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為愛去死
這個月,範偉的業務量再次下滑到一個新的冰點。
這對於靠提成獲得收入的範偉來說,意味著他的日子也要下滑到冰點。
範偉決定搬家,搬到那處不要房租的地方去住。
城市的西北角新起了一處商品房,戲劇性的是,商品房蓋了半拉,有一個文藝腔嚴重的老學者發現,那塊被開發商圈起來的土地裏有一棵大榕樹,樹齡已經有500年。關於這棵榕樹,還有一些美麗的傳說。
學者說,榕樹是這個城市文化的起源和象征,不能讓它消失!文藝腔嚴重的媒體也關注起這棵大樹,連市長都發話了。
迫於壓力,開發商暫停了項目。
於是,“半拉子”小區出現了。榕樹的東邊是一處已經竣工的樓房,西邊是一片肥沃的農田。
樓房還沒人入住,範偉偶然間發現,有一條隱蔽的小路通往半拉子小區裏。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範偉住進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毛坯房裏。
安頓好後,範偉散步到對麵的榕樹下。
榕樹蒼翠,如一位飽經滄桑的老者。
但在範偉的眼裏,榕樹更多的是挺拔秀氣,如一個一米六八的高挑美女。
範偉盤腿坐在榕樹下,彈著吉他,隨意而傷感。
有風吹過,拉扯出榕樹的歎息。
夜深了,範偉回到毛坯房裏,準備睡覺,這時,屋外有了動靜。
範偉疑惑地點亮蠟燭,看見屋外站著一位高挑的女孩。
女孩說:“我沒地方住了,可以進來嗎?”
燭光下的女孩,臉上罩著淡淡的哀傷,範偉把女孩讓進屋裏。
範偉問了女孩的名字後,指著自己簡易的床鋪說:“蓉兒,你睡這裏吧。”蓉兒問:“那你呢?”範偉指一指另外一個房間說:“沒見這是豪宅嗎?兩室一廳,本帥哥睡那間臥室。”
蓉兒淺淺一笑。範偉進了另外一個房間,縮身、抱膝、穩坐、靠牆、酣睡,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範偉起來了。
蓉兒小床上收拾得幹幹淨淨,人不在了。
範偉回到客廳,看見折疊桌上擺著早餐:一把腰果,半碗礦泉水,一小碟他說不上名字的小菜。
下了晚班,範偉買了被褥,還帶了兩盒盒飯,一份是自己的,另一份是蓉兒的。
今天早上,他吃了蓉兒免費的早餐,這個人情是要還的。
範偉回到家裏,蓉兒還沒有回來。範偉就一直等著,快到10點,戶外安靜下來的時候,蓉兒才姍姍來遲。
範偉指著兩盒飯說:“吃了嗎?”蓉兒驚喜地問:“你給我買飯了?”又喜氣洋洋地打開飯盒,看了一眼說:“我隻吃素的,你一個人吃吧。以後別給我買飯了,我在外麵吃的。”
吃飯時,範偉和蓉兒聊天:“蓉兒,你早出晚歸的,工作很忙啊!把你手機號碼告訴我,以後也方便聯係。”
蓉兒搖搖頭說沒有。
“QQ號碼也可以。”範偉說。
蓉兒再次搖頭。
範偉有些吃驚地看著蓉兒:“那MSN呢?”
蓉兒還是搖頭。
“你不會是天外來客吧?”範偉有些調侃地說。
蓉兒笑而不答。
吃完飯,蓉兒蹲在範偉的身邊說:“範偉,昨晚我在榕樹邊聽你彈曲子了,好聽,你再彈一曲吧。”
範偉嗯了一聲,拿起吉他,彈撥起來。
悲傷的旋律在燭光裏繚繞著,蓉兒聽得眼淚汪汪的。
夜深了,範偉要到他的臥室睡覺。蓉兒說:“你是個好人。知道嗎?昨晚你要是欺負我,我會殺死你的!”
範偉回頭一笑:“照你的意思,今晚我欺負你就行?”
蓉兒嗔怒:“你敢!”
“不敢不敢!”範偉說笑著。
以後的日子裏,兩個“蟻族”相安無事地生活在這個別致的蝸居裏。
蓉兒一如既往地早出晚歸,但每天總會把範偉的早餐準備好。
夜深人靜的時候,蓉兒回到家裏,安靜地坐在範偉的身旁,聽範偉手指間流出的旋律。
範偉愛上了這個別致的女孩。
一天半夜時分,屋外忽然刮起了大風,氣溫也陡降下來。
範偉擔心蓉兒的被褥單薄,抱著被子出了臥室,來到蓉兒的臥室裏,蓉兒的小床收拾得幹幹淨淨的,蓉兒卻不見了!
