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西窗燭 遇風暴
“你們要去涼末城?”穆洪聽了王寶釧的訴求一時震驚,“胡鬧!簡直胡鬧!你們此番能來到陽關我知你出身必是不凡,但薛平貴的仇不是你一個人的仇,這是國仇家恨,這是邊關將士們的職責和擔當,豈能讓你一個婦孺去承擔?”
“穆老將軍,我意已決,還請老將軍行個方便。”王寶釧懇求道,並沒有解釋她此去並非報仇而是去尋人,隻恐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便聲張多與他人知,但此行若有穆老將軍的諭令行程倒是會便宜許多。
“你們可知涼末城在何處?你們可知為何我堂堂大唐聖朝與那西涼反軍僵持多年久攻不破?”
“不是西涼軍蹺勇悍戰嗎?”
“這隻是其一,自古西域諸國林列,但卻難有成大氣候者,在這裏三萬戶以上的州郡既可為上洲,與中原之地的繁華相比,可稱得上荒涼之地了,地闊人稀環境惡劣,風沙漫漫危機重重遠征難赴才是主要原因。”
“穆老將軍,其實……奴家並非全是為一己之私,奴家這裏有一封遊擊將軍喬雲嗣將軍的軍機密函。”喬雲嗣的密函本就準備了多份,落到魏虎手裏的那份多半廢了,現在交給穆洪顯然更合適。
穆洪疑惑的接過密函,喬雲嗣與他分屬不同轄製為何會發密函到界牌關?這並不合例製。
“什麽?肅州兵變?!疑與西涼反軍內外勾結欲取我大唐江山?”穆洪快速看完密函,大驚失色,此等大事邊關竟未從有半份軍報!
“這駙馬都尉軍報上所言可屬實?”穆洪追問道。
雖不知穆洪口中的‘駙馬都尉’是何人,但這份軍報確是真的,王寶釧便把途中遭遇仔細地說與老將軍聽,隻是省略了那些光怪陸離的異事,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這是真實發生的事呢?說多了反而會引得軍報也成了無稽之談。
“……所以,奴家的夫君血染沙場為國捐軀,奴家乃是大唐的子民,生而逢時自當承襲夫君遺願以盡微末之力,求老將軍成全。”
穆洪有所動搖,若真如王寶釧所言驛路斷絕驛傳諜報傳送不出,能探得敵情自是勝券在握,隻是僅憑兩個羸弱女子深入涼末城實在太過危險了,邊關有萬千男兒卻讓兩名女子以身犯險確是大大地不妥。
仿佛看出穆洪的憂慮,王寶釧道,“誠如穆老將軍所言,兩軍雖是交戰但商路未絕,我們主仆二人便假作西行的商旅掩人耳目更讓人信服。”
最後,穆洪同意了,但條件是讓小沐帶幾個隨從一路同行方才放行。
小沐是穆洪在戰亂中收養的孤兒,自幼跟隨在他身邊,身手不錯,而且熟悉周邊的環境,最重要的是可信賴的人。
起初小沐自是百般不願,後來穆洪私下叮囑了一翻倒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甚至特意過來誠懇地向王寶釧和長安主仆二人為先前的冒失行為道了歉。
高士紀走了又多了個小沐,對王寶釧來說無所謂,反正小沐隻在涼末城外接應不會跟隨她們進城,不會影響她的尋人計劃。
告別穆洪出了前關,眾人行了半日便換了行裝,連馬匹也換成了駱駝。
王寶釧和長安都是第一次坐駱駝,很是稀奇,一搖一晃感覺坐在晃動的小船上,伴隨著清脆的駝鈴聲,便是茫茫荒漠也走出了一番亙古悠遠的氣氛來。
“小沐小沐,到涼末還有多遠?騎駱駝是不是太慢了?為什麽不騎馬?騎馬不是更快些嗎?”長安坐在駱駝上衝著前麵的小沐喊話。
小沐半天沒回聲,斜忒了長安一眼,才不情願地說道,“本將軍敬你家夫人的夫君是邊關的大英雄,敬你家夫人深明大義,叫本將軍‘小沐’便也應了,你一個黃毛丫頭,合該稱呼本將軍一聲‘將軍’才是,怎地這般沒大沒小的?”
“噫——小沐不是我家姑娘的侍從嗎?我是姑娘的心腹丫鬟,不是比侍從地位高嗎?”長安笑道,果然一般少年心性,哼,她隻是從來不跟人比年齡罷了。
“你——”無法反駁,穆爺爺的交待可還在耳邊呢,於是悶悶地解釋道,“此去涼末還有近千裏行程,途中還要穿過一片沙漠,沙漠裏駱駝可比馬快,再說我們的駱駝不比普通的駱駝,此乃明駝。
驛傳裏‘明駝使’用的就是這種駱駝,最快可日行千裏,這幾隻雖稍遜一些,但若途中不遇風沙日馳五百裏不在話下,你說,這駱駝可不是比那千裏馬還快麽?”
