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心靈的震顫
「好久不見。」
孫昊沖著趙宇微微一笑，而阿祥也連忙打了個招呼。
趙宇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顯然是認出他們倆了，也沒有否認和兩人相識，咧嘴笑了一下。只不過這笑容卻是非常僵硬，根本就是生擠出來的。
「小宇，你朋友啊？」中年男子道。
趙宇點頭：「是。」
「那你們聊吧，我呆會再找你，以後要機靈一點，知道嗎？」中年男子拍了下趙宇的肩膀，轉身走了。
「這裡吵，我們到外面去坐。」
趙宇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領著孫昊和阿祥來到了歌舞廳的外面，在前面大廳的沙發上坐下，熟練的掏出一盒煙，給一人遞一支，孫昊接了，阿祥擺手示意不會抽。
氣氛有點冷，孫昊只是在微笑，卻是沒有開口說話，阿祥自然更加不會開口。
最後還是趙宇被孫昊的笑搞得受不了，搖頭道：「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麼，不過這很正常，在我們這，顧客就是上帝。」
孫昊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雖然漸漸斂去，但心裡的一塊小石頭卻是悄悄落地。他就怕趙宇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那麼什麼雄心壯志都會被消磨乾淨，整個人生就只剩下了一件事，賺錢。
如果是這樣，他沒有半點說動趙宇的把握，畢竟讓趙宇加入他們，初期是一分錢都沒有的，而且還要受苦。
所謂解釋就是掩飾，如果趙宇真的習慣了這份工作，完全不在意工作的性質，何必去解釋？顯然，他內心對於這份工作並不十分認同，甚至覺得在認識的人面前抬不起頭來，才會這麼說。
那就好辦了。
孫昊看了眼趙宇的穿著，道：「混得不錯啊，至少比以前懂得打扮。」
「別提以前了，那時太年輕，什麼都不懂，白白浪費了兩年的時間，到頭來什麼都沒得到。」趙宇自嘲的笑道。
孫昊道：「不過，我還是覺得以前的你更帥一點。」
趙宇沉默了好一會，隨後嗤笑道：「年紀大了嘛，都快奔三的人了，怎麼和以前比？不過至少錢賺得更多了，不像以前一樣，窮逼一個。」
孫昊知道，趙宇只在FOP里打了不到兩年就退了，之前的日子純屬瞎混，辛辛苦苦的努力，就為了那一年，換作誰都無法平衡。再說了，就算是簽了正式合同，那個年代的昂達聯賽戰隊能開出多少錢？還是新人合同，混個生活就不錯了，指望賺大錢那是做夢。
而在夜總會裡就不同了，不過具體數目孫昊也不知道，問了一聲：「你一天能有多少收入？」
提起收入，趙宇的腰肝明顯挺直了些：「還行，雖然不固定，但有時候客人夠大方，一天都能上萬呢。很多人看不起我們這行，但我不這麼認為，工作嘛，本就沒有高低貴賤的分別，憑本事賺錢，又不偷又不搶，誰也不能說什麼。而且很多人還羨慕呢，玩著女人賺著錢，總比在外面辛苦打工要強。」
趙宇說得興起，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得意了。
「真的嗎？」孫昊冷笑。
同樣的一句話，用不同的語氣說出來起到的效果是絕然不同的。孫昊話音剛落，趙宇臉上的得意之色瞬間消失了，反而有些緊張起來，問道：「你想說什麼？」
孫昊吸了一口煙，道：「我和你沒說過幾句話，對你不了解，也不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但俗話說得好，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曾經的你有一雙很明亮的眼睛，那裡面蘊含著希望的光芒，那是一個人的靈魂。可現在我從你的眼睛里什麼都看不到，只有麻木，只有一顆一碰即碎的玻璃心。都淪落到要靠撒謊來找認同感了么，或者說，你想要證明什麼，自己存在的價值？」
「你……」趙宇的臉皮在顫抖，好半天才怒道：「你來就是為了嘲笑我的么？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但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打你的電競，我做我的公關，不需要你的認同。」
孫昊對他的惱羞成怒不以為意，道：「還記得我叫什麼名字不？」
「孫昊。」
「哦？不錯嘛，那麼想必也不會忘記阿祥，更不會忘記FOP里的任何人，任何事。」
「那倒是。」趙宇冷哼，將煙拄熄，道：「我的記憶力很好的，以前的事情怎麼都不會忘記。」
