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死亡地鐵(二)
從地下挖出了許多屍骨,因此這個站點總是要麽故障,要麽斷電,要麽有人跳軌,就是因為惹惱了那些安眠的亡靈。”
“傳說還是不足信吧,”我看著他的眼睛,淡淡地說,“鬼神之事雖然古來就有,可是從來沒有人見過,沒準兒是有人將他們推下去的。”
他愣了一下,像是沒有想到我會這麽說,嘴角又浮現出一個若有若無的笑意,“是嗎?我可從來沒看見推他們下去的人,你見過嗎?”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答非所問地回了一句:“聽說馬上就要安裝屏蔽門了,也許安好以後,就沒有這麽多跳軌事故了。”
他像是沒有聽到過這個消息,呆住了,不再多說什麽。
很快,列車快要進站了。我問他:“這是末班車,你不上車嗎?”
“不了,”他回過神來,又衝我微笑了一下,說,“我坐下一班。”
回家以後,我打開電腦,開始無聊地胡亂點擊著網頁。
忽然,我想到一件事,那個男人說要坐下一班,難道是我記錯了末班車的時間嗎?
我打開百度搜索,輸入“地鐵末班車”字樣,立刻,幾萬條搜索結果顯示在我的麵前。
我隨手點開了幾個網頁,隨意瀏覽著,忽然,一條名為《地鐵空駛拉鬼》的帖子映入我的眼簾。
我心裏一驚,連忙點開那條帖子,裏麵說:地鐵公司規定,跑完末班車的司機還要再空駛一趟,不停車,不拉人,據說是因為這裏挖地鐵挖到了什麽墳,被驚擾的靈魂不幹了,所以每天得空駛一趟午夜班車,運送一下鬼,算是驚動他們的代價。
我覺得背後一陣冷颼颼的風吹過,空氣忽然一下子變得冰冷起來。
我想起了那個男人的話,他微笑著對我說:我坐下一班。
再坐那班地鐵的時候,我開始故意閃避他的眼光,有時候看到他衝我微笑,就趕忙轉過頭去,當作什麽都沒有看到。
“哎,”地鐵裏那個經常跟我一起坐車的胖子衝我點了點頭,說,“聽說沒有,再過三天,這一站就要安裝屏蔽門了。”
“是嗎?”我驚訝地睜大眼睛,“這麽快?”
“這還快?”那個胖子不滿地翻翻白眼,“哪個地鐵不到一個月死過三個人啊?早該安上了。”
“是啊!是啊!”旁邊坐著的兩個年輕女孩插話說,“不過說起來,這一站是夠邪門兒的,一下子死了那麽多人,個個都那麽慘……”
“噓,”我旁邊一個戴眼鏡看書的年輕人把食指放在嘴邊,“大晚上的,別提這茬兒了,多瘮得慌。”
這句話就像有魔法一樣,車廂裏立刻安靜了下來。
第二天晚上,我比平常早到了,開始在人群中尋找他的身影。
不一會兒,我就看到他仍然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手裏拿著那台DV,望著鐵軌發呆。
“嗨!”我叫了他一聲,他轉過頭,看見是我,又笑了。
“聽說這兩天就要安裝屏蔽門了。”我說,然後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他一愣,說:“是嗎?”
“我本來以為,發生了這麽多起命案,人們會強烈要求把這條地鐵線路關掉,或者把這一站封掉,又或者不再搭乘這趟地鐵。”我注視著前方的隧道,仿佛自言自語地說。
他沒有說話。
我忽然有一個奇怪的想法,那些沉睡在底下的亡靈,每天忍受著一廂又一廂密密麻麻的人從自己身上踏過,不知道能不能睡著?如果是我,大概會整夜整夜地失眠吧?
不過,鬼也會睡眠嗎?
我被自己腦子裏這個古怪的念頭逗樂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轉過頭,看了看我,忽然說:“你笑起來挺可愛的,跟我想象中不一樣。”
“是嗎?”我故意板起臉,“你的想象中我應該什麽樣?”
