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西窗燭 軍中往事(下)
不過,還未到達目的地,二人就被一隊巡邏的士兵攔住了去路。
“站住,你們是什麽人?為何在此處徘徊?可有通關過所?”為首一名小將坐在戰馬上勒住韁繩喝問道。
“軍爺有禮了,奴家乃是長安人氏,前往煙子墩尋人。”長安本想拿出蘇龍的諭書,被王寶釧阻止了。
馬上小將一聽王寶釧的話,立刻怒喝一聲,“大膽細作!還不快束手就擒!來人,拿下二人帶回營帳嚴審!”
“等等,等等!我們不是細作!”看著圍上來的士兵,長安擋在王寶釧身前大聲喊道,這些人從哪裏看出她們是細作來著?
“小沐,你們不去巡境在此處作甚?”一道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忽然傳來,聽到聲音,那名小將急忙跳下馬恭敬地向來人行禮。
“穆爺爺!”
“穆老將軍!”
“嗯,你們為何滯留此處?這兩名女子是何人?”來者是一名老人,僅著了一身布衣,便全身上下卻透著一股子鐵血威嚴,這是久經沙場習慣了血腥殺伐的人所特有的氣息。
“穆爺爺,這兩人是細作,我們正準備抓回去細細審問呢。”
“我們不是細作!你冤枉人!”長安立刻大聲辯駁。
“哼,還說不是,你們口口聲聲說是去煙子墩尋人,可不是細作是什麽?”
“去煙子墩尋人就是細作了?這是什麽邏輯!那你現在站在這裏,我還說你是細作呢!”
“煙墩?你們是什麽人?為何要去煙子墩尋人?尋的又是什麽人?”老人忽然問道。
“穆爺爺,這還用問嗎?她們肯定是西涼細作,若是咱大唐的子民豈有不知煙子墩是一片廢墟,方圓數十裏荒無人煙,哪裏來的人家?”
長安沒有理會那名小將,顯然這位老人說話更有份量,於是上前回話,“老將軍,我們不是細作!我和我家姑娘是京城長安人氏,來煙墩尋人,尋的是我們家姑爺,還請老將軍行個方便。”
“哦?方才小沐的話沒錯,煙子墩周圍無有村鎮近乎一片絕地,你們若尋的是生人,恐怕要失望了。”老人似乎話裏有話,停頓一下饒有興趣地問道,“小姑娘,你且說說,你家姑爺姓甚名誰,如何在煙子墩失的蹤?興許這幾位軍爺還能幫你打聽打聽。”
“這……”長安有點為難,不知道該不該據實相告,先前從喬雲嗣口中得知西征軍中也是勢力錯綜,不知這穆老將軍屬於哪一方勢力,是否可以信任?
“老將軍,奴家夫家姓薛,曾是軍中人,多年前與西涼反軍交戰時失了蹤跡,軍中雖傳了歿報,但奴家未敢輕信,是已千裏迢迢來煙墩尋人。”王寶釧道。
聽到此言,老人神色一凜再定睛細細打量起王寶釧,“姓薛?長安人氏?煙子墩之戰……你那夫君可曾是任的西征軍先行官?”
王寶釧麵色一喜,道,“正是,莫非老將軍認得我家夫君?或曾聽說過?”
老人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看向旁邊的小將,道,“今日巡境的任務可是完成了?”
“沒……沒有。”
“那還不快去!”
“可是,這兩個細作……”
“去吧,這兩人不是細作,是故人。”
“可是……”
“怎麽?穆爺爺的話也不信了?”
那小將還待爭辯,見老人似乎要發作,隻得恭敬領命帶著一隊人馬離開。
王寶釧再次鄭重地向老人施了一禮,道,“老將軍,與奴家的夫君可是舊識?”
“長安人氏?姓薛?薛平貴?”老人雖是疑問,但語氣篤定。
“正是,正是!不知薛郎現當如何了?”
“唉,節哀吧!十八年前人就沒了,當年沒有歿報傳回去嗎?”
