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 妖孽（中）
下雪了，大雪紛飛，天地間一片蒼茫。
精瘦、面像清奇的馬鄖裹著大衣，急步走在一座白茫茫的莊園里，心情就象這天氣一般的惡劣。
這幾年來, 老對手顧震雲利用Sohu的媒體話語權抨擊阿里是假冒偽劣產品集散地、小混蛋桂銘利用網易煽風點火說阿里是騙子公司，他都一一化解並且將公司越做越大，可對上李家明這樣的妖孽，他從來就沒贏過。
靠著三寸不爛之舌，馬鄖將高盛的前高管蔡叢信招至旗下，公司走上了正規化, 還憑著人際關係和實力準備引進Yahoo這樣的大股東, 可李家明就是有那本事將Yahoo變成楊至遠。在當時看來，那混蛋的理由很充分而且在幫自己抬高身份：Sohu與Yahoo是夥伴關係, 他、自己、楊至遠是朋友加兄弟的關係，讓Yahoo投資Sohu易購、楊至遠投資阿里才恰當。
可萬沒想到，那就是一個套子，關鍵時刻能套死自己的圈套。老蔡跟自己謀划許久，想推出合伙人制，通過投票權將公司掌握在核心團隊手裡。可人家非但不理解，還暗示可能會將股份全部轉讓給Sohu易購，以推動雙方的合併共度難關，逼迫他們放棄合伙人制。
好吧，平時他倆也不管事，派出的董事除了監督財務外基本上就是個擺設，合伙人制不搞也就不搞。可好不容易盼來了銀監會、央行同意給第三方支付工具放行，那混蛋居然通過幕後交易搞了個讓阿里無法進入的門檻。
更可氣的是合伙人制在阿里不行，那混蛋居然主動同意顧震雲在Sohu易購搞，還說服了章狐狸、孫維剛也同意。
理由？
那混蛋居然說『老馬，老顧是君子。』
什麼意思？不就是說老子太自私, 搞合伙人制玩心眼？操, 那能怪自己嗎？他跟楊至遠根本不管事，方案出來后，不是第一時間通知他們了嗎？難道說，方案里給予他們高達25%的投票權是假的？
怎麼辦？
Sohu易購已經答應了使用『支付寶』，若阿里不跟進，對方很容易就會實現趕超，反過來壓著阿里打！
同意？
連支付工具都是人家的，以後還不得受制於人？Sohu、Sogo、sohu易購、利方、漢華，這都是穿一條褲子的，號稱Sohu系！只要李家明還是Sohu的副董事長，就不可能卡Sohu易購的脖子！
哎，好象不對，他不是阿里的頭號大股東嗎？
「阿信，我腦子不夠使了，你給我想想，那混蛋葫蘆里到底賣得什麼葯？」
戴著金絲眼鏡、透出一股儒雅的蔡叢信是台灣人，耶魯大學法學博士，他倒猜出了幾分李家明的想法。除了巨大的利益之外，或許人家還想以『支付寶』為突破口，組建金融公司將Sohu系和利方系的企業財團化。
「馬董，利方的股東成員里有大生銀行，那家銀行是港資本地銀行，聽說是許家的許晉哲聯絡的。」
「許晉哲？」
「對，許氏家族是香港名門望族，許亞哲雖然是庶子，在家族內不受重視，但他與大生銀行董事長馬青偉關係莫逆，而且同是斯坦福商學院畢業的。」
操，真他媽的有野心！
不，這叫雄心。走到車邊的蔡叢信拍打了幾下大衣上的雪花，鑽進了臨時租出來的黑色雪佛萊車裡，打著車子擔憂道：「馬董，第三方支付工具只是個引子，遲早會向其他企業開放的，我擔心的是『支付寶』會成為『八達通』樣的產品，最終取代信用卡、銀行卡。到那時，即使我們推出第三方支付工具，也會因為適用範圍不如對方而被網民棄用。」
「不可能，國內的金融是受管制的。」
管制？條條框框就是用來突破的，三十年前的內地還不許個人經商呢！
「也是」，想起香港人的『八達通』，坐在副駕駛室里的馬鄖頭皮都發麻。如果讓漢華公司能讓『支付寶』成為一種安全、便捷的支付方式，還真有可能應用在其他領域。互聯網是個贏者通吃的行業，讓他們佔了先，後來者追都追不上。
「有什麼辦法沒有？我們必須要有自己的第三方支付工具！」
「很難」，蔡叢信想了一陣，還是搖頭。
利方是如何拿到批文的，大家心裡都有數，但人家在法律程序上是合法的。剛出台的條例雖然苛刻，但有一個金融安全的大帽子，在輿論上勉強能站住腳。關鍵是內地的經濟起飛了，民族自尊心也跟著高昂，甚至開始有民悴主義的抬頭，想讓披著合資企業的皮的阿里、Sohu易購佔據民意上風，這幾乎是不太可能的。
不能在民意上取得主動，那些掌權者又如何會妥協？
「我們輸了？」
不是輸了，而是對方的眼光比所有人都看得遠，蔡叢信將車停在莊園外的私家公路上，建議道：「馬董，我建議合作。章昭洋不是蠢人，他能答應顧震雲的提議，李家明肯定是有所承諾的。我估計利方肯定允許了他們入股，我們也可以參照他們的條件。」
「讓我再想想」。
儒雅的蔡叢信也不急，將車停在那，耐著性子等著馬鄖下決心。今天李家明和老馬的爭端關鍵，除了為了第三方支付工具，還在爭奪公司控制權。出於利益最大化，無意控制阿里的李家明或許會讓出公司控制權，但不會讓權力失去制約，因此他會謀求在阿里內部的話語權；而老馬是個控制欲極強的人，不會允許公司外部還有一個能威脅到他的人。
唉，要說起來，李家明那人也確實在私德上無可挑剔。朋友一句話，五百萬的投資說投就投，還出手大方地送房送車，把老馬感動得無以加復，數次在公開場合宣稱：阿里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當年的長城之約，很多經營策略其實都出自於李家明之手，他不過是將他倆當初的一些共同想法付諸實施罷了。
事實上，當初老馬以『義氣』、『感情』、『理想』凝聚人心，也確實是靠著李家明那五百萬及後來追加的三千萬美元起家。如今公司發展起來了，那些東西卻成了勒在脖子上的繩索，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事到如今，已經老馬信不過與信得過李家明的問題，而是如日中天的李家明能威脅到阿里內部的穩定：在阿里核心管理層里不缺擁護者的李家明，讓老馬時刻都覺得如芒在背。
難啊，天無二日，大股東的威望不下於掌門人，如何讓人安心？
可是阿里的實力不如人，而且這是個協作的時代，很多事是合則兩利。與利方簽定協議，固然有受制於人的可能性，但能立即獲得快速發展的機會。至於『支付寶』的未來，壓根就不是現在的阿里能染指的，如果能置換到一些股份、在公司里有一定的話語權，也算是相當不錯的了。
「阿信，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辦？」
正看窗外飛雪的蔡叢信搖搖頭，迴避了這個問題。兩人談了這麼多，其實都迴避一個問題，當初想搞的合伙人制，確實有將李家明、楊至遠排斥在決策圈之外的默契，但不能說破。國內不比歐美，那是個人情能左右商業規則的社會，李家明點出『老顧是君子』讓他們背負道德上的壓力，這才是老馬摔門而出的根本原因。