“原來如此,多謝小沐將軍賜教!”
“哼,將軍就是將軍,為何還要加上‘小’字?”
長安原來以為沙漠便是一片荒蕪的沙礫之地,行了幾日,行程中竟還能見到荒丘沙嶺峰巒甚至還有村鎮城池,雖是因戰爭緣故已淪為廢墟,但那些殘垣斷壁無不昭示著曾經的輝煌,反襯得現下愈加的荒涼。
“沙漠中大大小小的部族附國林林總總,一城一國的不在少數,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小國部落,封閉阻塞自居一隅不與外界聯係。沙漠裏環境惡劣,有可能一場大的沙漠風暴整個國家城池就都淹沒在沙塵之中了,恐怕都沒有人知道。”小沐解釋道,一邊緊了緊駱駝身上的韁索,今天的明駝們似乎都不怎麽聽話了,躑躇不行,還有些焦躁,是因為起風了的緣故嗎?
“即便有我大唐聖朝建立了西行驛路,那西行的商旅,每年也不知有多少人埋藏中沙漠之中,隨之埋藏的還有數不清的珍寶財富,所以,這沙漠之中除了行腳的商旅,打劫的沙盜,還有不少前來尋寶的冒險者。”繼續提拎了一下韁索,咬牙切齒地恨聲道,“……還有那西涼作亂的叛軍賊子!”
他的父母家人,他們的村落便是在戰亂中被西涼犯上作亂地賊子們屠戮毀盡的。
“那,你看,前麵的是冒險者?沙盜?還是西涼叛軍?”長安指著天邊的一道移動的黑線,如果是人馬,看上去數量眾多啊。
小沐不以為意地的轉過頭,不待開口便大驚失色,“黑風暴!”
長安剛想問什麽黑風暴?見跟隨小沐的士兵們如臨大敵的樣子,預感到事態嚴重,忙向著王寶釧的方向的靠近。
再抬頭望向遠處的地平線,剛才還遠在天邊的黑線這麽一會兒功夫猶如百尺海浪般撲天蓋地滾滾而來,隻怕片刻功夫他們一行人就要被淹沒在這片風暴中了,是沙漠風暴!
“向左邊的丘陵地帶躲避!”小沐坐在駱駝上大聲喊道。
眾人忙操控著駱駝向左邊奔跑,方才還明朗的天空驟然間變得昏暗,狂風驟起,夾雜著沙礫迎麵而來打得人臉頰生疼,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長安驅著駱駝才行了幾步,便失去了小沐的蹤影,雪上加霜的是身下的駱駝停止了前進,曲著腿腹肚貼著地麵俯下身子,無論怎麽驅趕都不肯站起來,自閉了!
狂風肆虐人影綽綽,麵對麵都看不清對方的麵容,長安記得王寶釧的位置,艱難地挪到跟前,見王寶釧還在努力試圖拖起駱駝繼續走,上前一把抓住王寶釧的手。
“梅兒……駱駝……這…駱駝……”
“三姑娘,別管駱駝了,咱們走!”
縱便隔著麵紗,說話間還是灌進了一把沙子,呸掉嘴裏的沙子,此時的天空早已看不見了,目之所及身之所觸全是瘋狂飛舞的沙礫,哪裏還辨得清東南西北左右?完全看不到其他人的方向。
這風暴來得太快了,幾乎頃刻間就到了眼前,兩人此時寸步難行,一抬腳隨時都有被狂風卷走的可能。
兩人隻得挨著身旁的駱駝用外衣緊緊地裹著頭部俯在地上躲避風沙,長安覺得兩人此刻就象在接受著千尺沙礫瀑布的洗禮,而且是全方位無死角的那種。
別還沒到涼末城先被埋在沙漠裏了,長安心中默念口訣,一道無形的屏障在二人上方升起,隻要風暴時間不要太長,這個防禦結界完全可以保兩人無恙,嗯,還有旁邊的駱駝。
雖然能感受到風沙力度似乎小了很多,王寶釧卻不敢大意,因為耳邊還是瘋狂呼嘯地風沙聲,天色似乎更暗了,隻希望這陣風暴能早些歇止。
不知過了多久,“叮鈴叮鈴”的駝鈴聲響起,也許覺得危險過去了,也許覺察周圍環境帶來了不安,屏障內的駱駝站了起來後腳蹄不停地在地上踩踏晃動。
還有隱隱約約地呼叫聲,風似乎停了,但天色還是一片漆黑,兩人被駝鈴聲驚醒後卻不敢妄動,隻起身站在原地傾聽周圍的聲音。
“梅兒……快醒醒,你聽!……有聲音……聲音……好象在我們頭頂……”黑暗中什麽也看不清,王寶釧摸索到長安的手顫聲道,心中不由起了多種猜想。
“是小沐他們!”確定是自己人後,兩人忙向四周回應。
長安的防禦結界撤的及時,解救她們的人未發覺異樣,待二人重見天日,已是第二天近午時分了,眾人不禁都要感歎一翻她們二人有多幸運。
昨日沙暴威力之大看看周圍的地形地貌的改變就知道了,丘陵橫移沙峰傾塌,她們兩人雖沒被卷入風沙中卻也徹底被滾滾風沙掩埋在地下了。
“小沐,你們……”怎麽比她們還狼狽?衣冠不整,還受了傷?遇襲了?