範偉的腦袋“轟”的一下大了:蓉兒哪裏去了?再回想到蓉兒沒有給他任何聯係方式,範偉越想越不對勁,蓉兒為什麽那麽神秘?她到底是幹什麽的呢?
隨後幾天,範偉在半夜裏突擊檢查蓉兒,蓉兒都不在。
一個念頭像子彈一樣擊中他:這個白天從黑夜開始的女孩——難道是做“雞”的?
範偉陷入到蒼涼的悲哀中,他默默地流著眼淚,手下流淌的旋律更加悲傷。
又一樁讓範偉悲傷的事情來了,榕樹的那邊出現了三三兩兩的民工。
開發商已經搞定了市長和學者,榕樹將被挖倒、砍去。
榕樹沒了,範偉也就不能在此安居了。再有,他將要和蓉兒分手。
雖然他懷疑蓉兒是賣笑的女子,但愛已愛上,想逃避是那麽艱難。
工地上的人更多了,挖掘機、攪拌機蠢蠢欲動,城市正張開著大嘴,準備蠶食越來越小的田園。
蓉兒像往常一樣,深夜歸來,深夜出門。
不同的是,蓉兒的眼睛裏浸滿了悲傷和絕望。
她也是在為將要到來的分手傷感嗎?範偉這麽想著。
這天夜裏,蓉兒第一次依偎在範偉的懷裏,眼睛裏噙著淚水:“範偉,我要死了!”
範偉捂住了蓉兒的嘴巴,柔聲責怪著:“不許瞎說!我們都要好好活著!”
蓉兒拉過範偉的手掌,把它捂在自己的雙手間,哽咽著:“我沒有瞎說,我也想和你好好活著,可是你們人類不給我這個機會。”
“我們人類?你真的是天外來客嗎?”範偉看著已哭成淚人的蓉兒問。
“是的,我不是你們人類,我是對麵那棵榕樹的小女兒。那天晚上,你坐在我們家門前彈吉他,我被你和你的音樂沉醉了,後來我愛上了你。所以,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就來陪你坐一會兒,你睡下後,我再回到家裏去。”
隻是短暫的驚訝,範偉就認同了蓉兒的身份,他沒有覺得榕樹的女兒和他有什麽隔閡,他摟緊了蓉兒,唯恐她忽然消失。
“人類要挖掉榕樹,我和我的家人將要失去賴以生存的土地,我們唯一的歸途是——死去。”蓉兒說。
“蓉兒,你們不是神仙嗎?這一切就不能改變?”範偉問。
“不能!我們的根紮在土地裏,我們靠土地的滋養而活著,土地變成鋼筋混凝土,我們就會餓死。
範偉,今晚是我們最後一次在一起,吻我吧!”蓉兒渴望地看著範偉。
範偉深深地吻著蓉兒,深吻著蓉兒少女的香甜,樹木的芬芳??
天快亮了,蓉兒要走了。蓉兒絕望地看著滿臉是淚的範偉,說:“別哭,彈響你的吉他吧,讓我在那美妙的聲音裏離開。”
在哀婉的吉他聲裏,蓉兒像一縷縷青煙,繚繞著、飄散著??
當挖掘機張開大嘴啃向榕樹的時候,一個瘋子一般的男人衝向前去。
他攔在挖掘機的嘴巴前,歇斯底裏地喊著什麽。
可他的喊聲在轟鳴的機器聲裏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挖掘機遲疑了一下,一幫穿製服的保安撲過來,欲製服男子。
男子打著了打火機——他的周身浸滿了汽油。
為首的胖老板堅定地一擺手,示意保安們和挖掘機繼續行動。
男子點燃了自己,一團火焰在榕樹下安靜而倔強地燃燒著??
挖掘機終於停了下來,男子身上的汽油也燃燒完畢。
男子被燒得焦糊,但麵目清晰,微笑安詳??
因為男子的自殺事件,開發商再次暫停了項目,榕樹活了下來。
幾天後,有媒體報道說,一個叫範偉的男子,用他的生命,以極端的方式,保護了這個城市最古老的文明。
除了一個叫蓉兒的美麗女神,沒人知道範偉是為了愛情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