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南冥風起 第九十五章 妙法乾坤
“君子不吃眼前虧,且退!”
經曆滄桑,陳竹現今已在江湖上沾了不少油,變得滑頭不少,即便遇事不決也能進退有方,劍氣流光閃爍,他立即遠遠遁走,進了錯綜複雜的巷道之中。
映射回來的刺目光澤讓他的眼睛有些不適應,陳竹立馬按下了劍光,這才使得周圍光線暗淡下來。
為什麽要刻意的弄成這般,想展示什麽奇異的手段嗎…他極力的盯著每一處細節,整齊的磚塊,毫無裂紋的牆壁,連空氣都一塵不染,每樣物件都是獨立的,無法參雜任何事物。
若是能將這手段用在術法上…,當真可以人從花叢過,白衣不沾塵,排斥外力的術法可以將威力盡數施展在刀刃上,若是到了禁鎖天地的境界用了這手段,被孤立的個體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著實可怕…
“慢著…,我現在的處境好似就是如此…”
剛才的聲音,不是腳步,而是…
少年此時才想通,翻騰的氣息滾滾而來,他轉身看去。
遠高於人的巨浪帶著禁鎖天地的法則拍了下來。
轟…
他隻感覺被巨大的巴掌給扇了一下,神識嗡鳴,冰涼的水流衝透了經脈和骨髓,頭發、外皮、骨髓、汙垢…
軀殼被一層層的洗刷,這種感覺也可說是被技藝精湛的屠宰夫層層刮下。
直到最後,不堪重負的神識如蠶繭破蛹般輕飄飄的脫離了出來。
陳竹感到從沒有過的寧靜和放下一切的輕鬆感,沒了負擔,沒了悲憫,一切都變得愜意…
不過,這樣是否也失去了什麽。
一個冒著暴雨,滿身泥濘還要朝自家破屋狂奔的村童。
“不,這樣不對…”
他拚命下沉找回軀殼,肩頭上再次扛起莫名的重擔,神識變得疲憊,不過心境卻得到了安撫。
“根骨異於常人,也不知是好是壞..,法印看來也不太行,等了這麽個蠢材過來,有些難辦了。”朦朧的低語蕩漾,有著空穀般回音。
“誰?”
陳竹半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在幽暗的水中下沉著,一個人影正浮在正上方,輪廓與他一模一樣。
那人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拉他一把,陳竹也下意識地舉起了右手。
不過他迷糊中卻看見那隻手心亮起了金色法印:乾坤。
“天不允你又如何,我就偏要教你法印,且看妙法乾坤,這一朝能否竊道功成…”
……
時值春分,窯沐村西邊的墳地旁,本就占地不大的泥草房被人硬著頭皮擠出了半間靈堂,晨光透過窗布照亮堂上諸多靈位。
一十六歲少年人在
靈堂下,雙手奉著根香火舉頭三尺,清瘦的臉上誠懇至極:“列祖列宗保佑我陳竹,不為大富貴,小富即安…”
陳竹和他爹一樣,都希望有朝一日祖宗墳頭上能冒些青煙
想到他爹,少年看向靈堂上一塊嶄新的靈牌,眼色神傷,上麵刻著他爹的名字:陳餘。
幾日前,陳餘在床邊拉著他的手,臨終遺言:“勿棄家業,世代讀書修身。”還在枕頭下掏出了本薄書。
吊喪之後,陳竹誠惶翻書看了徹夜後,方才醒悟這隻是本祖傳家譜,上麵也沒什麽藏寶地圖,隻記載了他迂腐不化的老爹每日喝酒都要掛在嘴邊的話:
陳家祖上世代為官,也不知在那一代遭上兵慌馬亂後,自此沒落。
走投無路的老祖宗也許是見死人太多,在民間豁然開朗,覺著預見了商機,便幹起專替死人刻碑挖墳的勾當。
哪知在這賣兒賣女求溫飽的年代哪還有人有空替死人著想,陳家僅存的那點家產最後也敗的一幹二淨。
骨子裏祖傳的讀書人傲氣使這家人並沒有放棄傾家蕩產累積下來的手藝,於是乎便一直傳到了這位十六歲少年的擔上。
至於陳竹的娘,因為實在受不了清貧家業,在生下他之後便孤身離家出去了,至此就再沒見過麵。
“老..哎呀,老陳快出來,有活了。”大清早門外就有急人。
他不再多想,推開木頭門,隻聽這聲音就知道是二剩,打小和泥巴玩到大的狗腿。
少年仰頭伸個懶腰:“不是說今天那個什麽仙長來村裏分發道穀嗎?他這一來萬物複蘇,我哪有活幹。”
二剩忙咧嘴擺手:“仙長神通廣大,可別亂說,當心被他聽見..”