小沐聽到問話,尋到二人的驚喜一下子變得沮喪意誌有點消沉,“昨天的風暴來得突然……”風暴中眾人失散後,他帶著幾個部下躲到丘陵那裏,正好尋到一處洞窟躲避。
不見二人蹤跡,小沐悔恨不已,幾次要衝進沙暴去尋人好不容易才被隨從攔了下來,隻能在洞窟中焦急地等待著風勢小後好去找人。
躲避風暴的不止他們一行人,在他們進入洞窟前那裏已經有了一群人,好在同是避難大家起初各自相安無事。
小沐等人因為惦記著失散的主仆二人,一直關注著外麵的風暴動向,所以當沙獸甫一出現,他們便察覺了,立刻示警,眾人奮起抵抗。直到後來沙獸的數量和種類越來越多,一群人漸漸有了傷亡,有人誓死殺敵,有人貪生怕死,罅隙漸生,人心渙散。這就導致有些人沒死在沙獸口下卻死在同胞的暗算和懈怠之下,外麵還有狂肆的風暴,內憂外患,一時混亂不堪。
直到後來又來了一行人,出手間便將那些沙獸盡數消滅,洞窟內的混亂情形才得到了遏止。
沙獸消滅後,外麵的風暴也變小了,到天亮時風暴終於停止了,風平沙靜,小沐忙糾集了剩下的人出來尋找二人下落。
經曆了那麽一場大風暴和沙獸襲擊,二人生存的希望太渺茫了,沒想到二人求生意誌這麽強,不僅沒有受到沙獸的襲擊,躲在沙下這麽久還能活著,真是萬分慶幸了。
慶幸之餘,還得繼續趕路,隨從們向小沐做了請示,確定路線後在原地休整了一翻,如今包括長安二人在內一共就剩下十一個人了。
“唉,真是倒黴了,這段沙漠原本以為是最安全的一段路了,鮮少遇到這麽大的風暴,更別提遇到沙獸了,誰知……”小沐身後的隨從一邊收撿著物資一邊同旁邊的同伴小聲念叨著。
長安不解地看向小沐,小沐才悻悻地解釋道,“也不是,沙漠裏的氣候誰說的上呢?穆爺爺倒是特意叮嚀了走這段路的,雖然繞遠了些但不必深入沙漠同樣能到達涼末城,危險係數降到最低了,卻還是人算不如天算!”
細問之下,長安才知,不但昨日的沙暴來得突然,就連沙獸襲擊都來得蹊蹺。通常動物們的感觀比人類敏銳,風暴之下,不但人會躲起來避難,動物們更會躲避隱藏自己,沒見那明駝都自閉了。
可昨晚那些沙獸們卻主動跑出來襲擊他們,一副不死不休的樣子,他們這些人在前關駐守多年,就沒在沙漠裏見過那麽多的沙鼠、沙蠍,甚至還有好多他們從未見過的動物,竟然全都衝出來攻擊他們。
太不合常理了,那些沙獸就像是被人搗了巢穴特意驅趕出來攻擊他們似的,差一點他們這一群人就要全軍覆沒了……
說到這裏,小沐情緒變得激昂,瞬間丟棄了‘將軍包袱’化身迷弟大加讚賞鼓吹起後來救他們於危難的那些人了,什麽移山倒海,毀天滅地,強擼灰飛煙滅都不足以描述那群神兵天降的英雄們。
長安陷入了思考,聽上去這場風暴和沙獸似乎具有針對性,有人有這麽大能耐能影響天氣聚集沙獸麽?針對的又是什麽人?
還是說那群在洞窟裏避風暴的人裏有什麽特定的人?還有後來消滅沙獸的又是什麽人?接下來的行程中還會不會再遇到那些人?他們會不會成為被殃及的池魚?
不是妄自菲薄,長安覺得自己一行人可沒有什麽特別之處被人針對,所以一路所遇頂多就是行不逢時,被殃及了。
“叮鈴鈴,叮鈴鈴……”遠處一串串駝鈴聲打斷了猶如黃河之水的小沐,眾人抬目遠眺,遠處緩緩行來一隊人馬,所有人的頭上帶著遮擋風沙的白色帷帽,坐在高大的駱駝上悠悠然地由遠及近。
看到那群人,小沐激動得跟個傻子似的,跺著腳大叫道,“是他們!是他們!就是他們!……”
長安扶著王寶釧上了明駝,整理好剩下的行裝準備啟程,望了眼快要到跟前的駝隊,再看看眼前的‘二傻子沐’,心中喟然,西行路上真是無處不相逢哪!
玄淩道長,別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