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個憤怒的靈魂
2005年初,根據部隊的建設需要,我這個營長轉業到了地方。
我被分到了河北省一個小縣城的民政局任副局長。
一把手喬局長說:“小陶,你剛剛從部隊回來。
對地方的情況不熟悉,你就負責全縣的優撫工作吧。
這個工作主要和老軍人、軍烈屬打交道,也算是部隊工作的一個延伸,對你很合適。”
一個月後,局裏接到上級的文件通知。
要求各地民政部門切實解決困難老軍人的生活問題。
同時還要求對轄區範圍內的烈士陵園、陵墓以及其他紀念地、紀念物進行修繕。
接到通知後,我和助手小孫一一走訪了全縣健在的204名老紅軍、老八路和抗美援朝老戰士,為二十多名就醫和生活困難的老戰士解決了難題。
慰問完老戰士之後,我們開始檢查各鄉的烈士紀念地、紀念物。因為我們這裏是革命老區,18個鄉幾乎每個鄉都有烈士墓園或者需要保護的戰鬥遺址。
想不到的是,就在做這項工作的時候,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我們縣有個鄉叫團結鄉,根據局裏相關工作的記錄。
1955年曾經在這個鄉的向榮村老虎嶺建立了一座“23號高地烈士墓”,以紀念在抗日戰爭中因遭日寇伏擊而犧牲的32位烈士。
到了這個鄉以後,我向這個鄉的王鄉長提出要看看23號高地烈士墓後。
老王竟有些讓我意外地直擺手:“去不得,去不得!”我有些不高興了:“革命先烈為了我們的幸福生命都獻出來了,我們維護一下他們的墳墓還有什麽不可以的嗎?
再者說了,這次活動的經費都是上級撥款,不需要你們鄉裏拿一分錢,你們還會有困難?”
看我比較激動,王鄉長趕緊向我解釋:“陶同誌,你剛接手這項工作,對有些情況可能不太熟悉……23號高地……有一些比較特殊的情況……”我看王鄉長說話吞吞吐吐,就對他說:“你不要有什麽顧慮,實事求是地說吧,有困難我們盡量解決。”
而王鄉長接下來的講述,則大大地出乎了我的預料:“解放以後。
我們鄉根據上級的精神,在向榮村一個叫老虎嶺的地方建了32烈士墓。可是這個墓建立了以後,接連不斷的奇異事情發生了。
最先是墓碑在一個月後莫名其妙地斷裂了,那可是鋼筋水泥修築的呀,怎麽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出現問題呢。
因為這個原因,我們還請來了地震局的同誌,可是他們考察了半天,結論是與地質活動無關。
後來,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許多在烈士墓附近種地的農民都說聽到了墳墓裏有人說話。
當時的鄉政府曾經幾次組織民兵去調查這件事,而結果卻是他們確實聽到了墳墓裏有人說話。
當然,這個結論有些荒謬,雖然大家都眾口一詞地承認烈士墓有怪異,可是誰也不敢在調查報告上簽字,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後來,鬥爭開始了,老虎嶺逐漸成了荒山,烈士墓也就無人修繕了。
改革開放後,山地承包,老虎嶺包給了一個姓於的村民,可是半個月後他卻撕毀了合同,他說他們一家人都聽到了烈士墓裏有人說話,不敢在那裏種地。
沒辦法,村裏隻好特事特辦,給他挨了山地。
此後這麽些年,幾乎沒有人再去過老虎嶺……”
王鄉長講完了,我也有些呆住了。
我當然不相信烈士墓會鬧鬼,但是從他說起的情況來看,這座烈士墓肯定有一些怪異。
當然,要說是鬧鬼,實在是無稽之談,我估計可能是特殊的地理構造導致了這種情況的發生。
比方說,墓的下方可能有泉眼,大家把流水的聲音聽成了人在說話。
我思忖了片刻,然後對王鄉長說:“烈士長眠在這裏幾十年了,他們的墓葬墓碑一直無人管理,這本身就是我們對先烈的不敬和工作的失職。
所以,不管有什麽特殊情況,這次我們一定要修繕23號高地烈士墓。
請你組織村裏的民兵配合我們的工作!”
