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4章 爺爺
齊誌猛然呆住。
他對這段往事一無所知。
並且因為母親的緣故，他和爺爺相處的時間並不長。
那個時候母親禁止他去爺爺家。
並且從初中開始，他就一直在外求學。
先是在山頭鎮上初中、然後縣城讀高中、隨後考上大學走出大山。
歲月流轉，他的人生和鳳鳴村逐漸疏遠，和這段曆史逐漸疏離。
此時從小蓮嘴中聽到真相，如同一道霹靂猛然炸響，讓他猛然呆滯。
齊暉抬起頭，似乎是不想讓什麽東西流出眼眶，顫聲說道：
“小誌你大了，也該知道一些事情。”
齊誌從驚駭中醒來，接連點頭。
齊暉繼續慢慢說道：
“爺爺走的那年整整八十一歲，其實他的身子骨早就不行了。
但他老人家找人算過命，八十壽終對他自己很好，來世轉生另一輩子會很好，不過卻對子孫不利，老人家硬生生的在炕上又熬了一年。
那個時候我也還小，你還不懂事，我清晰的記得爺爺那一年是怎麽熬過去的，瘦成一把骨頭，一翻身都疼出一身冷汗。
那一年要不是有村民們接濟，我和爺爺早就都餓死了。”
齊暉哽咽著說不下去，思緒飛回到以前。
枯黃油燈下，爺爺拉著他的手，依依不舍。
“小暉，爺爺不怕死，但就是擔心你和小誌。
我整日祈求閻王爺晚點來收我，不是害怕去地獄油煎刀砍受折磨，人生輪回，那是誰都躲不過去的坎。
而是擔心我走了，你一個孩子孤零零的在這個世間怎麽辦？”
“爺爺，你不會死！”
小時候的齊暉痛哭不已。
夏日的早上，幼小的齊暉努力幫爺爺翻過身。
常年臥床，老人瘦骨嶙峋的脊背上長滿了褥瘡，腥臭的膿液沾滿了床單。
懂事的齊暉小心的幫他擦拭，老人忍著疼，強顏歡笑：
“小暉，過奈何橋的時候，我不喝那碗孟婆湯，下世我們還做爺孫。”
齊暉想啊想啊，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他對誰最留戀，無疑是眼前這個躺進墳包，至今不知道魂歸何處的老人。
那一年，當鶴伴山的冬天不可避免來臨的時候，爺爺已進入彌留。
老人整日的呢喃：
“小暉，你記住，一定要把我埋進選好的墳塋，隻有那樣，我們下輩子才能再相見。”
那個時候，老人家已燈枯油盡。
他眼神迷離，言語斷續，總是被大口的喘氣和咳嗽打斷。
那時候的齊暉什麽都不懂，更不知道爺爺臨死的時候還在騙他。
他隻是跪在地上，緊緊抓住老人逐漸冰涼的手撕心裂肺的哭。
他不敢鬆手，生怕一鬆開，老人真的就離他而去。
最終，爺爺走了。
那個時候，老人的眼睛還在睜著，嘴巴也張著……
仿佛還想再看孫兒一眼，仿佛想再和最疼愛的孫子說句話。
王奶奶淚流不止，無論用盡什麽辦法，也不能讓老人瞑目。
最後隻好使勁推了齊暉一眼，大聲的對他說：
“孩子，快點和爺爺說你記下了。”
齊暉嚎啕不止，也隻能大聲的跟著喊：
“我記住了，墳頭不過三尺三，背倚高山望遠川……”
奇跡就在那一刻出現。
老人閉上了眼睛，嘴巴也慢慢合上，那一刻的老人無比安詳。
“爺爺！”
齊暉淚流滿麵，嘶吼聲在山澗回蕩。
“爺爺！”
小蓮和柳勝男衝著那個小墳包，同時深深鞠了一躬。
爺爺您放心吧，今後我們會照顧好小暉。
“爺爺……”
齊誌撲通跪倒，抱著墓碑撕心裂肺。
他何嚐不知道，就是因為母親的不孝，爺爺才遭了那麽大的罪。
但是那個受盡了人間磨難的爺爺，直至到死，還想著他們這幫孩子。
他突然頓悟，鳳鳴村這麽多孩子，為啥就他能走出大山，成為人人羨慕的天之驕子。
其實並不是因為他比別人多麽聰明，而是地下的爺爺在保佑著他。
齊誌痛哭流涕，眼神迷離。
那個時候的他，走在村裏，別的小孩就會在他背後戳著脊梁骨的冷嘲熱諷：
說他就是那個不孝女人的孩子！
每每想起那些，他的心中像是刀紮一般。
以前還有大哥幫他驅趕那些頑劣的孩子，但當大哥走後，他就變的無比孤獨。
這也是他走出大山後，就不願回來的原因。
這一次寒假，要不是父親說他娘已經改了，失蹤已久的大哥回來了，他還將留在外麵打工。
齊誌的心中也苦，身為兒子，他又能怎麽樣？
他心情複雜，痛哭流涕，轉頭對齊暉哭道：
“哥，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爺爺，我……”
齊暉擺擺手，繼續說道：
“小誌，我說這些的意思並不是翻舊帳。
子不言父之過，嬸子怎麽樣，那不是我們當兒輩能夠議論的。
我隻是想告訴你，做人不能忘本。
我隻是想告訴你們三個，鳳鳴村的每個父老鄉親都是我的恩人，所以我要把心扒出來還給他們。”
齊誌接連點頭。
小蓮留下了熱淚。
柳勝男則是猛然一顫。
怪不得齊暉執意要修建鳳鳴新村，怪不得鶴伴山集團的資金捉襟見肘，這個男人依然不改初心。
他這是在報恩！
在這一刻，柳勝男絕美的臉上淚流滿麵。
一個有情有義，知恩圖報的男人，才是最堅強的靠山。
自己選擇的人沒錯！
這一刻的劉勝那無比欣慰。
齊暉抬起頭，望著極目遠處的駱馬湖。
他已經從《金匱要訣》中知道，爺爺的選擇的這處極煞之地是白虎之煞。
在風水上，陰宅的選擇和陽宅一樣，同樣講究左青龍右白虎。
左為君右為臣，君在臣上，和男左女右是一個道理。
一般墓地選擇的位置，都是左邊山峰要比右邊的高。
而爺爺選擇的這處墓地，右邊是巍峨高聳的鶴伴山，左邊卻是一麵山坡，一直延伸到駱馬湖。
如此以來的後果是，亡魂在這兒受盡折磨，生生世世不得安息。
但陰陽萬物卻如此神奇！
但對對子孫後代卻大有裨益。
這種白虎之煞，在風水中並不算多麽玄妙的學問。
稍有點道行的風水師，就能知道這些。
齊暉現在有一百種方法能夠破解這個煞局。
隻不過，爺爺的這處墓地年代已經久遠，
那個老人早就魂飛魄散，消散在三千丈黃泉，八萬裏地獄。
這讓齊暉無可奈何，更悲從心來。
他罵自己少不經事，此時一切已晚。
他恨不能重生一回，就算一輩子悲酸痛苦，甚至一無所有，也不願至親至愛的爺爺受到傷害。
老人家活在這個世上的時候，就沒享過福。
到了陰曹地府，還要受折磨。
齊暉不甘，但那又如何？
過往雲煙，一切都已經晚了……
突然，一道炸雷般的聲音從他神海中炸響。
“癡兒，魂飛魄散並非無跡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