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南冥風起 第十章 提劍
陰雨的天氣，醫鋪尤其清冷，陳竹整頓完醫鋪裏的累活，站在藥櫃旁翻閱著古師傅給的書籍，仔細辨習各種本草藥方，極力去記住其中救凡世之良方，文字道路，著實讓不善此道之人頭疼。
古洪修躺在老木椅上，閉眼聽著門外的世間，啪答的滴雨聲帶著他的思緒回到過去。
那一天亦是大雨滂沱，昏暗的天地不時地吐雷，六歲的孩童扶著他母親進了醫鋪後，隻有桌椅高的孩子為了不讓病重的婦女看到，獨一身跑到門外跪在地上，眼飽淚水，砰砰磕著響頭，乞求老人救治。
老人睜開眼，心情變得有些煩躁，吐了口濁氣，悵然起身，盯著正在看書的少年，越想越有些惱怒。
“哼，你且回去吧。”老人突然口氣生硬地說道。
陳竹卻是不解人心，知道古師傅脾氣古怪，也不敢說什麽，心下隻以為他是覺得自己有些懶惰，故而生氣。
低著頭收起書本，對著老人彎腰作揖。
轉身出了門，陳竹便順著道，冒雨奪路快速離去，正好有些事需回去準備一番。
醫鋪的古洪修站在木門旁靜靜等待，雨中不急不緩地走出一個身材瘦長之人，來者五官頗為俊朗，蛾眉星眼，是個弱冠的年輕人。
“陰陽家司我，請賜教。”
他的語氣帶著股少年的傲氣，人如利劍般立在雨中，水落不沾衣。
踩過爛泥路，回到家中，陳竹第一時間衝到木床旁，掏出木盒檢查自己的寶貝。
“呼，還好。”收起木盒，少年鬆了口氣。
這盒子已然讓某人成為了忠實守財奴。
脫掉底麵黏滿泥土的草鞋，陳竹坐在床上望著窗外楠檀山，心念起伏，盤算著自上次下山後便想了許久的事。
這個時節陰雨天的檀山中定會起濃霧，此刻約莫未時，不知以我現在的腳力爬上去要多久。
“雖說有些冒險，倒值得一試。”
腦中有了謀劃，陳竹麻利地整頓行裝，背上長弓，往楠檀山方向徑步而去。
不一時，入了山腳，仰一眼經雨水衝刷後更加濕滑危險的山澗險
峻陡坡，一股征服山川的豪氣自心而起。
“自從上次回去之後，我便畫了好幾遍走過的山路，這回可不會像上次那樣到處亂撞。”
少年抹掉臉上雨水，眼眸爍著淩氣。
他邊走邊回憶著路線，步伐穩健。
兩個時辰後，陳竹分開遮擋視野的草木，一塊大青石斜臥在坡上。
“嗯，應該是此地了，接下來隻有等了。”
在一顆不遠的半腰粗大樹旁，架起篝火，清瘦的身影蹲在那兒靜靜守候。
漸已半夜，雨亦是停下，漆黑的樹林中，寒潮引起濃霧，篝火發出燭光抵抗著冷夜。
“嘀嗒，嘀嗒…”斷斷續續的水滴聲漸隱漸顯，打破寧野。
聽到聲音，陳竹從冥想中睜開雙目，微微一笑：“還算得上有緣，倒沒白等。”
他起身拍掉灰塵，拿著火把從地麵縱身跳上青石坡。
一口清潭端臥在斜坡上，潭中倒影著柄長劍，劍刃鋒如寒霜。
環顧四周，確認沒有異樣後，陳竹蹲在潭口，手心緩緩匯聚為數不多的靈氣。
既是仙家法寶，理當如此。
有備而來年少者覺得這次是誌在必得，手緩緩插進冰涼的水中。
隻可惜事與願違，很快陳竹便嚐到了失望的滋味，無論他用靈氣包裹的手在水裏怎麽攪和，仍無法碰到那把利劍。
正可謂水中月，鏡中花，安可觀其虛實?
縮回手臂，有些鬱悶的少年郎，望著潭中仿佛在嘲笑他的長劍，苦苦思索。
難不成真的隻是個幻影，可清潭在此出現，想是在等人取劍，莫非還是方法不對，又或者是我資質不行，被嫌棄了？
火光照在陳竹臉上，潭水倒影出他皮膚微黑，眉目緊皺的模樣。
為什麽可以觸到水裏，卻取不著其中劍？
突然間，少年望著泠泠反著火光的水麵，一拍腦門，手中無劍，劍已存心中。
凡所見者皆為假象。
或許這樣可行，擼起破短袖，他閉上雙眼，左手撐著上半身，趴在地上，右
臂再次探入潭水深處摸索。
就在水麵要沒過肩膀時，指尖觸到了一個冰冷硬物，陳竹心下大喜，張開五指，一把抓住了劍柄，從水潭中抽出。
忐忑不安地睜開眼，陳竹卻發出一聲苦笑，有點不敢相信眼前之景。
入手的寶劍劍身生滿了老樹疙瘩般厚鐵鏽，幾道長裂痕斑駁其上，兩邊刃口全是大小不一的鋸齒斷口，僅有兩掌寬的黑色長方劍柄完好無損。
整柄劍看起來如此脆弱不堪，與水潭中的倒影完全是兩回事。
莫非是另有玄機，陳竹搓了搓臉，小心翼翼地掂量手中鏽劍，向手心傳導靈氣，輕輕揮動，並沒有出現開山裂石，寒光十裏的景象。
他咬咬牙，將長劍從手中擲向青石，“鐺”鐵器聲震鳴，破劍完好無損。
劍本身除了比石頭硬之外並無任何特殊之處，哪裏像什麽仙家寶物。
再次看向潭水，它此時已經沒了寶劍倒影，不甘心的少年放下破劍，手伸進潭水好一番折騰。
半晌後，毫無所查的陳竹呼了口氣，端起劍柄默然離去。能做的都做了，結果如何卻是要靠著幾分天命。
殊不知就在他提劍的那一刻，遮住星月的雲層之上遊蛇雲湧，妖氣衝天。
橫臥伏龍山脈的洗劍派，九座大山頭的主峰五金峰中，一名年輕的戒律堂執劍長老輕撫腰間斯鳴的鎏金劍。
落霞關百煉門，位於倒海江下遊，新任掌門唐朔站在江口，左手握著刀鞘，拇指不經意地輕推出刀刃，狂暴的純粹刀氣流出，奔湧的江麵一分為二。
一旁有人抱拳：“羿姓就快到了…”
窯沐小鎮說書人陸頌遠站在檀山峰頂，長袖一甩，匆忙遮住天機。望著下方山巒噌噌砸著嘴：“本以為是個聰明人，是我走眼了。。。”
下了山，沒了火把的陳竹一路小跑，踩著爛泥回轉家中，在牆角放下破劍，走到床邊，低下身摸了摸床底的木盒。
確認身家性命還在後，他滿意地放下行裝。
許久，覺著虛了此行的少年在泥瓦屋裏憤憤起身，執筆替自己畫了十幾把寶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