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雲際會 第二章 非議
就在剛剛,風囂心頭莫名升起一股抗拒感,如那個落水的夢裏,他不願意去抓那隻手一樣,這抗拒感來得毫無道理。
“怎麽不走?”
風囂覺得無法解釋那種感覺,便幹脆避而不談“哦,我說城裏過於安靜了。”
“是有點。”
王瑉邊說著四下看了看,這目光一掃,就恰好看到不遠處立柱後,一衣裳楚楚的花容少女往他們的方向瞅了一眼,又略顯慌張地移開目光,往後縮了縮。
“我說,那不就是你們家那位大小姐麽?”王瑉一臉疑問,立刻又像是明白過來,猛一拍風囂,“喂喂,不會是你打人的事傳開了,她來堵你的?也太快了吧!”
“不要一驚一乍的……”
風囂順著王瑉示意的方向看過去,那少女顯然是注意到他的目光,這會兒大方地走了過來,正是風家大小姐風微雲。
不過那風微雲秀美的臉上,有的隻是高傲清冷,王瑉幾乎要懷疑,剛剛她那慌亂的樣子是否是自己錯看。
“你怎麽還在這裏?”風微雲走到風囂麵前,淡淡問了句。
風囂也沒多客套,反問“我應該在哪裏?”
“演武場。那個名聲挺響的武師雲掣,說要從禦城的後生裏挑個徒弟,幾乎全城的年輕人都去了。”
“雲掣來了禦城?”風囂恍然,那難怪安靜。
對於雲掣,風囂也是知道幾分的。
這個名字開始被人提及,是三年前他和鈞四爺一戰過後。據說當時連竊氣境都未進的雲掣,對上已達造化境的鈞四爺絲毫未落下風,最後險勝。
鈞四爺是什麽人?武師界讚他是“石腹藏玉”,樣貌平平無奇實則是百年難遇之才。
關於那一戰的具體細節版本眾多,大都不可信,但那之後再沒人見過鈞四爺倒是真的。所有人都傳,四爺是無顏再露麵,隱世而居了。
故“雲掣”二字在諸多人眼中神秘起來,想前往討教的人數不勝數,可雲掣卻再不應戰。
就在武師們逐漸改變看法,認定雲掣勝過四爺是運氣使然時,一個叫秦夢生的少年,突然出現在眾人視線中。
秦夢生打著“雲掣唯一徒弟”的名號,神出鬼沒地遊蕩在大陸各地,越階戰勝了不少武師,掀起了武師界新一輪的爭議。雲掣自此真正聲名鵲起。
這樣的人,放話要在禦城挑下一個徒弟,萬人空巷自是正常。
雖然想不通小小禦城哪裏有吸引那尊大神的地方,但有這麽件大事轉移注意力,風囂覺得他那些小問題估計就沒人會追究了。
“倒是件好事,看來可以清淨幾天。”風囂笑了笑,轉而問王瑉,“你不考慮去看看?”
王瑉連連擺手“不去不去,誰都比不了我師父。”
“那沒事了,今天就此別過吧,我也該回去好好休息。”風囂毫不意外王瑉的回答,沒再繼續話題。
風微雲卻是在聽到風囂的話後臉色不太自然,等王瑉走遠,她才猶疑著開口“你不打算去?”
“嗯?”風囂有些訝異,這位大小姐似乎從未如此關心過他的事,今日是怎麽了?
“這也許是……也許是,一個離開風家的機會!!”
風囂看著她有些急切的眼神,微微發愣。他對風微雲其實並沒有王瑉猜測的那種感情,隻因在風家對他保持著善意的人不過一二,風微雲從不針對他,他自然也回以禮貌。
風囂從未想過,風微雲會知道他的困窘,並且希望他能走出現狀。
本來確實懶得摻和這事,這會兒卻突然覺得不該讓她失望,腦子一抽就點了頭“你說得也對,那就去看看吧。”
風微雲含糊地“嗯”了聲,再不說什麽,匆匆離開。
而傻站在街道上的風囂這才驚覺,按大小姐告知的情況,現在家族的人肯定也都在演武場,那自己還上趕著跑去礙別人眼?
“真不該答應的!”
即便有些懊惱,風囂也還是懶散地往演武場方向移起步子。
此時禦城中心演武場,城中各個家族齊在,各自集結成團熱火朝天地議論著。
演武場邊高台上,匯聚著場下大半數人目光的地方,坐著個一身黑袍的中年男人。
身邊哈腰奉承的家族長老們被他直接無視,他單手撐著下巴,緩緩掃視坐下黑壓壓的人群,像是在搜尋著什麽人。
直到演武場邊一個姍姍來遲的身影出現,那雙淡漠的眼才亮起來。
已是臨近晚飯時刻,演武場的人群卻絲毫沒有散去的跡象,風囂本來還打算隨意晃一眼,現在還未進場就被這陣勢嚇到,皺了皺眉,抬腳就想離開。
然而就在轉身之際,他猛地回了頭——被人窺探的感覺,又回來了!
最近這半月裏,風囂無數次察覺到有雙眼正盯著他,但總在即將追到源頭的前一刻失去感應。饒是風囂脾氣再好,被幾次三番這樣戲耍,也早已是怒火中燒!
在哪裏,在哪裏?!到底是誰???
誰他媽這麽陰魂不散!
表麵上風囂還是盡力壓製著,邊四下打量邊快步往人群中走。
越是深入人群,那感覺越強烈,就像以前隻是隱在影子裏的蛇,終於在人前展示出獠牙。
滾出來啊!