孫昊嘴角撇起一絲不屑，道：「是嗎？那你還記得這段時間服侍過多少女人？要不我再問得廣泛一點，在離開FOP之後，你還記得做過多少工作，經歷過多少事？」
趙宇眼睛微眯，道：「當然記得。」
「是啊，你記憶力很不錯，只不過說起FOP的時候，你眼中有著追憶，而說到其他，你眼中卻是冷漠。特別是你記憶中那些把你當玩具的女人，恐怕是一種痛苦吧。」
「她們沒有把我當玩具，她們來這裡只是拿錢來尋找心靈的撫慰，大家各取所需。」
「形式化的東西就不要說得這麼理直氣壯了。」孫昊翻了個白眼，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道：「或許會有一些女人和你談心，甚至會愛上你，但有什麼用？你自己無法打開心扉，無法去接受，那只是過場，不代表什麼。不管她們是誰，態度怎樣，對你來說都沒有區別，痛苦就是痛苦，不論是身體還是心靈。」
「嘁，說得你好像也做過一樣。」趙宇不屑的道。
「沒做過不代表不知道，這又不涉及技術層面，只是心理層面而已。人心這種東西，看到了本質，所有的事情都一目了然。」孫昊神色淡定，聲音並不大，但卻透出了十足的自信，落地有聲。
趙宇身體微微顫抖，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孫昊：「本質是什麼？」
「本質，很簡單啊，就是你不甘心。」孫昊突然閉上了眼睛，語氣雖然依然緩慢，但其中卻蘊含了一股濃濃的失落感，讓這本來還挺溫暖的環境瞬間多了一絲涼意。
「人都會有遺憾，特別是在晚上做夢的時候，遺憾會被無限放大。有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其實不是，夢境里的東西大多是人生遺憾的寫照。當然，夢都是雜亂的，很多都會忘記，但能讓你記憶猶新的夢，是什麼呢？」
趙宇無語。
「如果沒猜錯的話，是電競吧。」
孫昊此話一出，趙宇渾身一震，扭頭瞪向孫昊，眼中滿是不敢置信。
孫昊依然閉著眼睛，看都不看趙宇一眼，繼續道：「能讓人印象深刻，也就代表著早上醒來之後，會想盡一切辦法去回憶，要將這些夢境留住。說明什麼，說明你希望這就是現實，它不可能是痛苦的，不堪回首的，只能是美好的，代表著你內心最想得到的東西，也就是你最大的遺憾。」
「你……」
趙宇唰得站了起來，吃驚的看著孫昊。
孫昊終於睜開了眼睛，盯著趙宇道：「你會夢到和小夥伴一起打電競時的美好，不管這些小夥伴是以前的夥伴，還是現在的夥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電競。而當你睜開眼睛，卻不得不面對你不想面對的現實，你是一種什麼感覺？讓我來猜猜，就是唉聲嘆氣不想起床，內心一片空虛，甚至覺得自己活在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意義，對不對？！」
最後三個字，那是一種質問，強勢的質問。
趙宇傻了，嘴巴張得老大，盯著孫昊久久無語。而旁邊的阿祥也詫異的看著孫昊，他發現今天的大師兄很不一樣，這是在遊說嗎？態度好像有點問題吧，與那個稍有些猥瑣的身影完全無法重合。
「很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嗎？很簡單，因為這些我經歷過。」孫昊苦笑了一聲。
每一個早晨，都是嶄新的開始，但對某些人來說卻不是這樣的，那是一種糾結。每當夢醒，發現之前所經歷的美好就像玻璃一樣片片破碎，會像瘋了似的想撿起這些碎片重新拼湊，只要遺漏了一片，都會覺得心痛。但是，就算拼湊起來了，仍然會心痛，而且還有更強烈的失落和迷茫。
甚至，不想面對現實，想要沉浸在那個既真實又虛幻的夢境里。真實的是那是自己曾經的經歷縮影，虛幻的是，不可能回去了。
時光不能倒流，所以人的遺憾大多只能埋藏於心底。但是，如果這個遺憾仍可以去彌補，可以去挽回，又何必讓自己的人生一直存在著這樣的遺憾？
為什麼不去嘗試追求？！
趙宇不停的咽著唾沫，呆傻的望著孫昊。就孫昊這番話，如果是一般人聽到，會憤怒的拂袖而去，又不是特別熟的人，憑什麼聽你在這裡裝逼說教？但對於趙宇來說，卻是如遭雷擊，那是一種來自於心靈的震顫。
其實孫昊也不認為可以說動趙宇，因為他只是猜測趙宇的心理，並不肯定。所以看到趙宇此時的反應，他暗裡大大的鬆了口氣。
遊說是手段，也需要技巧，對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式，曉之以禮，動之以情，或是直接給他竭力掩蓋的心靈傷口上再剜上一刀，讓這道傷**發出來，超出他的承受能力。
既然不能確定，那麼除了一點少許試探之外，大多就是在賭。而孫昊此時覺得，他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