王鄉長點點頭:“這個沒問題。
我可以先讓民兵把去烈士墓的路開出來,然後您再去看。
對了,我忘了說了,雖然烈士墓有怪異,但是這些年那個村卻一直很平安。”
三天後,我和小孫去了向榮村。
這個村的村長和幾個民兵帶領我們去了老虎嶺。
一個多小時的跋涉之後,我終於見到,烈士墓。
當年的墓葬隻剩下了一個小土丘,水泥鋼筋的墓碑已被幾十年的風雨剝蝕得不像樣子。
不過,墓碑上的文字還是依稀可辨。
墓碑的正麵書寫的是“23號高也烈士墓”,背麵是32烈士的姓名。
他們的名字是:陳江、王海濤、李富貴、韓鵬……墓碑的一道裂縫正好把韓鵬兩個字分開了。
我問村長和幾個民兵:“你們這幾天在這裏清理雜草,聽到什麽聲音了嗎?”
這幾個人點點頭:“聽到了,但是我們不怕。”
這個回答有點讓我意外,因為在我的想象中,出現怪異的事情怎麽也得是個雷電交加的風雨之夜吧,怎麽大白天的就會聽到?
同時,這個回答也讓我更加堅信了這個怪異是個地質方麵的原因,因為隻有地質方麵的某些異常現象才可能始終不間斷出現。
村長看我不大相信,就向大家做了一個手勢,告訴大家都不要出聲,然後他一個人貼著墓碑俯下了身子,把耳朵緊緊地貼在了地上。
我放下手裏的文件包,也學著他的樣子趴在了地上。
半分鍾後,奇跡發生了:我依稀聽到了墓葬裏傳出一些人說話的聲音,隨著精力的集中,我感覺到似乎裏麵有很多人在爭吵,甚至有謾罵。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似乎裏麵的說話口音還不一樣。
我和村長整整在地上趴了二十分鍾,說實話,要不是那一天豔陽高照,要不是我的身邊還有村長和好幾個民兵,我一個人是絕對不敢在這裏呆下去的。
二十分鍾裏,墓葬裏傳出的就是爭吵,但是具體說什麽,卻怎麽也聽不清。
不過,我記住了裏麵出現頻率最多的兩個詞。
當然,我隻是記住了這兩個詞的發音,至於到底是什麽意思,還一時說不清。
另外,我還有一個感覺,說這兩個詞的人似乎都是河南口音。
從地上爬起來以後,我才發現自己渾身已被汗水濕透。
沉默良久,我對村長和幾個民兵說:“謝謝你們,咱們回去吧!”
回到單位以後,我再次查找有關“23號高地烈士墓”的原始情況。
經過一番努力,我終於找到了1955年上級下發的關於建設這座烈士墓的最原始的文件,我看到,32位烈士中,竟有24位原籍是河南人。
接下來,我拜托我的同事和朋友給我找能聽懂河南話的人。
一位同事告訴我:“東市場有個賣燒雞的外地人,聽口音就是河南的。”
我找到了這位老板,是一位快五十的河南漢子。
我對他說:“老大哥,我對你說兩句河南話,你聽聽是什麽意思。
記住,不要猜,告訴我最直接的感覺就可以。”
我把在烈士墓聽到的那兩句話對他說了,這位大哥幾乎沒有猶豫:“好像是:叛徒、可恥。”
那一刻,僅僅是一瞬間,我似乎懂得了烈士墓的全部秘密。
23號高地,32名八路軍戰士正在奉命潛伏,這時候,日本鬼子的幾十發炮彈極其準確地傾瀉到這個陣地,32名戰士全部犧牲。
而且,可能他們連一次還擊都沒有做出。
一個星期以後,我帶著單位的介紹信來到了省城的檔案館。
在日偽時期的檔案裏,工作人員費了許多周折終於給我找到了我需要的一份材料。
這份材料顯示:一個叫韓鵬(外號韓羅鍋子)的八路軍戰士此前遭到日軍俘虜,叛變了革命,交待了近期八路軍支隊的有關作戰計劃。
日軍放回了韓鵬,由他負責給日軍發信號標明八路軍潛伏位置。
他們約定,日軍收到韓鵬的信號後半小時再攻擊,但是日軍背信棄義,他們收到韓鵬的信號後,立刻下達了攻擊命令……
一個月後,“23號高地烈士墓”被挖開,我指揮民兵把其中的一副脊柱異常的骨骸擇地另葬。
我們重新修建了烈士的墓碑,墓碑的正麵書寫的仍然是“23號高地烈士墓”、背麵的烈士姓名這次隻有31名。
其實,未經上級審批擅自改動烈士墓園標誌,這已經違反了原則。
但是我知道,我無法向上級匯報我的理由。
自此以後,老虎嶺烈士墓再無怪異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