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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西窗燭 驛路艱辛

  待五名道士離開後,盤桓在嶺上的陰霾散去,陽光點點灑入穀中,經曆了一場生死大劫,明晃晃的陽光讓人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從山穀外傳來,眾人如臨大敵,不知又會生什麽變故,等近了看到熟悉的馬車才鬆了口氣。


  “咦,諸位發生了什麽?方才我們在穀外聽到很大的動靜,究竟怎麽回事?難道真出了怪物不成?”說話的正是先前在穀外傳話的小廝,一臉不解地望著狼狽的眾人。


  “嗬嗬,柳郎君,當真好算計!”顯然有人識得馬車主人,不甘心地啐道,若是他們也等到此時入穀,可不就躲過這場劫難了?興許持此想法者眾,再無人回應小廝的問話,隻管收拾穀中散落各處未損毀的行李物件。


  “與我家郞君何幹?真是好心沒好報!”小廝見無人理會,猶自跳上轅駕繼續趕路去了。


  “三姑娘,我們的馬車已毀,隻能步行前往下一處驛所更換了。”高士紀回稟到,他們的車馬是毀壞最嚴重的一個了。


  “罷了,隻能如此了。”王寶釧歎了口氣,西行尋夫之路怎會如此艱難?“梅兒?梅兒?你怎麽啦?”連隨行小丫環都神思不定的樣子,後麵的路該怎麽走?“梅兒,見你問過道長話後就神思恍惚,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長安搖了搖頭,道,“三姑娘,奴婢沒事,是奴婢認錯人了,那位道長隻是酷似奴婢的一個故人。”


  “撲哧”王寶釧忍不住笑了,道,“梅兒可是說笑了?我聽母親說你幼時進的丞相府,現在你才多大年紀何來故人之說?若你那故人生得這般天人姿態,在長安城裏怎會無人知曉?”


  “是……是我進相府之前認識的玩伴。”哎呀,忽略了梅兒的身世和年紀了,長安隻能強行辯解道。


  “好吧,好吧,就算是吧,可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的玩伴都不要長大的嗎?”


  “哎呀,三姑娘,奴婢不是說了,認錯人了嘛,三姑娘就不要再取笑奴婢了。”


  出了烏梢嶺,根據界牌的指示,天黑之前她們總算趕到了最近的一處小驛所。


  然而,現實總是來得更殘酷,驛所前後竟無一人留守,邸所內灰塵遍布,顯然是多日未有人打掃了。


  可是,依照聖朝郵驛例製便是最末等驛所至少也會有二至三人日常駐守,館驛巡官這麽多日來都沒有巡查到此處發現異常嗎?


  關鍵是這個驛所除了不能搬走的屋舍,裏裏外外就像被人洗劫了一般的幹淨,若沒有供給,他們之後的行程必然會艱難許多。


  “三姑娘,切莫過於憂心,興許這處驛所是官府撤掉了也未可知。”見王寶釧滿麵愁容,長安勸慰道,盡管這種可能性很小,地方官員可沒有權利私自增撤郵驛的權利。


  饑寒交迫忍耐了一夜,第二天,高士紀一大早就去了附近的村鎮打探,直到晌午時分才施施然趕了一輛破牛車回來。


  情況極不樂觀,北地苦寒大家都知道,然而三年滴雨未落旱地遍布卻是少有,這一片縣郡的人大都跑到鄰縣逃荒避難去了,留下少數故土難離的人也是一日日地在苦捱渡日。


  這輛破牛車,也是那家老農戶不忍心殺死養了多年的老牛才賣給高士紀這個外鄉人的,至於食物和水,是最稀缺的,千金難換。


  三人隻得饑腸轆轆的上路,沿途所見皆如那農戶所言,已過春耕時節,遠田近道不見半絲綠色,滿目蒼茫,縱見草舍不見行人,官道上塵土飛揚。


  忽聽前麵一陣喧嘩聲,似有人疾走跑動,“多謝善人,多謝善人!”但見一群人圍攏在一處,感恩戴德地口稱謝意,似有人在此布施,難得有善人。


  因道路不通,長安三人隻好停了牛車等人群散去,這一打量,才發現竟是熟人。那熬藥小廝甚是敏銳,立刻就發現了道旁的三人,熱情地擺著手打招呼。


  “梅兒姑娘,我們又見麵了!你們的大馬車呢?怎地換了這麽破的一輛牛車?連個遮擋都沒有,坐著舒服嗎?”熬藥小廝招人厭煩果然是有道理的,如果可以,長安很想把人扯過來,保證不打死他。


  察覺到長安的怒氣,王寶釧扯住了長安的胳膊,搖了搖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趕路要緊。


  高士紀忽然拿起他的寶貝銀槍掄了一圈,啪地一聲插在牛車的轅駕上,聲音很大,小廝嚇了一跳噤了聲,吃驚地看著高士紀。


  牛車哢嗒哢嗒地走了好遠,小廝才回神,回頭對著馬車問道,“郎君,他們為什麽看上去很生氣的樣子?奴才說錯話了嗎?”


