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西窗燭 多岐路
一路西行,隔著窗帷長安見到了那座胡人開的酒肆,建築風格迥異完全不同於城內的酒肆,在官道旁甚是醒目,此時晨間少有人走動,隻停了幾輛車馬,有些冷清。
高處的酒旗在晨風中烈烈作響,旗子上雕畫著看不懂的圖案。
“那是胡人的圖案,大概就是‘酒肆’的意思。”王寶釧在旁邊解釋道,想來一個地位卑微目不識丁的丫頭是無從得知這些常識的。
“原來如此,梅兒不識,隻是覺得與咱們在城裏看到的旗子大大的不同呢。”
“嗯。”王寶釧隻輕輕答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依靠著車身閉目養神。
行了半日,車子忽然停了下來,外麵傳來陣陣喧鬧聲。
“三姑娘,渭城客舍到了。”高士紀在馬車外回道。
雖是渭城客舍,但離真正的渭城卻相去甚遠,也僅是連著一條渭河而已。
這裏聚集了很多人,行走的腳夫,奔波的旅人,送行的親友,如果說西去五裏的官設驛卡是站台的話,這裏無疑就是候車廳了。
幾人簡單修整了一番,高士紀去驛所倒換了官文再將文書與銀牌交還給了王寶釧,便繼續上路。
行至五裏處,果然有處官兵把守的關卡,人們依次排隊等著“度關”,過往車輛行人須得一一細查檢過方可放行過關。
看來,即使擁有“過所”也並不等於就能順利度關,時不時便有人被駁回悻悻而去,或疑為細作的則被一旁的官兵拿下直接帶走。
王寶釧手裏的銀牌此時方顯出其特殊作用了,那駐守的官兵忙去稟告了驛官,得驛官親自迎送順利度關。
才要繼續前行,忽聽人群一陣躁動,有人大聲呼喝呐喊,似乎是有人欲強行闖關,被守關的士兵當場緝殺。
血腥的場麵簡單粗暴,剛才還對度關甚有疑義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人們默默地依次遞上自己的過所,等待檢查通過。
王寶釧麵色蒼白,雙手緊握著衣襟,顯然是被這一幕嚇到了。長安有些擔憂,此去西涼前線,那可是真正的戰場。“三姑娘……”
王寶釧閉了閉眼,搖搖頭道,“我沒事,走吧。”她的薛郎自十八年前上了戰場至今生死未卜,既然自己決定要去尋人那便絕不可妄生退念。
興許是驛騎的緣故,這一路行來非常順利,每行三十裏便有一驛,隨時補充供給,若去掉奔波之苦,一路行來倒也算不得辛苦。
即便如此,才過了涇州地界,因水土不服氣候不適,加上連日奔波未得停歇,王寶釧還是病倒了,三人隻得暫緩行程改道趕往最近的縣城投宿歇腳,順道給王寶釧請了大夫看診。
長安的【治愈】最是能治的是外傷,對於內因病灶反而效果不大,【兩儀針灸】倒是能治,但王寶釧心急趕路,幾乎是日夜兼程,長安連個下針的機會都沒有,直拖到如今再無法前行了才終是停了下來。
投了縣裏最好的客棧並請了縣裏醫館最好的大夫,看過診開了幾副藥總算安頓了下來,這病也無他法,隻需吃藥靜養幾日便可。
長安借了客棧灶間的爐火一邊煎藥,一邊思忖,此去陽關還有千裏之遙,出陽關再到西涼前線又是近千裏,途中所經盡是苦寒之地,王寶釧這身子骨恐怕是堅持不下去的,唉,免不了她暗地裏找機會再多施幾次針。
有時候,長安想,她的曆練任務難道不應該是誅奸邪殺侫祟,或者手撕綠茶白蓮聖母心機表嗎?再不濟也該是扶危濟貧伸張正義的大俠什麽的,為什麽總是在保鏢保姆這樣的人設上來去徘徊呢?
【好的,安,下次接任務時會注意的。】小珞及時出聲保證著,但這還是改變不了現在灶下煎藥的命運啊。
長安兌好了藥汁剛要離開,就見匆匆又來了一個小廝模樣的青年懷裏捧著一個碩大的藥包,估計也是來灶間熬藥的,但看這藥量,莫非熬出來是喂牲口喝的?