這次,王寶釧鎮定了許多,點點頭道,“傳了,但未見屍骨奴家自是不信,總得親眼見了才罷。”
“薛平貴能得妻如此,九泉之下當是瞑目了。”
老人姓穆名洪,是營中老將,奉旨把守界牌三關,當年與薛平貴算是忘年之交,隻可惜西涼大軍兵壓前關薛平貴年紀輕輕就戰死沙場了。
穆洪的記性很好,細訴起了營中關於薛平貴的點點滴滴,王寶釧聽得認真仔細,那些她沒有經曆的歲月原來如此悲愴與熱血激情。
“不知薛平貴是如何得罪了那魏虎,三天兩頭總找個由頭罰頓板子。便是大戰當日,小薛原本於亂軍中救了魏虎一命,但魏虎不但毫無感激之情反而因薛平貴無帥令出戰被重打了四十大板。”
“重傷之餘魏虎還不甘休,命薛平貴一人出營大戰西涼反軍,薛平貴劈死了西涼駙馬朱桂昌,本該是士氣大振,怎料魏虎遲遲不下令迎戰,反拒薛平貴於城下。”
“無奈,薛平貴隻得再返戰場血戰,最後被玳瓚公主的長槍挑於馬下而亡,西涼軍趁勢強攻城關,魏虎見狀棄城而逃。後來還是老將我帶著手下的五千毛毛兵拚死奮戰才守住了前關。”
“那一戰死傷無數,最後雙方在煙子墩大戰了幾個晝夜,老將本以為生還無望了,那西涼軍卻忽然撤退了,甚至退出了關外。後來斥候來報,西涼大軍自那場戰後竟是回了國都涼末城,如今在這關外遊弋的多是西涼的散兵遊勇,西涼的主力軍這些年來倒是再未出涼末城。”
說起當年往事,穆老將軍還是憤憤不平,猶帶著幾份不甘心,西涼區區一個彈丸之地的小國竟也敢冒犯我天朝聖威,當真是欺我天朝無人!
王寶釧已聽得是淚流滿麵,那魏虎幾番陷害薛平貴,多半與自己那嫌貧愛富的老爹脫不了幹係,卻都是因為她的緣故,心中一時義憤難填,是她牽累了薛郎。
“老將軍深明大義,薛郎能與將軍同袍實是三生有幸,不知我那可憐的薛郎葬於何處,奴家想帶他的骨骸回歸故裏。”
穆洪搖搖頭,痛惜道,“沒得了沒得了,玳瓚公主死了駙馬雷霆大怒,隻怕連薛平貴的屍體都不放過。”
王寶釧怔怔地望著當年戰場的方向,什麽都沒有了嗎?她的薛郎連給她留個念想的東西都沒有了嗎?不,還有一樣!
“老將軍,不知薛郎的戰馬可還在?”
“戰馬?戰場上無主的戰馬自然是要收回的,薛平貴的戰馬當然應該是收回了。”
但回收軍資這種細末事情,穆洪自是不知詳情,於是二人便跟隨穆老將軍重回關內查詢。
“什麽?薛平貴的戰馬自己跑了?怎麽可能?”穆洪得到稟報後吃了一驚,薛平貴的那匹紅鬃馬他是見過的,卻不知是如此烈性難馴。
王寶釧細問過了軍中的馬夫後,忽然心中又生起了一絲希望,薛平貴的紅鬃烈馬她當年是親眼見識過的。
曲江池中生出的紅鬃烈馬凶惡異常,曾傷壞行人無數,甚至一度被認作是一匹妖馬,當年聖上出了榜文詔告天下招人降馬,無人能降。
後來,還是她的薛郎扯了榜文,最終降伏了紅鬃馬。紅鬃馬雖被降伏,卻隻有在薛郎的手下才馴如羔羊一般,旁人依舊動它不得,最後聖上便把此馬賜給了薛郎,西征從軍時便成為了他的專屬戰馬。
如果薛郎死了,以紅鬃馬的烈性無人能降,多半會逃出軍營淪為野馬,少不得會繼續傷壞行人,這麽多年營中卻從未聽說烈馬傷人事件。
那是不是,是不是意味著……薛平貴有可能還活著?紅鬃馬頗具靈性,逃出軍營會不會是為了找它的主人薛平貴?
王寶釧隻覺得呼吸急促,興許,興許她的薛郎真的還活著,所以她在長安酒肆得到的消息有可能是真的,薛平貴還活著!
長安盡職盡責地扶著心緒波動的王寶釧,悄聲道,“三姑娘,那咱們下一站是不是要去涼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