他沒有說話,低下頭,擺弄著手裏的DV,一會兒,他抬起頭,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對我說:“你幫我一個忙吧?”
我疑惑地問:“什麽忙?”
他把手裏的DV遞給我,“你把鏡頭對準我就好。”
我接過DV,一時不明白他這句話什麽意思。
接著,他迅速站了起來,走到站台邊,回過頭,衝我眨了一下眼。
遠處,轟隆的巨響傳來,燈光閃動,站台似乎有些微微的顫抖。
不!我仿佛明白了什麽,猛地站了起來,大喊了一聲。
屏幕中,他衝我做了一個“V”的手勢,接著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列車發出刺耳尖利的叫聲,吱呀呀停了下來,人群騷動起來,我衝到站台邊,趴下了身子望向軌道裏。
沒有,什麽都沒有。
我揉了揉眼睛,再看,軌道裏沒有我目睹過的血肉橫飛的畫麵,沒有碎肉,沒有鮮血。
他就這麽消失在軌道裏,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我顫抖著手,一遍一遍回放著DV裏的視頻。
DV裏有許多段視頻。
第一段,我麵無表情地在站台上一遍一遍散著步,不時若有所思地望向黑暗深邃的隧道裏。
第二段,我站在隊伍中,表情輕鬆地等待著列車,我的前麵是一個打扮時髦的90後,稚嫩的皮膚上畫著濃濃的眼線,邊哼著歌邊不時望著列車要開來的方向。
我將背包背在胸前,雙手抱著包,似乎沒有任何動作,隻是有那麽一瞬間,在背包的遮擋下,隱隱約約看到一絲冰冷的反光,那是金屬特有的光澤,下一秒,那個女孩就躍下了站台。
第三段,我仍然排在隊伍的第二位,排在第一位的,是一個情緒激動的、打著電話的男子。
第四段……
我哆哆嗦嗦地將所有關於我的視頻按了刪除鍵,放下DV,就看到了他,微笑著站在我的麵前。
“你是怎麽做到的。”我的聲音有點顫抖。
“我是地鐵的一名職工,”他輕鬆地說,“我觀察了軌道很久,軌道是有弧度的,軌道與列車底部有很大的空隙,如果你平躺在軌道中央,連一根頭發絲也少不了,你隻要趁著列車停下,迅速從另一側爬上來,走到前麵隧道裏黑暗的部分,再悄悄繞上站台就可以了。”
“為什麽這麽做?”我平靜了一下,看著他問。
“為了打賭,我跟朋友打賭敢在列車進站時跳進軌道裏,贏了有十萬塊。
我拍攝了許多列車進站時的畫麵,來研究列車的製動速度和滑行加速度,直到有一天……”他深深地看著我,“我拍到了一個女孩,她好像總是散發著一種悲傷的氣息,我想拍下她微笑的畫麵,可是……”
“能告訴我為什麽嗎?”他問。
我沒有回答,遠處的隧道裏又閃過幾絲光線,又一輛列車進站了。
我走向站台,忽然又轉過身來,問他:“最後一個問題,末班車後,真的有一班接送亡靈回家的地鐵嗎?”
“哪有這回事,”他笑了,“確實有一班地鐵,那隻是檢查線路安全和拉下班的地鐵職工而已。”
我沒有說話,黑暗的隧道裏轟然響起巨大的聲音,列車仿佛千軍萬馬般咆哮著從隧道裏鑽出來。
已是午夜子時了,那些安息在地下的亡靈能睡著嗎?它們一定很討厭這麽多人在午夜時分仍然踏在他們頭上吧?
我再前進一步,隱隱感到腳下的站台戰栗著,列車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近了,我轉過頭,望著他,嘴角綻放出一朵美麗的微笑。
他呆住了,我再轉過身,縱身跳下了站台。
我閉上眼,耳邊響起呼呼的風聲,似乎那些亡靈在呼喚我,我聽見了自己的骨頭碎裂的聲音,午夜的最後一班列車在刺耳的刹車聲中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