灶間的廚子們對他似乎相識,招呼了一聲便由他自行做事,那小廝果然置了一口大鐵鍋準備熬藥,與長安用的藥鍋相比真是天壤之別。
直到後來碰到的次數多了,長安才知道自己猜的多離譜,人家熬那麽多湯藥既不是喂牲口也不是用來喝,隻是用來泡藥浴的。
據說他家主子自小就體弱多病,這些年是遍尋天下名醫竟沒一個能治好的,隻到了如今還是藥不離口,著了許多的名貴藥材將養著身子。這麽多年也是挺過來了,原本他家主子看著已無大礙了,偏不巧這些日子來旅途艱辛,引得舊疾發作,不得不臨時來了這孟塬縣將養數日。
“既然病著不在家好好呆著養養生,為什麽要這麽辛苦大老遠跑到西北苦寒之地?”長安本想這麽反問,但是看看自己手裏捧著的藥盅,五十步笑百步,她家“主子”可不也是在“自找苦吃”嘛。
將養了數日王寶釧的身體已恢複,臨行時卻被客棧掌櫃給攔住了,拉到堂後僻靜處,才小聲問道,“敢問客官可是要西去?可是要行經烏梢嶺?”
“正是,可是有什麽不妥?”
“不妥不妥,大大的不妥啊!客官也看到了,這幾日來縣裏投宿的客人一日勝似一日,縣裏左右不過三四家宿店,平日裏能有個投宿的算是好的,如今是家家客滿,你當是為什麽?……”
掌櫃先是四下環顧,然後開始滔滔不絕繪聲繪色地講起這些日子來的恐怖傳聞,烏梢嶺本是祁連山脈中一處不起眼的山嶺,但因為地處黃土高原和河西的分界,是西去的必經之處,以前時常有山賊盜匪出沒打劫過往的商旅,官府開通了西北驛路,清剿了一批賊匪後便一直相安無事。
但前些日子不知又是哪裏來的一批惡徒占據了那烏梢嶺,打劫過往的商旅,不止搶人錢財還殺人性命,來縣裏投宿的客人大都是從那裏逃命來的,有些膽小的更是止步不前來這裏避災禍。
“既有匪患,可曾報官?”王寶釧部問道。
誰知掌櫃聽了,忙左右看了看,壓低的聲音道,“發生了這種事自然是要報官的,縣丞也曾命人去查探了一番,最終也沒個結果,後來縣裏張貼的公告,說若有人在縣裏散布烏梢嶺謠言,重罰不怠。很多人為這事挨了板子,雖然投宿的人還是多,但沒人敢再傳言。”
長安見王寶釧沉默不語,忙向掌櫃塞了幾枚通寶道了謝,那掌櫃也不推辭,收了錢連聲道,“我見幾位麵善,便好心提醒,且莫要枉送了性命。”
“三姑娘,我們還走嗎?”等掌櫃走了,長安小聲地問道,她是個婢女,得聽主子的。
“走,當然要走。這掌櫃的話漏洞百出不可信,若真有山賊劫道,高府院武藝高強自會護我們周全。烏梢嶺地處要道,西北驛路東南驛路都經過此處,朝廷不會坐視不理,若郵驛受阻,早有驛兵出來清剿了。”
“可那掌櫃不像是說謊話,難道他是為了多賺幾天宿資故意誆騙我們?不過這些天,來投宿的人確實多了很多。”
“梅兒,不管發生什麽,西涼我是一定要去的。”王寶釧忽然抬頭望向長安正色地說道。
“是,三姑娘,梅兒知道了,梅兒以後不會再說喪氣的話了。”王寶釧意誌堅定是勿容置疑的,倒是長安多慮了。
出了孟塬縣,高士紀將馬車停靠在路邊,才麵色沉重地來回稟。
跟掌櫃說的內容差不多,西北驛路似乎真的出了問題,水陸阻絕,信使不通,這在嚴苛的郵驛係統中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有人曾用“十裏一走馬,五裏一揚鞭。一驛過一驛,驛騎如星流。”來形容聖朝發達的郵驛係統,七條線路貫穿了全國路線,兩月之內通遍全國無所不達。
這些天,高士紀持銀牌請見附近的驛事,竟一再推脫,皆以病重不便為由拒見,這就有點不同尋常了。
西涼前線戰事未歇,戰事軍情動向皆由西北驛路承擔,保證這條線路的暢通性是至關重要的,怎麽會出現現在的狀況?烏梢嶺究竟發生了什麽?孟塬縣令發布公告是想隱瞞什麽?
“三姑娘,咱們隻是路過,不管發生什麽都不關咱們的事吧,若真有什麽大事,又哪裏是我們區區一個弱女子能管得來的?”長安打斷了王寶釧的沉思,說道。她可不想多生支節再回孟塬縣,保持主線任務不動搖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