  馬車裏先是一陣咳嗽,一個低啞的聲音道,“沒有,他們隻是…”聲音頓了一下繼續道,“……隻是沒吃飯,心情不好。”


  小廝聽說後,立刻歡快起來,“哎呀,那他們怎麽不早說?方才咱們在這裏布施,送他們一份好了!”


  長安原以為很快就能到達下一處驛所補充供給,可是一路走來,哀鴻遍野連個大活人都難得見到。


  到了一處荒村,長安隻得找了個借口去村裏轉了一圈,回來時農戶送的那三個水囊裏裝滿了水,還找到了一大包不知名的幹果哺,聊以充饑。


  王寶釧和高士紀對長安能找到這麽清甜的水和食物驚奇不已,最後隻能歸結為運氣好。


  就這樣一路風餐露宿,長安一行終於在五日後到達了會州。


  會州,雍州之域,古西羌之地,河西道,下府,戶三千,鄉六,曾受吐藩西夏轄製,後歸於聖朝納入州置。


  見慣了沿途的荒涼,乍一到會州城迎麵而來的喧囂熱鬧讓人終於感受到了人間的氣息。


  這裏混居著不同族群,文化習慣相互融合,兩人入鄉隨俗換上了當地的服裝,去了唐服的繁瑣綴飾,多了幾分簡潔幹練。


  高士紀持官文去拜訪了會州專管驛傳的判司,得到的卻是不同的答複,判司甚至拿出了前一日的傳訊,顯示一切正常。王寶釧雖持高級驛使身份,但分工不同,僅可享任何一處驛所提供之便利,卻無權問責地方驛傳事務。


  想到距離陽關還有千裏之遙,備足供給後,王寶釧就命二人即刻出發,隻盼能早日到達西涼前線,打探到薛平貴的下落。


  行了幾日,三人再次回到西北驛路的官道上,依舊是曉行夜宿,所幸除了之前看到的常和驛館外,其他驛館雖是冷清了些但還算正常。


  “三姑娘,快看!快看!那裏有一座高樓,不知是誰家府邸竟然建在這荒郊野嶺的?”長安坐在馬車上百無聊賴地隔著窗看風景,忽然被遠處的高樓吸引,叫道。


  王寶釧還沒有回答,高士紀在車外答道,“梅兒姑娘,那可不是誰家府邸,是驛館。”


  “驛館?怎麽跟咱們先前看到的不同?感覺比長安城外的都亭驛都要大,像個大園子。”


  “按照行程,這裏應該是涼州館了。”王寶釧說道,“你可知咱們走的這條路以前叫做什麽?”


  “咦,這裏不是河內道的驛傳官道嗎?怎麽還有其他名字不成?”


  王寶釧點點頭,道,“嗯,確實沒錯,但以前,它叫做‘參天可汗道’,是為西域諸附屬國朝覲咱們聖朝時專門修築的道路。”


  “‘天可汗’可是指咱們的皇帝陛下?”


  “是的。”


  “好奇怪的名字。”


  “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習俗,稱謂自是各不相同了。”


  說著話,就到了驛館前,首先映入眼簾是高大的門樓,門楣中央是官方專用的篆體書雕刻的三個字“涼州館”。


  在會州時判司為他們置備的馬車是一輛驛駕,帶有驛傳明顯的特征和標誌,是以,剛到驛館門樓停下,就立刻有兩個驛兵上前迎接,得知他們的驛使身份,態度倍加恭敬,其中一人匆忙回去通傳館內驛事。


  片刻功夫,一個瘦高的男子帶著四個驛兵趕了過來,男子眼裏帶著審視一邊見禮一邊偷偷打量著三人。


  長安三人隻有高士紀一名男子,為行走方便外務事宜一直由高士紀打理,外人眼裏長安和王寶釧兩個女子就是隨行眷屬的存在,那男子的重點放在高士紀身上了。


  看到高士紀手中的銀牌和官文,男子神情一僵竟似有一絲緊張,連他身後的驛兵都似乎立刻進入一種戒備狀態,在得知三人隻是路過補充一下供給並非通傳後,幾個人明顯鬆了口氣的樣子。


  三人隻作不知,跟隨那位驛事進了驛館,一切聽從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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