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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雁渡寒譚

  大黑馬載著夜寒沙和鬼婆一路狂奔,起初地面還算平坦,並不顛簸,只是疾風吹得夜寒沙不得不眯著眼睛,看不清眼前飛馳往後的景物。 

  接著趟過幾條遍布水草的淺淺河道,翻過十幾座綿延起伏、低矮不一的小山丘,最後展現在眼前的卻是一條由高聳的樹林和低低的草甸相互交錯分割的長線。 

  鬼婆拉緊韁繩,讓大黑馬緩緩停下,兩人翻身下馬。 

  夜寒沙看大黑馬口吐白氣,心疼地摸了摸馬脖子,不想大黑馬前蹄上蹬,歪著頭,並不領情。 

  夜寒沙心想這太姑婆身邊的動物都不太近人情,瞧了下戫汩,顯然那傢伙的體力要比大黑馬好很多,此刻正在樹林前不停地磨著前爪,似乎一刻也不願停留,想著立馬衝進樹林中去。 

  鬼婆抬頭看了看日頭,從衣袋裡掏出乾糧,手撕一半給夜寒沙,說道:「時間差不多,先吃點東西撐下肚子。寒潭還有段距離,吃完休息片刻就走。林子里都是有毒的瘴氣,我們得準備一下。」 

  「太姑婆,為什麼林子里會有瘴氣?我沒感覺到有什麼不同的呀!」夜寒沙的記憶都停留在南方的生活片段,他在落葉林和草甸相互交錯的地方來回走動,不解地問道。 

  「我不知道你為何不怕林子里的瘴氣,你那死鬼師傅一定也有他的辦法,當年他只搶走一片菩提葉子,應該是為你準備的。這片森林非常廣闊,一直綿延到深處的南禁之地。十年前,崔老頭定然是帶著你穿過這片森林,躲在南方。這一躲,就是整整十年呀!害的我們婆孫十年後才能相見,端是可惡無比。」 

  「關於這有毒瘴氣,登雲族的老不死跟我談起過。數千年前,南蠻之地是塊肥沃的大平原,周邊居有七大蠻族,他們經常為了爭奪水源和田地而大開殺戒。」 

  「有一年五星匯聚,天象突變,黑雲低壓而無半滴落雨,此後旱季延長無期,連續數十年糧食顆粒無收,各族人為了果腹,頻繁狩獵和捕魚,吃光了叢林里的動物和河道里的鮮魚。各族也由常見的小規模械鬥逐漸發展成七大族混戰,整片平原屍陳遍野,血流成河。剩下的族人紛紛離開南蠻,向外逃難而去,登雲族的先人就是從南蠻穿過這片森林,一路北逃,最後落居畫崖的。」 

  「死人太多,屍體沒有及時處理,腐爛后便會生成毒氣,這種毒氣和林中的濕氣結合,就產生了瘴氣。幾千年來,這瘴氣越積越是濃郁,從這裡開始,入林每深三尺,瘴氣便多重一分。瘴氣越重,我們能發揮的功力也就越少,據說在南蠻深處,功力不足平常十分之一。」 

  「這菩提葉子,是魔門先祖秘制的,含在口中可以使人不被瘴氣所困。」鬼婆從懷中掏出一片葉子含在口中,繼續說道:「既然你不怕瘴氣,便省下一片葉子。戫汩喜歡陰氣重的地方,黑糾也不怕瘴氣。我們走吧。」 

  「原來大黑馬叫黑糾,它好像也不喜歡我。」夜寒沙一邊感慨一邊搭上鬼婆伸出布滿老繭的手,翻身躍上馬背。 

  「嘿嘿。任何一種喜歡都不是單方面的,也不是與生俱來的,都有各自的因緣。你們需要相處,才可以互相信任。黑糾,我們走!」 

  「駕!」 

  鬼婆一甩馬鞭,兩人一馬一獒入林疾馳起來。 

  黑糾的速度並不慢,林子里沒有明顯的路,不時有伸展的樹枝拍打在馬和人的身上。 

  夜寒沙沒有睜開眼,低頭任憑疾風和樹葉拍打在人馬身上時沙沙作響。中途每過小半個時辰,鬼婆都要停下來辨別一下方向才繼續急行。 

  待到風在耳邊停下來的時候,夜寒沙緩緩睜開眼睛。一個與記憶中的棲身之所頗有幾分想象的水潭就出現在眼前不遠處。 

  兩道不高的水瀑從西北和東南兩邊的崖壁垂流而下,在崖底形成一個清澈的綠水深潭。水潭兩邊崖頂是高聳的松樹林,沒有水流的崖壁上長滿各種山草。 

  潭口有一株水桶腰身的低矮大樹,樹根盤錯,在水邊的一半樹頭被溪水沖刷形成平滑乾淨的樹面,另一半不著水跡,卻是枯藤纏繞,宛如一位蓬髮老嫗,樹榦高處的葉子染成霜黃或者赤紅。在四周蔥綠的松樹林里,顯得別有一番濃郁秋意。 

  「這水潭並不深,但是因為此地地勢非常高,潭水有種滲骨的奇寒。你晚上把身體浸在水中,應該會使你的神志清醒,不為他物所侵。」 

  鬼婆輕輕拍了拍夜寒沙的肩膀,遞給他幾塊大餅。說道: 

  「你太姑婆我一生都把時間花在習武上了,飯菜不會做上幾樣。這芝麻蔥花餅,還是年輕時候跟我師傅學的。每次要出遠門,我都做了許多帶上,以防不便之需。你嘗嘗。」 

  「太姑婆,好吃。」夜寒沙撕開餅,大口地吃來,看起來有點囫圇吞棗的感覺。 

  「呵呵。你太姑婆我可是知道自己做的大餅好吃不好吃,活了大把年紀,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哈哈。」 

