沒有再婚。”
盧定軍默默地看著老師,終於明白他的臉上為什麽總有一股憂鬱了。
原來,是因為女兒。
盧定軍在小芯家畫了一個月的牆飾。
這一個月,每每看到小芯不停地忙碌,不停地遭遇冷臉,他都從心底感到幾分心痛。
牆飾畫完,小芯幫盧定軍收拾東西,送他出門。
看著小芯清澈卻憂傷的目光,盧定軍再次萌發不可遏製的衝動,他想抱抱她,安慰她,照顧她。
回到家,盧定軍上網查找資料。小芯到底得的是一種什麽病?
一個名叫“火焰”的網友發來帖子,說自己的父親劉立德有一種怪病,不能容忍別人對他好。
隻要一對他好,他馬上口吐白沫,跌倒在地。
所以,不管是家裏的人還是街上的人,都對他冷眼相看,說話便帶著斥責。
現在父親老了,他感覺自己很不孝,可又沒有別的辦法。
盧定軍看罷,馬上發短信過去聯係。
片刻之後,對方回複了短消息,“火焰”說父親近年的病越來越嚴重了。
放下電話,盧定軍在屋子裏接連走了好幾圈。
突然,他停住腳步盯著牆上一幅山水畫。
這是在山區支教的同學寄來的,跟盧定軍講過一些當地的風俗,也許,他可以帶著小芯去試試?
當盧定軍再次拜訪小芯的家,向老師和盤托出自己的計劃,張老師吃了一驚:“你,你想娶小芯?”
盧定軍麵紅耳赤,告訴老師,聽同學說,蒙東有盲婚風俗,就是新婚那天,要把新娘和新郎關在一間陌生的房間一整夜。
兩人牽手走過一段黑暗的路程,之後就可以脫胎換骨。
當地人有瘋傻癡呆的,在盲婚之後,聽說有治好的。
盧定軍隻講了前半段,後半部分沒說出來,凡是經過盲婚的,都要一生一世做夫妻。
不過,盧定軍自己倒是考慮清楚了,如果小芯和老師同意,他真心實意地想娶小芯。
張老師歎了口氣,說如果他和小芯在一起,以後的日子會非常艱難,對自己深愛的人不得不冷酷有加,對自己也是個折磨。
盧定軍點點頭,說他已經考慮得很清楚。
張老師叫過女兒,說盧定軍要帶她去一個地方,明天就收拾行李。
坐了兩天的車,一路顛簸,盧定軍帶著小芯到達蒙東。
路上,盡管盧定軍再三告誡自己不要對小芯好,但還是差點兒發生意外。
半夜,小芯坐得困倦,盧定軍看她像是睡著了,小心地為她蓋上自己的衣服,還為她扇著蚊子。
可不過兩分鍾,小芯突然發狂,大聲喊叫著,要從車窗跳下去。
盧定軍嚇壞了,趕緊叫周圍的人死死地按住她,為她注射了鎮定劑。
看著小芯沉沉睡去,盧定軍驚出了一身冷汗。
支教的大學同學回城了,但他已經聯係了村支書招待盧定軍和小芯。
怕小芯跟人接觸,盧定軍為她戴了頂寬帽,還戴了厚厚的麵紗。
村支書將他們領到了村口一個老太家。
老太看上去很和善,支書和她說了幾句方言便離開了。
老太招待他們吃過晚飯,將一間廂房收拾好給他們住。
盧定軍想詢問什麽時候進入盲婚?可老太似乎聽不懂普通話,微笑不語。
無奈,盧定軍想著先睡一晚,其餘的事明天再說。
躺在床上,盧定軍想著同學曾跟他講起的事,心生忐忑。
盲婚,真的靈驗嗎?
不知想了多久,盧定軍迷迷糊糊睡著了。
可能是太累了,他竟然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聽到外麵的雞叫,盧定軍翻身起床,突然看到屋角的竹床空蕩蕩的,小芯不見了。
盧定軍很擔心,披好衣服就往外走。
剛走到桌邊,就看到一張字條:
靈泉縣壽唐鎮磷肥廠
小芯
這是什麽意思?靈泉縣在哪兒?拿出手機輸入靈泉縣搜索,靈泉縣竟在千裏之外的山西。
盧定軍飛速出門,老太正在門口喂雞。
她告訴盧定軍,小芯早早就走了,說去辦一件急事。
盧定軍聽罷嚇了一跳,直接跑到村口。
那兒每天都有幾趟進出村子的摩的。
一個摩的司機說,戴麵紗的女孩三個多小時前就出了山。
盧定軍急火攻心,當下雇摩的去汽車站。
然後租了車,直奔城裏的火車站,再倒車去靈泉縣。
一路上,盧定軍不停地撥打著小芯的手機,可是,他聽到的始終都是: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第三天的淩晨,盧定軍終於趕到了壽唐鎮。
叫了出租車,直奔磷肥廠,出租車司機開著車,好奇地問他為什麽要去那個地方?