風囂往前跑了幾步,那感覺卻又一次毫無征兆地消失殆盡!
而風囂抬頭,正對上高台上似笑非笑的黑袍人的目光。
“你誰?”風囂下意識脫口問出這話,口氣並不太好。
這聲音不大不小,剛好他周圍站的一圈人聽清了,高台上的各家族長老也聽清了。他們都停了當下的話題,看向發問的風囂。
中心的沉默一直傳遞到整個演武場,剛才還嘈雜無比的場中,突然靜得沒人敢出大氣。
風囂身旁的人群自動讓開了些,他身材本就略削瘦,被大人們的眼神一圍,越發顯得弱小。
不知是誰高聲喊了句“我當是哪個不長眼的,這不是風家那個小雜種嗎,連雲掣先生都不知道,還跑到這種場合來丟人現眼?”
一時間,靜下來的人群再起窸窸窣窣的議論,可風囂還是保持著仰頭的姿勢,直直望著那人。
風家的人見不斷有異樣的目光投向自家,都頗覺臉上無光,咬牙切齒地互相低聲咒罵起風囂來。
所有人都懷著看戲的心態等著黑袍人的回應,但見他一拍桌子起身,撐著手往前湊了湊,笑道“我名,雲掣,一介不入流的武師。”竟是認真地回答了風囂的發問。
隻有風囂心中冒火,雲掣明知他問的不是這些,在故意裝傻。
於是在眾人還驚訝於雲掣為何要應話時,風囂的一聲“嘁——”,一石激起千層浪。
“這家夥中邪了吧,平常不都是躲著人走的,今天這麽高調?”
“高調?說‘找死’比較貼切吧!”
“一個隱微境都未入的小子,居然敢對有造化境實力的武師如此不敬,可不就是找死?”
“不是吧,他還未入隱微?我可記得五年前他步入定基,那時禦城都說風家又要出個天才呢!”
“對,五年了,他還是定基境……誰讓他那個天才老爹偏偏跟林妖族搞到一起,那種下賤貨色的後代,嘖……”
……
這些議論風囂聽得分明,但不想理會。事實上,過去的那些年裏,他聽過的更難聽的話多了去。
風囂的父親風彥回,早年是禦城公認的天才,風家為培養風彥回幾乎耗盡資源,可他最後為一個林妖女子出走,十三年間再未露麵。
禦城的其他家族本還眼紅風家出了天才,風彥回離開後,眼紅就變成了幸災樂禍。加之林妖族在宙合界地位極低,群嘲也就更甚。
風囂既是風彥回和林妖之子,這群嘲便大部分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偏言難以入耳又如何?即便是小小禦城也不少勾心鬥角,若無人撐腰,稍有不慎丟掉性命也不奇怪。
他風囂名義上是風家人,但真鬧出什麽事,怕風家倒會避之唯恐不及。在有足夠強的能力之前,能忍則忍,別無他法。
風囂受不了被這麽多人注視的感覺,也是頗覺雲掣無趣,再不願留在這兒一刻,轉身就走。
四周的非議雲掣也都聽到了,見風囂居然嘴也不還打算離開,頗為無奈地說了句“這小子,真是耐性十足。”
隻是這句話沒人注意到,因為當時場中傳出一個高昂的聲音——
“敢對雲掣先生無禮,也不勞先生出手了,風家自有家法教訓!”
伴著這聲怒斥,一陣極勁的掌風直風囂衝麵門而去!
風囂暗道糟糕,側身想躲,但顯然對方實力高出他許多,即便盡可能快地作出了反應,那掌風還是實打實地落在了身上,他整個人被狠狠砸在高台下。
與此同時,人群中走出個錦衣少年,看起來比風囂大不了幾歲,他遙遙對雲掣作了個揖禮“風家管教不嚴,晚輩代表家族給先生賠個不是,還望先生不要遷怒於風家。”
這話本沒有什麽問題,不過由一位少年來說,就不免隱含了幾分輕視風囂的意味,周圍也響起聲聲竊笑。
高台上那位則挑了下眉“嗬,小小年紀能打出這般力道,前途無限!你叫什麽,境界幾何?”
聽到雲掣問及姓名,少年麵露喜色,忙答“晚輩風懷信,突破至妙合境不久。”
雲掣又接連問了風懷信幾個問題,風家人見勢,都趁機湊過來與雲掣攀談。
眼見他們相談甚歡,看熱鬧的其他家族這才記起今日到此的目的,注意力重回雲掣身上,為把自家後生也推薦出去,各自尋找起插話的機會。
一時間,氣氛重歸熱烈。
“呸!”
重新擠滿人的高台下,被眾人遺忘的風囂,終於緩過來,吐出嘴裏的血。
他突然想起五年前,意外參透武師境界第一層時,也是個這樣熱鬧非凡的日子。
那晚,夜空中現數百年一遇的星象,四處笙歌鼎沸,徹夜歡慶這吉兆。
風囂激動地告知族人自己已入定基,本以為能讓大家更驚喜。
但那時,氣氛陡然降至冰點,他看到的隻有一道道不忿和厭棄的目光。
十三年!處處忍讓,活成一個慫包樣,小心翼翼想維係與風家的關係,到頭來還是得不到一絲一毫的正視?
所謂的族人,為了在強者麵前表現一番,更是不惜拿他當墊腳石!
風囂狠咬起牙關,雙拳猛地攥緊!
體內長年被刻意壓製的元氣,像是感應到了宿主情緒的變化,頃刻間衝出氣海,縱貫全身,隨著風囂的一聲怒喝爆發出來!
“風,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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