  鬼婆嘴上說著,被自個孫兒誇著,心裡還是非常受用。 

  「要說畫崖,還是小栗子她做的花餅味道最棒,還會不時地換料變著花樣。這戫汩雖是對除我之外的生人都怒目相向,卻也是對小栗子做的花餅垂涎三尺呢!」 

  戫汩正靈活地在溪谷里翻滾著頗大的身軀,這時停下來對著鬼婆討喜地叫喚兩聲,似乎對鬼婆的的話頗為贊同。而黑糾則是在潭水邊上低頭飲水,顯得很有學士般高雅風度。 

  潭口邊上只有水瀑聲和風吹落葉的沙沙小響,夜寒沙不時地問這問那,鬼婆呵呵地笑著應答。 

  直到日頭西下,樹林間不見陽光透過樹葉灑下的斑駁光影。夜寒沙脫去外衣,只剩一條褻褲,赤足走進水潭,找好一個位置,盤坐下去,只露出唇上鼻眼部分,輕輕閉上雙眼。潭水奇寒無比,寒意滲入肌膚,逐漸包裹全身,給人一種說不出的美妙感覺。 

  夜寒沙感受著潭水的的極寒,一絲絲寒意從潭水侵入肌膚,遊走在身體的每個角落,然後在五臟中心的本藏處匯合,與本藏內的無數慾火相溶,化作水火之氣,再從毛孔里一一散出。 

  奇怪的是夜寒沙一直清醒著,並未像以往的每一個月圓之夜一樣,迷失神志,不知所為。到下半夜,夜寒沙緩緩睜開雙眼,身體稍微上浮。寒潭死寂地有些嚇人,沒有半絲風氣,只有兩條水瀑下潭時候的擊水聲,打碎倒影潭面的一輪圓月。 

  夜寒沙抬起頭,明亮的圓月就掛在不遠處的上空,想來已經是夜半時分,鬼婆盤坐在潭口老樹不遠處,添了一件毛絨絨的外衣,黑糾安靜地在鬼婆旁邊打著盹兒,戫汩卻是半分影子不見。 

  偶爾會有綠葉飄落在潭面上,潭中也會有小魚歡喜地吃啃著夜寒沙的身體。夜寒沙抬頭望月,他從來不曾仔細端詳過如此近而圓的月亮,月光皎潔地灑在樹林和水面上,彷彿十幾年每個月圓之夜的鑽心之痛,只是為了讓今夜的月圓更加迷人難忘。 

  忽然天空中傳來一陣鳥鳴,只見幾隊野雁排成一字或者人字雁序,從北往南徐徐飛過。其中一隊野雁在寒潭上方徘徊低飛許久,似是在找尋落地歇息之地,待見到鬼婆和黑糾,又高飛遠走,只在潭面上留下越來越小的雁影。 

  約有半刻,寒潭又恢復了死靜,夜寒沙正想閉目養神,不想天空中傳來更加吵雜的雁鳴,無數雁群低飛盤旋后直接宿立在寒潭左右崖頂的樹椏上,成群的雁子低飛而來,遮住了圓月和樹林間的天空,直到除了鬼婆身邊的低矮老樹,其他高處的樹椏立滿雁群,吵雜的聲音才逐漸息去。 

  天空重新舒展開來,圓月卻已偏離原來位置不少,月光再灑下來時,更添了幾分清冷寒意。 

  鬼婆始終一動未動,亦未睜眼,對周遭的一切置若罔聞,彷彿習以為常,知道這群野雁對寒潭裡的夜寒沙沒有威脅。 

  待到圓月沒入林中不見,寒潭的光線便暗淡了許多,夜寒沙也閉目養神起來。直到天將破曉,有晨曦破林而入,依稀可見林中霧氣涌動,林風帶起樹葉婆娑,恍若仙境。 

  鬼婆和黑糾已經不在潭口老樹邊上,卻偶爾有零碎的馬蹄聲忽遠忽近,打破長夜的寧靜,想要喚醒沉睡的山林。 

  夜寒沙正要起身尋聲一探究竟,突然間有奔騰的馬蹄聲和馬的嘶鳴聲由遠及近,片刻後有成群的野馬從潭下的溪澗躍起而過,馬影在霧氣中時隱時現,馬蹄驟而急,帶起大地頻頻震動。 

  寒潭上方停宿樹椏的雁群聞聲驚起,無數野雁向上疾飛,密密麻麻再一次遮住林間黎明前的天空。 

  相比因霧氣籠罩而無法全現的野馬群,寒潭上空驚飛的雁群先是慌亂飛撞,伴著咿啊、咿啊的怪叫和落羽,片刻后突然有頭雁長鳴,接著雁群重新落滿樹椏后引頸齊鳴,整齊一致的鳴聲甚至蓋過林下奔跑的馬蹄和馬嘶的聲音。之後雁聲停住,成隊的雁群有序地向上空飛去,出了松樹林,再轉向繼續南下。 

  待到馬蹄聲逐漸平息,寒潭崖頂的樹椏上也不再停有一隻野雁,林子里又恢復了平靜,夜寒沙看著寒潭水面漂浮的樹葉和雁毛,緩緩回過神來。 

  這時濃霧開始散開,眼前的景物也逐漸清晰起來。夜寒沙急切地尋找鬼婆的身影,不想眯眼定睛往前一看,從潭口下方的溪澗處緩緩進來一個黑影,無聲無息,仿若鬼物。 

  心中大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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