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風流的代價(二)
上,電視機裏的人物們大聲地彼此說著話,但他一句都沒有聽到。
他在想著自己的事情。
他覺得那個出租車司機十分可疑,他努力回憶那個電話裏的聲音,想同他的聲音做個對比。
結果這兩個人的聲音他竟然都想不起來了,人在心情緊張的時候,往往不容易記住事情。
也許那個人正是何東娜的丈夫,他拿著手機到衛生間,給何東娜打去了電話。
“咱們的事被你老公知道了?”
“不可能吧?你為什麽這麽說?”她的反應令白華稍稍有些寬心。
“你確定?”
“沒什麽反常啊,要是真給他知道了,還不得鬧翻天?”
“哦,那可能不是他。”白華自言自語道。
“什麽?你說誰?”
白華想了想,這件事還不能讓她知道。
如果打電話的人不是她的丈夫,也就等於變相承認了自己還有其他的女人。
他還算了解女人,女人是種奇怪的生物,即便自己是在偷情,也不願意這個男人有除她之外的其他女人。
她們總是想著獨占。
她們四個人間其實是不知道其他人存在的。
客廳傳來了開門的聲音,白華對著話筒說:“先這樣,她回來了,我再聯係你吧。”
隨即掛斷了電話。
他把手機揣進口袋,按下馬桶的衝水按鈕,在轟鳴的衝水聲中,假裝低頭整理著衣褲走進客廳。
第二天,也是陌生人所說的三天期限中的第二天,白華感覺自己被人盯上了。
他走在街上,走在小區裏,坐在餐館中,總是感覺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他有時候利用諜戰劇裏學來的技巧,走著走著就猛地一回頭。
可除了令走在身後的行人短促地驚愕一下,一次都沒有發現某個驚慌失措之徒慌張地躲到路邊。
看來那些電視劇都是蒙人的。
他不能證明真有一個人在監視他的行蹤,但他卻信賴這份感覺。
那天晚上八點多,有人按響了門鈴,風鈴般的電子音在房間裏飄蕩,他精神緊張地朝門口望去,身子繃得像一張弓。
他眼看著妻子打開了房門,同門外的人進行了簡短的對話。
然後妻子的身體讓到一邊,門框中出現了一位警察的形象。
沒錯,是一個警察,淺藍色的警服正穿在他身上。
他頭上深藍色的帽子也非常顯眼,腰間還墜著一塊黑色的物體,那理應是一支手槍。
白華的房間裏還從來沒有一隻手槍光臨過,警察也一樣。
他從沙發上爬起來,等候著警察走進門。
警察果然朝他走過來,隨著他的走近,帽沿下的臉也清晰起來。
這是張不到三十歲的年輕的臉,有著明快的線條,這張臉如果單獨拿出來,更接近一個學文科的大學生,而不是個警察。
“關於你的鄰居,你了解多少?”他理應是在詢問白華,但他的眼睛卻在客廳裏左看右看。
“你是來問住在對門那家人的事情?”白華盯著他。
“是的。”年輕的警察終於將目光放在了他的臉上。
“他們出了什麽事?”
“當然是涉及了一個案件,那家的男主人因為同有夫之婦關係曖昧,結果被那個丈夫捅了一刀。”
他望著白華眯起了眼睛,“所以我順便到你這裏來問問,你是他的鄰居嘛。”
白華盯著他腰間黑漆漆的槍套,從而無暇顧及他的表情。
他盡量裝做若無其事地後退了兩步,“我們沒什麽來往,一點來往都沒有,你,”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你最好去找這層樓其他的住戶問問。”
“是嗎?”警察點點頭,“好吧,那打攪你了。”
他大踏步走出房門,經過守候在門口的白華的妻子時他也點了下頭,“打擾了,再見。”
防盜門被關上了。
白華的臉色沉鬱下去,這個不期而至的警察真的是來查什麽鄰居的案件的?誰信?
楊婉的丈夫不正是一個警察嗎?
