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執著
我向我父母的臥室走去。
我這是要去同我媽說,別逼我相親了成不,我是絕對不能答應的。我這裏,好歹也是一名大學畢業生了,真要弄出相親的事來,還要不要和同學聚會了!
這是原則問題,必須戰鬥!
所以我到了門口,看到了我媽正在伏案寫著,我立即沒好氣就嚷:“媽,你別寫了,我才不會去相親呢,真是!”
我媽回頭,微微一笑:“已經寫好了,你看下。”說著,站起了身來。
我問:“這次你們打算介紹的,誰啊?”
“你認識的,張婷。”
“張婷?她家不是和咱家鬧翻了麽?”我很驚訝,是真的驚訝。這張婷,打小起就和我一起玩耍,加上兩家關糸走得比較近,可以說,她和我算得上青梅竹馬了。家裏人更是開玩笑說,我倆已經訂下娃娃親了,將來她會是我老婆。
不過,隨著兩家在金錢方麵的差距越來越大,互相的走動也就慢慢的變少了。
特別是在前年,我父母從張婷家回來後,臉色都很難看,發誓說再也不和張婷家往來了,並且警告我們三姐弟,不準再和張家的人走動。當時那架勢,似乎是要和張婷家徹底斷絕往來。
沒想到,現在居然要我去和張婷相親。
這是在玩過家家麽?
我瞪大了眼睛。
我母親對於我古怪的眼神很是不滿,於是立即數落我。
“別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我同你講,你和張婷是同一年畢業的對吧,你呢,打工掙錢也有一年多了,這點做得很好,是個男子漢!可張婷那孩子畢業後,卻成天迷上了寫小說,整天晚睡晚起的,沒了個人樣子。你是她未婚夫,也該是把她娶進門,管管她的時候了。”
我瞪大了眼,好笑道:“媽,這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呢,我怎麽就是她未婚夫了?這也扯得太遠了吧?”
“打小起,就給你倆訂下娃娃親了,你怎麽能不是她未婚夫!”我媽平靜地說,“這事,不是早就告訴過了麽。”
我笑:“那不是玩笑話嗎?”
“這是我和你顧姨早就商定好的,怎麽能是玩笑。”我媽白了我一眼。
“可是……後來也沒見你同我提起過啊?”我不信。
“他家越來越有錢,我當然就不提。”我媽又白了我一眼。
“那現怎麽又……”說到這裏我打住,心中有些明白我媽的想法了——敢情好,她是看到我掙錢能力提高了,又動了死灰複燃的心思。
如此一來,難道以前真訂過娃娃親?
想到這裏,我心中頓時升起了老大的排斥:覺得吧,就算雙方當時訂過娃娃親,可現在是什麽年代了,那兒還認這種啊,傳出去,不夠我丟人的。
心中一盤算,我開始迅速反擊:“張婷現在是個寫小說的,寫得沒人樣子了?”
“是啊。”
“媽,怎麽別人一沒人樣子了,你才想起你兒子我啊,合著我是專門接收殘次品的?這事兒我不幹。”我立即抓到了借口,趕緊拒絕。
“那孩子,也隻是一時間迷上了寫小說而已,本身卻是個要相貌有相貌,要頭腦有頭腦的,怎麽就是殘次品了?信在桌子上,你拿著好好看一看,我下去幫忙。”
說著,我媽向門口走來,與我擦身而過。
我沉默了一下,走了過去,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信紙。
對於我媽倒底在信上說了些什麽,我還是很好奇的。
至於張婷……我並沒有什麽興趣。
是的,張婷是很漂亮,各方麵也不錯。可是,這並不能成為我去和她相親的理由。
對於相親,我是打心眼抗拒的,絕不!
何況對方現在還變成了個寫小說的主,那玩意能是人碰的麽?
據我所知,寫小說寫成高度壓抑症、焦慮症,並且眼圈發黑一天神經兮兮的女生,現在可是海了去了。
我才不想看到,我娶回家的老婆,是個整天對著電腦屏幕,神神叨叨的女人。
那樣的日子沒法過!
不過,對於我媽要怎麽勸說我,並且還是用寫信的方式,我還是很好奇的——我實在是不知道,我媽會在信裏,把張婷提升到了什麽程度?
於是我看向了信紙。
“千三:在看到你對萬五的關心後,我很高興。我的兒子,終於長大了!”
看見這第一句話,我也很高興,覺得有種受到了肯定的欣喜。
接著看去。
“我思考了許久,還是覺得用寫信的方式,和你交談比較好。因為,我有太多的話想說,可你又是個愛頂牛的,我怕我同你說不了幾句,會忍不住揍你。所以,隻有通過信,才能較好的表達。”
我撇了撇嘴,苦笑。在心底裏,承認了我媽這話有道理。確實,按我反對相親的心態,用不了幾句肯定要談崩,鐵定要被我媽追著扇腦袋。
的確是用寫信的方式比較好!