陳竹冷哼一聲,什麽仙長,不過是個會使個飛劍的道士。
那個道士幾年前來到村裏,佯作樣子說是替村子除了幾隻禍害,有他在可保一方平安。
隨後立下規矩,每年春分來此發配各家去種道穀。
他還在村門開了口深井,言曰:“道穀須每日以此井水澆灌,貧道秋後來收,各家數納不足者,休怪天不容情。”
言辭鑿鑿,如金石敲擊人心。
三道村溝一直都是受程家鎮程縣尉所護,哪裏需要這滿嘴胡話的江湖騙子,當時便惹得村裏有人不滿。
道士隨即展露本事,祭出袖裏飛劍,那些不滿之人難免斷手斷腳,慘叫連連。
此後再沒人敢多言,每年按時繳納辛苦種出的道穀,那仙長也隻有在收成時才多留片刻。
陳家讀書人氣節,哪受得了這奴隸屈辱,連夜遠離村西邊上,蓋了座泥草房。
陳竹順
手擦了擦門旁的祖傳老匾:“方才你說有活?”
二剩忙近身道:“隔村前些日子趙爺走了,不是你給料理的嗎,出事了,趙爺從棺材裏出來了。”
“嗯?不是讓你轉告她家千萬別開棺,等著明日陽盛時我挖墳下土嗎?”
隨後,陳竹就想通了:“是你看上人家裏的小娘子,又被人放狗給碾了吧。”
二剩咧咧嘴,苦笑著沒說話。
他微細思片刻,皺眉道:“罷了,我下午去看看,了卻此事,你自回去籌備,當心別給仙長砍死了。”
“我知道你搞得定。”二剩拍了拍陳竹紮實挺拔的胸口,轉頭繞路回村,他很清楚這個麵容清瘦正經的年輕人有什麽本事。
那時候二剩路過李寡婦家,被門前黑狗追了半個村子,正巧給陳竹撞上了,他直接一石頭下去,半人高的大黑狗當即腦漿迸裂,躺地上流了一攤子血。
少年眼裏殺氣騰騰:“我討厭愚忠的狗。”
二剩深感其言,隻可惜了那身狗肉被他拖到山上給挖坑埋了,還賠了寡婦家好多雞蛋。
陳竹站家門口算了下時間,到鄰村隻需半個時辰,時間還十分充裕,倒是可以先去程家鎮走一趟。
隨即步入屋門,拾起桌上的皮囊帶,略微一開緊口,頓時有惡臭撲麵,他拉起草扣,扛起門後祖傳的銅鍤,直奔鎮上。
途經距家不遠的墳場,他停步眨了眨眼,滿是不解地想了片刻,按理說不該如此,怎麽近日又不太平了?
少年也不好多耽擱時間細查,隻好撓頭離開。
直去了有十裏才到鎮門,陳竹氣喘籲籲,抬頭看了下太陽方位,滿意點頭,又快了三刻。
平複呼吸,他越過熟悉的護城卒,也不多留意,徑往一鋪走去。
程家鎮高牆環繞,牆樓上安插哨兵,城裏城口皆有護城卒巡邏守衛。
對於十裏八村的鄉民來說,這無疑是最好的安身之地,隻可惜鎮上地皮價格根本不是尋常人的家底能拿出手。
今日鎮上行人稀少,陳竹直走入一散發出白菜腐味的鋪裏,解下皮囊帶扔到前台桌上:“古老頭,出來。”
後門有枯手匆忙掀開草簾,一佝僂著背的矮小老頭從中鑽出,假惺惺道:“喲,老夫當是誰呢,原來是陳公子。”
古老頭伸手抓起皮囊掂了一下:“怎麽最近越來越少了?”
陳竹皺起眉頭:“我都往那深山老林裏鑽了,也不知怎麽回事,你看著以前的價錢給吧。”
耽誤了小半時辰,鋪裏老頭才掏出幾粒碎銀打發了少年。
陳竹大步走出鋪去,手裏攥著一次比一次少的碎銀,感慨萬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