也許這個人就是楊婉的丈夫,那個性無能的警察。
那個打電話威脅他的人,他找了個借口進入了他的家,實際上是貓在吃掉老鼠前進行的一場戲弄。這很有可能。
假如他想要自己的一條腿,其實再方便不過了,他可以找一個借口對著他的大腿連開幾槍,把骨頭和血管一起打斷。
真的非常方便。
你的神色好像不對,哪不舒服嗎?妻子關切地問。
沒事。他不耐煩地搖搖頭,睡覺吧。
他們已經許久沒有親密的行為了。
妻子小腹上的皮膚正在日漸鬆弛,它們就像一堆雪白肥胖的蚯蚓擠在一起,摸上去令他心生厭煩。
剛結婚那陣,他們偶爾還擁抱著入睡,讓她把腿搭在他的腰上。
但隻過了半年,他就習慣於背朝著她了,他覺得這個姿勢更有利於睡眠。
又是一夜靜靜地過去,他在黎明中起身,來到了陌生人通牒裏的最後一天。
最近這兩天他都沒有打車去上班,而是選擇了乘坐928路公交車前往公司。
他認為這更加安全一些。
下車後還需要步行大約五分鍾的路程。
就在他走在這段路上時,他的感覺告訴他背後那來曆不明的目光又出現了,就如同無數條透明的蛛絲黏在了他的頭發、衣服上。
他回過頭,皺著眉頭,讓視線在無數的行人身上掃蕩。
似乎每個人都有嫌疑,又似乎每個人都清白無辜,這種被監視的感覺一直持續到他走進寫字樓,那些視線的蛛絲才忽然被截斷了。
他在惶恐與不安中度過了這個白天。
黃昏與下班的時刻一同降臨了,他把咖啡杯裏殘留的咖啡飲盡,提起黑色的電腦包走出公司。
他朝大廳走去,那裏有八部電梯,從天空通往地麵,就在距離那裏還有幾步路的地方,他聽到背後有個低沉但有力的男聲叫他:白華。
他下意識地停住腳,回頭看去。
一根不鏽鋼管被掄起了一道圓弧,正反射著夕陽的光輝,挾裹著清亮的風聲奔向他的膝蓋。
隨後白華聽到了那聲清脆的“卡嚓”,就像冬天的池塘裏偶爾會發出的那種冰層斷裂的聲音。
他單膝跪在了地上,右腿的膝蓋骨有極大的可能已經粉碎。
直到這時他才看清了體育老師那張黝黑的扭曲的麵孔。
那根比一元硬幣還要稍粗一些的鋼管正緊攥在他的手裏,他就像個古代的武將。
“要不是有人告訴我,”他陰沉地吐出了這惟一的一句話,“我他媽還蒙在鼓裏呢。”
鋼管再次緩慢移動起來,被那兩隻肌肉隆起的胳膊高高舉過了頭頂,這次它對準的是白華的頭顱。
周圍開始有女人尖叫了。
一個年輕的小保安奮不顧身地撲過來,死死抱住了這個渾身上下充滿了殺氣的結實男人。
接著又有三個男人撲上來,他的鋼管掉到了光滑的大理石地麵上,但他的人還在一聲不吭地掙紮著,想要重新撿起那根管子。
救護車拉著白華奔向最近的中心醫院,疼痛剛剛開始泛上來,他臉上的肌肉一下下抽搐著,額上汗水直淌。
不過,他的心裏卻隱隱有著如釋重負的輕鬆,腿上的疼痛跟這比起來,反倒處在下風。
他想,該來的來了,這一切終於都過去了。
三個穿著白色大褂的男醫生坐在他身邊。
隨著車廂的晃動而微微搖擺著身體,簡單地固定住他的腿後,他們似乎已經完成了任務。
就像三個坐在貨車上的工人,談笑風生地聊起了物價、狗、立交橋路麵塌陷的新聞。
十分鍾後,車顛簸了一下後停住了。
白華被推下車,穿過了一條充斥著來蘇水味道的雪白走廊,他被推進了一扇打開時會發出咯吱聲響的門裏,門口的塑料牌上用紅顏料寫著“手術室”這三個字。
他在這個空曠的房間裏靜靜地躺了一會兒。
門再次難聽地響起來,四個全副武裝的醫生魚貫走了進來,後麵的三個白口罩裏傳來了女孩的聲音,隻有走在前麵的那位男醫生默不作聲。
然後他們開始丁丁當當地工作起來。
一針麻醉劑進入了白華的身體,幾秒鍾內就起到了作用,令白華完全喪失了知覺。
方才走在前麵的醫生依舊沉默著,他伸出手,操起了架子上的一台電鋸。
旁邊的一個助手問他:劉醫生,真有這麽嚴重?需要截肢?
他輕輕地在口罩後麵“嗯”了一聲。
電鋸隨即瘋狂地旋轉起來,手術室裏頃刻間填滿了尖銳的噪聲,仿佛四處飛舞著碎玻璃渣子。
做完這個手術,他就可以下班回家了,他美麗的妻子正在家裏等著他,他也要在她的腿上動一次完全相同的手術,這樣,這對賤人就般配了。
當整個病房就剩下孤獨白華一個人時,他痛苦的看著自己已經被鋸掉的一條腿,歎了口氣。
也許自己妻子雖然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美麗,但是她依然那麽愛自己,又也許自己如果能對愛情多一些忠貞,就不會出現這麽大的悲劇。
可惜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