接著看下去。
“從知青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十五年了,那個時候,我和你顧姨都還是小姑娘,在那個痛苦又無助的時代裏,我和你顧姨相互扶持,相互鼓勵,牽手在田野間漫步,互相指笑著,將來要是有了孩子,一定要結成一對。
當時我倆那種堅定的眼神……這麽多年來,總是在我的腦海裏反複出現。你知道的,你的媽媽一直是個守信的人,從小到大,我幾乎,還沒有失信過誰。
當我和你顧姨,分別擁有了你和張婷後,你倆年紀相當,又正好是一男一女,於是娃娃親的約定,也就正式拍掌成立了。
在之後的歲月裏,因為我和你爸的不思進取,準確的說,是沒有那眼光吧,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兩家間的財富差距越拉越大,張家,變得有車有房,搬進了城裏。
而屬於我的這個家,卻在固步自封,沒能有什麽變化。
我想,這也是一種上天,對我的懲罰。
之後,在你要畢業的那一年,我覺得,不論張家對於這門娃娃親是個什麽態度,但我們這邊,總該把事情說清楚才好,上門去說一下,還是很有必要的。
於是我和你父親,去了張家。去後,你顧姨倒是熱情,也認可當年的約定,我很欣慰。可是出門後,你張叔追了出來,告訴我和你爸,別癡心妄想了,有他在,絕對不可能讓癩蛤蟆吃上天鵝肉的,想也不要想。
並宣布,從此兩家絕交。
當時我拉住了你爸,不讓他生氣,和著他回家了。
其實,當時我倆過去時,是抱著負責的態度,去同你顧姨說上一聲的,都準備說我家千三,不大配得上他家張婷,要自動算了的。
甚至,都準備好了哈哈一笑,就當是開玩笑的心態。
可是,你張叔當麵不說,事後追出來責難的語氣,卻深深刺傷了我。我李萍,從什麽時候起,居然麵對別人的責難,隻能選擇沉默忍受了?苦痛,到了此刻,已經無以複加。
回到家的那一天,我和你爸,慢慢燒毀了以往和張家的來往信件。那一晚,我和你爸默默忙碌著,沒有說過一句話。
無法用語言形容當時的失落心情,當太陽升起的時候,我躺在床上,我的眼淚,一直在不斷。
在那之後,你和萬五相繼踏上了社會,開始掙錢養家。可是,由於我和你父親的無能,並不能為你倆提供人脈關糸,隻能任由你倆孤獨的去往城市裏闖蕩。
我在農村裏,仿佛看見,你拖著疲憊的身軀,穿行在陌生的建築中。仿佛在告訴我,你很累,想家了,想得到父母的幫助,可是,即便這樣,我還是拿不出什麽,去支援你。
我含著眼淚默默為你倆祈禱,我心如刀絞。
不能再說這些了,再說下去,我怕我的淚水,會把信紙給打濕。
接下來,是萬五的事了,那段時間,我看著萬五一天天消沉,看著你父親徹夜難眠,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撐下來的。我時常在想,這個家,難道就要分崩離潰徹底倒塌了麽?在你三姐弟終於長大成人之後,以這樣一種屈辱的方式謝幕?
而這個時候,我的兒子,千三你,突然攜了巨款而回,換救了萬五。知道麽,當我在旁邊聽著看著時,我差點,要扭起秧歌,唱起了花兒為什麽這麽紅。
當晚,我和你父親坐在臥室裏,就那麽傻傻的坐了一整夜。
我們怕睡著了。我們怕睡醒之後,發現這隻是一場夢。
於是我們看著彼此的眼睛,祈禱這是真實的,祈禱別在我們最絕望的時候,再來上上出殘酷地戲弄。
我們盼望天早一點亮,能早點去到銀行裏證實,這一切都是真的。
然後,我和你爸去了銀行,然後又去了你顧姨家。
在那個早上,一向把我和你爸當窮鬼看待的你張叔,竟然在對我們點頭哈腰,主動給你爸敬煙。那個早上,你張叔竟然主動舊話重提,說是孩子大了,要不要先相親試試?
我和你爸點頭說可以相親,然後,我們倆昂著頭離開了。至於相親後要不要繼續,那是你的決定,我們管不著。
我們出了張家的屋後,不約而同的朝著一家門麵幹淨的咖啡店走去,在那個隻有年青人在坐的咖啡店裏,我和你爸相視而笑,沒有喝咖啡,就隻那麽互相看著,然後笑。
笑中帶淚。
然後是你爸那個老家夥,眼淚流得最多,一點禮貌也不講,哭得是稀裏嘩啦的,眼淚鼻涕一起流,一邊流淚,一邊誇你,用盡了他那顆貧瘠的腦袋裏,能夠想到的所有誇獎詞。
我知道……這個倔老頭,是在為你驕傲。
無比驕傲!
當時,整個咖啡館的人,不論是顧客還是店員,都在詫異的盯著我倆,以為我和你爸瘋了,是的,我們瘋了。都那麽大年紀的人了,我們還留著眼淚互相擁抱,我們唱起了扭秧歌,我們又跳又笑,我們,在為你驕傲!
我們,在為有你這麽一個兒子,感到自豪!
記不起是誰說過了,上帝,在關上門的時候,總是會打開一扇窗!
以前我是不大相信,但現在,我信了。
命運是如此的神奇,就在我們陷入絕境的時候,有一扇窗,打開了。
好了,就寫到這裏,去不去相親,你決定。
永遠愛你的媽媽。
……
窗外,夕陽已經沉下,夜色籠罩了大地。
院子中,我的父母,我姐的一家子,還有萬五和胡曉梅,都坐在了擺了滿滿一桌菜的桌子旁,等著我的加入。
我瞪著猩紅的眼睛,慢慢的走下樓來,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我的眼睛,回視了過去,在我父母的臉上來回轉動,每看一下,眼睛中,就濕潤一分。
“是的,我們瘋了。都那麽大年紀的人了,我們還留著眼淚互相擁抱,我們唱起了扭秧歌,我們又跳又笑,我們,在為你驕傲!”
信中的話,在我心底翻湧著,一時間,鼻子又是發酸,又是心疼。
淚水,滾出了眼眶。
抹去了,又湧出來,我蹲在了地上,哭得像一個委屈的孩子!
“哥,你怎麽了?”萬王走了過來,詫異地問我。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沒怎麽,我要去相親!”我沙啞著嗓子,認真的告訴萬五。
同時,也是在告訴我的父母。
這個臉麵,我這個做兒子的,要去給他們找回來!
必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