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永生不死(一)
那是一個悶熱的午後,大雨傾盆,我大汗淋漓地從被采訪對象的辦公室裏麵走出來。
由於我的不專心,對方的情緒變得很差,采訪很不成功。
但這對我來說並不算什麽,采訪稿上交給主編就算是完成了任務,至於質量如何並不是我所關心的。
我並非不想在記者這一行做大做強,隻是——欠缺一個機遇。
不過,好吧,我承認像我這樣懶惰的人是不會有機遇主動找上門來的。
然而命運就是這樣,再平凡的人在一生中總會遇到一些不平凡的事情,似乎上帝要眷戀每一個人,總是要給他們一些機遇的。就像我一樣。
看起來這個中年人已經在門口等待很久了,穿著老式的膠皮雨衣,即使有門簷幫助遮雨,但他仍然濕得似乎像剛從水裏麵被撈出來一樣。
“請問你是記者嗎?”他說。我迅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人,不到40歲的樣子,但一臉陰鬱卻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許多。
“對,你有什麽事嗎?”我問。
“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合作。”他說。
“哦?”我問。
“一件雙贏的事情。”他說,“如果我們合作成功了,我會得到金錢,你會得到榮譽。”
“是有什麽重大新聞要向我爆料嗎?”我問。
“對。”
職業的敏感讓我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個有故事的人,從他的眼神上來看,這件事一定還不簡單。看起來,機遇終於被我等到了。
我把他帶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他輕輕地脫下了雨衣,在走廊裏抖盡了衣服上的雨水後才坐了下來。
我遞過了一杯開水,說:“爆料這種事可以直接打電話,為什麽偏偏要在報社門口堵記者?”
“唔,因為他們都不肯與我合作。你是最後一個我沒問過的人。”
“究竟是什麽事,說來聽聽。”我愈發好奇。
“我是一個死不了的人,”他看著我,“我希望你能幫我炒作,這樣我可以出名,並得到一筆錢。你的事業也會因為這則報道而飛黃騰達。”
“等等,”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你是個死不了的人?”
“對。”他說。
透過鏡片後麵的眼睛,我能看得出他並不是在開玩笑,但這種事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難接受。
“你真的不是在逗我玩?”我覺得自己的口氣有些不太好。
“我沒騙你,我的確死不了。”他認真地說。
“所謂死不了是什麽概念,長生不老嗎?”我問。
“是任何東西都殺不死我,你現在就拿這把刀子去割我的脖子,用最大的力,或許我會受點傷,但絕不會致命。我不會死。”他說著,看了看我辦公桌上的裁紙刀。
“這把刀子輕易就能割斷你的動脈,你肯定會死。”我說。
“或許你會突然昏厥,或許這把刀會折斷,總之它絕不會對我造成致命的傷害。你現在就拿刀子割我的脖子吧,試一試看。”
看著他認真的眼神,我依稀感覺到,這個人的精神狀態可能不太好。但同樣是出於職業的習慣,即使眼前的事情再荒謬,我也不會輕易下結論。因為新聞的真相很可能就是隱藏在一些看似荒謬不經的東西裏麵。
“我可不敢這麽做。”我說。
“沒關係的。”他說,“一開始我也不敢,但自從我發現我是個死不了的人之後,也就能放心嚐試各種死法了。”
“你自殺過?”我有些驚訝。
“對,自殺過二十多次吧。”
“沒一次成功過?”剛說完,我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多麽可笑的錯誤。
他似乎並沒有意識到我的話有問題,隻是說:“這二十多次自殺中,我記得第一次自殺是吃下了一大瓶安眠藥,當時我也很緊張,所以選擇了一個看起來並不痛苦的死法。
吃完之後,我躺在床上等待死神的降臨,但一晚上過去了,我沒有感到任何異樣。後來我才知道,我竟然在一家正規的藥房裏麵買到了假藥。”
“這隻是巧合而已。”我說。
“一開始我也以為這隻是個巧合,”他說,“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不敢再次嚐試自殺。直到有一天,在鄉下,我親眼看到一條蛇爬上了高壓電塔瞬間被電焦,我突然意識到這也不是痛苦的自殺方式。
於是我爬了上去,當我顫顫巍巍地接近電線的時候,死亡依然沒有降臨。
我在高壓電塔上呆了一整天,那電線上始終沒有電流。
我想從電塔上跳下來自殺,但我沒有做到。這也許是人的本能吧,一次死裏逃生,就會極力避免危險再臨。
晚上的時候,我回到了家裏,在報紙上看到,那條高壓輸電線已經永久性棄用了,就在我爬上去的那一刻。再後來,我用盡了各種方法,包括打開煤氣,上吊,跳樓,臥軌,但總是因為種種原因,我一次都沒成功過,甚至都沒能受傷。”
我有些聽不下去了,說:“你可真是一個運氣超級棒的人呢。”
他沒說話,看著我。
“如果當時你從高壓電塔上跳下來,那麽你的自殺肯定會成功的。”
“但我畢竟沒有跳,不是嗎?”
“我是說如果。”
“沒有如果,對於我來說,隻有‘結果’,隻有即成的事實。過程不重要,有沒有其他可能性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自殺二十多次都沒有死,現在完好無損地坐在你麵前,這就是結果,一個我‘永遠也死不了’的結果。”他說,“這些自殺實驗,證明了我的推論是正確的。”他的話讓我一頭霧水。
“什麽推論?”我問。
“你相信我說的話嗎?”他突然瞪大了眼睛。
“呃說實話,不相信。”我說。
“你必須得相信,然後我才可以和你說我的理論。”
我有些生氣,眼前的這個文質彬彬的人此時看起來卻讓人厭惡。我不想騙他說我已經相信了他的鬼話,也不想聽他所謂的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