曾經紅火過的磷肥廠現在已經是廢墟,聽說,那地方很邪性,鬧鬼。
盧定軍的心一沉,鬧鬼?小芯,為什麽要來一個鬧鬼的地方?
淩晨兩點鍾,出租車停在一片黑乎乎的廢棄廠房前。
盧定軍下了車,朝著廢墟飛奔而去。
借著手機微弱的電光,他邊跑邊大聲喊:“小芯,小芯──”
地上到處都是碎磚亂瓦,他一連跌了幾個跟頭。
站在廠房中央,看著四周的十幾間房子,盧定軍一時不知道該去哪兒。
就在這時,盧定軍突然聽到遠處傳來微弱的呻吟聲。
盧定軍不顧一切地跑過去,一直跑到一扇厚重的木門前。
推開門,微弱的光亮中,小芯被綁在一根鐵管子上,她的身邊站著一個約摸七八歲的小女孩。
盧定軍一把抓住小女孩,小女孩轉過頭,他頓時驚得魂飛魄散。女孩的頭,竟然是個骷髏!小女孩吃吃笑著:“一命換一命,你留下,她離開。要不,你離開,她留下。”
盧定軍毛發倒豎,咬咬牙,說:“我留下。”
小女孩又發出格外詭異的笑聲:“好啊,你留下。”
盧定軍微笑著看小芯,說:“我愛你。”隻這一句,小芯淚流滿麵。
可隨即,被解了開繩子的她瘋狂地奔跑出門。
盧定軍知道,她會越跑越遠,一直不停地跑下去。
他祈禱,一定要碰到好心人攔住她……盧定軍努力不去看那骷髏女孩。
女孩似乎想起了什麽,喃喃地說:“還有個伯伯,他也該來了。”
果然,不過兩分鍾,有人踉踉蹌蹌地進門。
那是個老人,隻見他形容枯槁,眉頭一粒碩大黑痣,手裏拿著一個花帽。
一進門他就看到了骷髏,不禁聲淚俱下:“我,我來償命了。”
盧定軍吃了一驚,這個男人是誰?他感覺到好像什麽東西用力推了自己一掌,頓時昏了過去……
當盧定軍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邊,小芯仍在熟睡。
見盧定軍醒來,老太笑了,她的聲音十分遲緩:“你們昨晚過了盲婚,善惡有報,一切都了結了。”
昨晚過了盲婚?盧定軍大惑不解。
他發現他們仍然睡在先前的房子裏,隻是地上擺著許多排出奇怪圖案的小石頭,而石頭中間圍著幾個草人。
難道,他所經曆的一切,竟沒有發生過?
“盲婚,解了開心結,一生一世不會分離。”老太依舊笑容滿麵。
這時,小芯也醒了過來。
她呆呆地看著盧定軍,突然間,她趴到盧定軍肩上哭了起來。
盧定軍用力抱住她,小芯竟然沒有再發狂地奔跑。
小芯雙手捂住臉,哭著說她都想起來了。
13年前,她隻有7歲,她去靈泉縣的姨媽家串親戚,和鄰家的英子成為好朋友。
某天,她們偷偷去已經停產的化肥廠玩捉迷藏,一個醉酒的男人衝進來,抱起英子就往裏走。
小芯藏在幾袋化肥後麵,聽到英子哭喊著:“告訴我媽,告訴我媽──”
小芯嚇壞了,跌跌撞撞地跑回姨媽家,姨媽待她十分嚴厲,平時堅決不允許她跑到那麽偏遠的地方去玩,她害怕姨媽責罵,竟沒有對任何人吐露英子的事。
當晚,小芯發起了高燒,一直昏迷了好幾天。
被父親接回城,小芯終於清醒過來,可她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再也記不起英子的事。
而英子,從此失蹤……
無疑,昨晚的骷髏就是英子了。
而拿著花帽的那個,是凶手。
清早,盧定軍重重地謝過老太,和小芯一起去靈泉縣。
就在幻境中的那間房子,他們從煙道裏找到了英子的屍體。
凶手,盧定軍已經大概猜到了是誰。
他打電話給網友“火焰”,“火焰”沉痛地告訴盧定軍,前兩天父親突發心髒病,去世了。
盧定軍問劉立德是否曾在靈泉縣待過?“火焰”說父親在那兒當過化肥廠的廠長。
安葬了英子,盧定軍牽著小芯的手。
小芯仍然不習慣微笑,可是,當盧定軍問她是否能嫁給自己時,他看到小芯笑了,在他的眼裏,這一笑,如此美麗,如此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